荔枝带来的白日梦

虽说还是上午，但气温噌噌地升到将近三十摄氏度。只要停下来就出汗，不过在路过的水果店门前，我还是盯着木箱中的水果足足有十秒钟。像是从熔矿炉里取出的一样，那些紫红色的果子堆得要掉出来。是刚上市的李子。撑得鼓鼓的光润的果皮，大声地宣告着：“我刚刚被摘下来！”于是我连忙抓起四个放到篮子里。

每次面对不认识的水果，就会有一种站在白日梦的入口的感觉。没有吃过也没有见过，但真切地在自己的手掌上，散发着光芒的圆圆的水果。第一次见到猕猴桃、第一次见到水蜜桃、第一次见到洋梨、第一次见到百香果都是这种感觉。每次幻想世界的大门就会打开，让人陶醉其中。即使对于常见的香蕉，每次剥开黄色的皮，也会诱使我产生初见时的那种奇妙的幻想，即便现在也还如此。

第一次吃荔枝是在香港。那是三十年以前，香港的街道飘荡着更浓郁味道的时代。荔枝、芒果、木瓜、菠萝蜜，每次走到街上，都会发现没有见过也没有吃过的水果。这当然也是去香港旅游的一大乐趣。现在日本各地都能找到东南亚、中国大陆、中国台湾等地的水果，但那个时候，不管是荔枝还是木瓜，都还是像异世界的东西一样。

因此，第一次看见荔枝，立即为之倾心。硬硬的表皮碰在一起有簌簌的声音。把小小的茶色的壳啪地剥开，确如异世界事物的乳白色的水晶般的果肉出现。那种与现实世界远离的样子，很能让人联想到它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诚惶诚恐地把它含在嘴里，体验到如石子般凉凉的、光滑而有韧性的口感。用牙齿咬破果肉，在感受紧绷的十足的弹性之后，清雅的芳香、柔和的甘甜充满口腔。而种子周围带有的微苦，让你在刚才的享受中难以安心下来。虽然荔枝极其优雅，但是还是能感到它对口腔的蛮横的支配力。

但是，也正是荔枝亲自展示了须臾之感。荔枝的原产地是中国南部，位于热带亚热带的两广地区。有句话叫：一日色变、二日香变、三日味变、四日色香味尽去。荔枝便是如此这般飞快消逝，难以保存的美味。杨贵妃喜欢吃荔枝，为此唐玄宗令人骑马八日八夜奔驰数千里运输。现在想想，也能理解那样的心情。确实，只要眼前浮出荔枝的样子，就无法装作不在意。在上海也好，香港也好，只要想到街上各处堆积如山的荔枝，不到一个月就像虚幻一样，一下子消失干净。

把刚刚买的紫红色的李子取出时，突然慌神。对啊，今年的荔枝怎么样啦。不是应该在李子之前就该吃到的吗？一想起了荔枝，自己果然又站在了白日梦的入口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