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勉励忠烈郑薰错点
告慰先圣郑颢留名

◎颜标 孔纬

一

唐宣宗大中八年（854），礼部侍郎郑薰受命知贡举。这一科录取进士30人。其中有一位叫颜标的考生，诗赋都不是特别优秀。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郑薰认定了这个颜标就是颜真卿的后人，便点颜标为状元。放榜之后，新科状元照例要带着及第进士谢师。郑薰便特别问起颜标的“庙院”（皇家宗庙为庙堂，望族宗庙为庙院）。不料颜标却答道：晚生身出寒门，没有庙院。郑薰大吃一惊，这才知道自己点错了状元。这件事情传开后，朝野上下都作为笑谈。有好事者还编了一句顺口溜：主司头脑大冬烘，错认颜标作鲁公。

如果说颜标真是颜真卿的后人，郑薰为什么就一定要点他为状元呢？这自然要从颜真卿说起。我们今天说起颜真卿来，大家只知道他是一位著名的书法家。其实在当时，颜真卿除了书法技艺以外，更为世人推崇的还是他的忠烈清廉品格。

颜真卿（709～785），字清臣，京兆（今陕西省西安市）人。他的一生中，有四件事情可歌可泣，让中晚唐时期以及后世的士大夫们推为楷模榜样。一是“安史之乱”爆发时，周边州郡望风而靡，纷纷举降。只有平原郡防御使颜真卿与堂兄常山太守颜杲卿联兵抗击，牵制叛军，为保卫两都立下汗马功劳。颜真卿得封鲁郡开国公，世称“颜鲁公”；二是玄宗被迫禅位肃宗后，时任宪部尚书的颜真卿率百官上表向玄宗问好，遭李辅国向肃宗奏告贬为同州刺史；三是“安史之乱”结束后，国势大颓，官俸锐减。时任刑部尚书、御史大夫、上柱国的颜真卿，虽然官高二品，却举家“食粥无继”，不得不写条子向当朝宰相、天下兵马副元帅李光弼借米度日。满朝文武无不为之落泪。其《乞米帖》被后世奉为至宝；四是唐德宗建中三年（782），平卢、淄青节度使李希烈叛唐称王。兴元元年（784）攻陷汴州，自称楚帝。76岁高龄的颜真卿以太子太保、宣慰使衔亲赴敌营，晓以大义，拒附贼逆后被李希烈掳至蔡州缢杀，史赞“守道致身，为时垂训”。颜真卿的哥哥颜杲卿和两个侄子死得更加壮烈。玄宗天宝十五年（756），叛军攻陷常山，颜杲卿誓不降贼。安禄山命人将他绑在桥柱上。颜杲卿骂不绝口，叛贼又钩断他的舌头。颜杲卿在含糊不清的骂声中死去，为叛贼肢解分食。幼子颜诞、侄子颜诩都被先截去手脚再被残忍肢解，路人见了无不落泪。这样的忠烈之家，若有后人及第，自当勉励。

郑薰是一位颇受宣宗器重的官员，知贡举前任中散大夫、工部侍郎。《授郑薰礼部侍郎制》说他是“高阳茂族，通德盛门。秉庄氏之遗风，蕴名卿之品业。文谐《骚》《雅》，鼓吹前言。誉洽搢绅，领袖时辈”，并勉励他“无求冠玉，无采雕虫。当思取实之方，必有酌中之道。尔其尽虑，以率至公。可守礼部侍郎”。皇上如此高看，主考官自然会尽职尽责，至公至正。正遇这一年江淮又乱，自然勾起郑薰对先烈的缅怀，擢颜标为状元是理所当然。

二

颜标（？～878），生年及字、籍均无考。仕履情况史上也只有零星记载。《唐诗纪事》载，唐僖宗乾符年间，颜标任饶州（治今江西省鄱阳县）刺史。州府新修了一座广场，请当时的儒士姚岩杰作记。姚岩杰本性狂放，洋洋洒洒一千余言。颜标阅后建议删去两字，姚岩杰死活不肯。此时文章已篆上石碑。但颜标毫不犹豫就叫人把石碑砸了。“眼前俗物关情少，醉后青山入意多”，姚岩杰没有办法，也只好写了一首诗聊以自嘲。可见颜标是一个办事非常认真的人。《新唐书·僖宗本纪》记载：乾符五年（878）二月，王仙芝伏诛。“其将王重隐陷饶州，刺史颜标死之。”这说明颜标的最后一个职务是饶州刺史。查《饶州府志·武备志》也有同样的记载：“僖宗乾符二年（875）乙未，黄巢起冤句，饶属鄱阳余干乐平浮梁被兵，巢党王仙芝既败溃，将王重隐渡江而南。五年（878），攻陷饶州，刺史颜标死之。”《饶州府志·职官志》记载：“颜标，乾符间饶州刺史。黄巢攻城，标力战不支，城陷，死之。”

巧的是，颜真卿也曾任过饶州刺史。《颜真卿年谱》记载：唐肃宗至德二年（757）四月，表颜真卿宪部尚书，十一月率百官上表向太上皇玄宗问好，李辅国奏唐肃宗，贬同州刺史。乾元元年（758）三月移蒲州刺史，十月又移饶州刺史。在任六个月除升州刺史、浙江西道节度使兼江宁军使。颜真卿任饶州刺史时间虽然短暂，又是贬任，但却是一位勤奋务实的好官。《饶州府志·颜真卿传》记载：“先是，郡苦盗，真卿讨擒首恶，磔之市。又程烈女被寇，为雪其冤（《饶州府志·人物志·烈女》：程烈女，肃宗时，女之父兄为盗所杀，因掠女去。后以计脱，告于刺史颜真卿，捕获，磔于市）。自是，四境肃然。简徭役，黜贪残，劝课农桑，治化大行。”

颜标死难地——江西鄱阳（图片来源：王忠华）

颜真卿做过饶州刺史，颜标同样做过饶州刺史。颜真卿为大唐忠烈捐躯，百年之后颜标同样为大唐忠烈捐躯。如此说来，颜标是不是颜真卿的后人并不重要。郑薰点颜标为状元更没有错。

三

孔纬（830～895），字化文，兖州曲阜（今山东省曲阜市）人。唐宣宗大中十三年（859）状元及第。孔纬虽然富有才学，但能够高居榜首，与他是孔子的第四十世孙这个特殊的身份不无关系。

因老子姓李名聃，李唐皇室自诩是老子之后，故唐朝二十帝多奉道。只有宣宗皇帝尤崇儒学。唐人孙棨《北里志》记载：“自大中皇帝好儒术，特重科第。上往往微服长安中，逢举子则狎而与之语。时以所闻质于内庭学士及都尉，皆耸然莫知所自。故举子自此尤盛，旷古无俦。”前面还说到宣宗皇帝初见朝臣第一句话总要问人家是哪一科的进士，还为自己未能参加科考而遗憾。为了过一把进士瘾，又自命为“乡贡进士李道龙”。宣宗有十一位公主，长公主嫁状元郑颢。次公主曾许嫁大中二年（848）进士于琮。但公主脾气不好，吃饭时折断筷子。宣宗皇帝说“此可为士人妻乎”？便主动退婚，又将四公主嫁予于琮。要不是宣宗皇帝第二年就不幸驾崩的话，恐怕适婚公主个个都要嫁给士人。大中十三年（859），孔子的第四十世孙孔纬参加礼部试，主考官又是状元驸马郑颢，将他擢为状元就不足为奇了。

孔庙。孔纬是孔子第四十世孙（图片来源：王能宪）

孔纬的曾祖孔岑父，官终秘书省著作佐郎。祖父孔戣官终礼部尚书。父亲孔遵孺曾任华阴县丞，英年早逝。孔纬的叔父孔温裕官至天平节度使。另一个叔父孔温业曾任吏部侍郎、太子宾客。孔纬和两个弟弟都是跟着两个叔父生活，虽是寄人篱下，倒也能够温饱无忧。

孔纬高中状元后，初任秘书省校书郎，后为华州节度使崔慎幕僚。唐懿宗咸通四年（863），杨状担任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拜孔纬为长安尉，负责京城治安。僖宗初年，孔纬出任御史中丞，职司监察，因嫉恶如仇，处事果敢，百官闻风而悚。奸邪之辈更是望而生畏。但僖宗皇帝只知吃喝玩乐，尤喜斗鹅。军国大事全权委托宦官田令孜。因不为所容，屡迁户部侍郎、兵部侍郎、吏部侍郎、太常寺卿。

孔纬生逢乱世。唐僖宗乾符二年（875），王仙芝于长垣起兵，黄巢在冤句响应。义军所向披靡，于广明元年（880）占东都洛阳，是年底又破潼关。孔纬随驾入蜀，擢刑部尚书。因与宰相萧遘不合，迁太子少保。黄巢兵败后，天下并不安宁。先是田令孜率邠宁节度使朱玫、凤翔节度使李冒符讨伐河中节度使王重荣。沙陀贵族李克用又趁机进军长安。田令孜劫持僖宗二逃陈仓（今陕西省宝鸡市），孔纬再次扈从。后朱玫不耻于为田令孜驱使，与王重荣结盟，请僖宗诛杀田令孜以谢天下。田令孜便又劫持僖宗至兴元（今陕西省汉中市）。几天后，孔纬接到僖宗任他为御史大夫的诏书，并要求他督率百官往兴元护驾。当时，大家都惧怕田令孜的淫威，不敢响应。孔纬只身找到李冒符，借骑兵五十骑，钱五十缗，救出僖宗。由是诏拜为兵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旋改中书侍郎、集贤殿大学士，入相辅政。僖宗还都后，诏拜孔纬为尚书左仆射，并赐丹书铁券，恕十死。

唐昭宗即位，进孔纬为司空，兼领国子监祭酒。不久又进位司徒，封鲁国公。后因与宰相张濬力举兴兵讨伐李克用兵败，被贬为检校太保、江陵尹、荆南节度观察使，还未启程，又贬均州刺史。得汴州节度使朱全忠奏请，寓居华州（今陕西省华县）。六年后，凤翔陇右节度使李茂贞兴兵叛唐，孔纬应诏入朝，拜司空兼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二度入相辅政。九月病逝于长安。诏赠太尉。

孔纬兄弟三人。继孔纬之后，大弟孔纁于唐懿宗咸通十四年（873）状元及第。这一科共录取进士30人，主考官是中书舍人崔瑾。二弟孔缄于唐僖宗乾符三年（876）状元及第。此科赋试《王者之道如龙首赋》，诗度《一一吹竽诗》《涨曲江池诗》，录取进士也是30人，主考官是礼部侍郎崔沆。这在中国科举史上绝无仅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