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田平八郎的《雨》

窝在办公室，对着桌子，这时窗外传来沙沙的声音。

沙沙、沙沙。

莫非是小沙砾打在庭院树叶上的声音？我向外确认，从交错重叠的树枝下面看露出的天空，发现颇好的晴天已阴沉下来，天空染上一层深灰色。眼看着就要下雨了。不好，现在不是慢条斯理的时候。我打开窗户，探出半个身子，仰头向上看，不是“眼看着就要下雨了”，是已经下了！

近来，这种天气特别多。上午还万里无云，到了下午，就变得完全阴沉，甚至下起了雨，让人相当为难。心情也变得低沉，原因无他，只因早上出门时晾在外面的衣服。每每硬是相信自己带着主观希望的观察，觉得这种天怎么会下雨呢，于是便把衣服晾在外面。等到傍晚时，雷雨或者骤雨时至，屡屡让我慌张起来。要是坐着电车出了市区，就只能束手无策，一想到回家后收起的是被雨打湿的非常重的布团，就觉得心情沮丧。

但今天应该不会变成那样了。从这里到家，走路需要七八分钟，跑的话五分钟多一点儿就到了。谨慎起见，我侧耳细听，刚才的沙沙声的间隔以细微的幅度变短。没错，外面确实在下雨！为了拯救许多已晾干的衣物，现在必须要跑回去。开始降落的雨的声音，如同剧院宣告开幕的蜂鸣器般，让人心中躁动。我暂停下工作，只抓了钥匙就冲到外面。

出门之后，混凝土路面上，布满黑色的小圆点图案。我盯着那些有节奏感的图案，喘着粗气往家跑。

日本画家福田平八郎（1892—1974）的代表作之一就是一张叫作《雨》的画作。整个画面是一个瓦片屋顶的局部，那是非常大胆的构图。仔细看，会发现瓦上画着各种大小、各种色彩的圆圆的斑点。那是雨珠。硬朗的粗线相交叉而带来的屋顶的质感、雨滴的形状、出人意料的现代的构图方式。真正站在画的面前，能感觉到刚开始落雨时土壤的湿润的味道、黄昏时的时间流动。虽然明显是以瓦为主题，但题目却反而叫作“雨”，从中也可窥视到画家在被限制的主题中开拓出崭新表现的境界。

福田平八郎在一篇文章中记录了他创作《雨》的原因。

那天，觉得像是要下一场阵雨，打开窗户向外看时，硕大的雨点已经开始密集地落下。雨脚很大，在地上出现，消失，再出现，再消失。如同生命的足迹一般，内心为之触动。

——摘选自《三彩》九十九号

临时增刊1958年4月

出现，消失，出现，消失……开始降落的雨滴好像在说着绕口令一样。

不过，在我紧握钥匙，为了拯救衣物而猛冲时，开始降落的雨滴说的全是：“快！快！快！”到达家里，刚才的圆点图案已经消失了痕迹，道路已被雨水湿透，整个变成了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