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鸡台斗鸡

客人，你沿着渭河西上，到了秦岭底“龙尾”，便可以望见一幅奇迹；陈宝山前涌出了一朵鸡冠，又清秀，又嶙峋；也许你在泉边小憩，那窑里的仙人会向你细数当年的祥瑞；说是一对金鸡从玉阙飞来，天皇便下诏，将陈仓换作宝鸡。但如，客人，你的好奇心还未满足，你得进斗鸡台古庙里来，我可以化作一个道人向你指点：这是陈宝夫人，一位最有灵的求嗣菩萨，人间就只有这一所香烟。且不说她怎样抱来了天上的麒麟子送给你的心爱，她原是一只白羽的金鸡，比仙鹤还要光泽，在云端望见了这下界的灵秀，便飞来保镇这一带河山。千百年后她依然端坐在庙堂里，怅望着对岸的冠峰。

客人，你得让我脱下道袍，再同你讲一个凡间的故事：我初来时看见一只雄纠纠的红毛将军，同一只文绉绉的白羽王公在庙堂前决斗，耸着颈毛，一啄一退，还用肉距向对方刺去。这样相持了半天，像我们的书生打架，双方面连羽毛都没有损失一片。到底是将军威武，绕着庙堂向王公追了三周，于是重整冠羽，高唱凯歌，这歌声应到了鸡冠峰下。回头去朝见白玉娘子，昂着头，蹬着爪，斜着凤眼向她一瞧，好像说：“他怎样行呢！”此后天下太平，庙里的一切全让他们主治；他们倒也相亲相爱，寸步不离，偶尔寻见了一个虫子，那红冠便会涌了起来，咯咯咯低唤娘娘；等她吞了那虫子，再议后话。有时他们会飞上灶台，把人家的茶饭糟蹋一地，谁也不敢唠叨。那王公更是低声下气，在那儿卧薪尝胆，准备复仇。我自己绝对同情他，论美丽，论温柔，哪像那一介武夫？昨天我请庖师去打一只山鸡来献祭，他说：“不如把那白东西宰了。”我听了十分动怒，这可不成。且不说这庙宇将失去颜色，这“斗鸡台”也就不成为斗鸡台了。今晨将近破黎，听见一片悲鸣，反疑心那驱邪的咒语招来了鬼魔。睁眼一看，那狰狞的神像正盯视着我，我因此不能入睡，起身来望见了一团白影在那儿起舞，才放下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