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统一蒙古的战争
现实的利害冲突引起草原各部的分离聚合,多年的分裂混战赋予了草原人民统一的渴望;乍兴乍灭的小国寡民盼望部族的强大,以“血族复仇”为其生活习俗的马上民族自然会寄希望于草原英雄!手持苏鲁锭长矛的铁木真在斡难河畔独树一帜,削平东方各部的战争使他占领了蒙古高原的水草丰美之地;黑林之盟未能巩固铁木真与王罕的友谊,而大战纳忽崖则将草原上的最后一个敌人送进了坟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铁木真用战争的手段迎来了蒙古草原的统一。
第一节 乞颜部的可汗
一、铁木真、札木合分道扬镰
“铁木真与札木合本有宗谊,又自幼结为安答”。经过对蔑儿乞部的战争,札木合帮助铁木真夺回了心上人,因此铁木真“益感其义”,二人的关系更加密切。于是铁木真放弃了桑沽儿小河边的旧营,与札木合一起在斡难河流域的豁儿豁纳黑川游牧。
为了庆祝对蔑儿乞战争的胜利,庆祝他们友好关系的进一步发展,铁木真与札木合在忽勒答儿山崖前的松林中,举行了一次丰盛的宴会,重申了他们两次结为安答的手足之情。铁木真将掳获的脱脱的金带,“与札木合安答系之”,又将脱脱的一匹几年不生驹的海骝马送给札木合当坐骑。札木合则将掳获的歹亦儿兀孙的金带,“与铁木真安答系之”,又将歹亦儿兀孙的一匹额鬓如角的白马送给了铁木真。双方互相赠送了心爱的礼物,第三次结为安答,并重申了如下的誓言:“听先世父老之言,为安答者,一性命,不相弃,相依为命之谓也。”“故相睦之义若是”。“如今再重新契合相亲相爱”。二人大张盛宴,交杯换盏,直饮至夜阑更深,微带醉意,同被抵足而眠。这件事在蒙古族发展史上具有重要意义:豁儿豁纳黑川是蒙古汗国最后一位可汗忽图剌汗称汗的地方,铁木真与札木合在这里重申同盟,正意味着他们希望用结盟的形式来恢复蒙古汗国的统治。
纯真的友谊使他们互相体贴、形影相随,但现实的利益又使他们分道扬镳、各奔前程。铁木真与札木合在一起游牧了一年半左右,一个偶然的事件导致了他们的分离。
第二年孟夏既望之日,四月十六日,大草原上春草萌发,万物复苏,正值各部牧民移营的时节,铁木真、札木合也商议着移营到他处游牧。二人同车共载,走在整个队伍的最前面。札木合说:“咱们如今挨着山下,放马的得帐房住;挨着涧下,放羊的放羔儿的喉咙里得吃的。”当时草原牧民贫富分化,富裕牧民和贵族马群较多,贫苦牧民则只有一些羊儿羔儿。札木合认为,傍山而营,牧马者和马群可以在帐房附近活动,行动方便;临涧而营,牧羊者、牧羔者可以和羊群在一处,羊群咽喉里有吃有喝,饮食便利。两类牧民不宜合在一起,因此其中含有“分开过,大家方便”之意。
铁木真没有理解札木合这段话的用意,默然不语,未置可否。马车辗过青草,队伍继续向前移动。不一会儿,铁木真借故跳下车来,等待后面的诃额仑和孛儿帖兀真。母亲的车子很快开过来了,铁木真将札木合的话对诃额仑复述了一遍,说:“那言语我不曾省得,也不曾回他话,特来问母亲。”还没等诃额仑开口,孛儿帖夫人就抢先说话了:“闻札木合安答性好厌旧云,今其厌我之时矣,札木合安答适所语者,乃欲谋我之言也。我不可下营,就此行而善离之,兼夜行焉可也。”她认为札木合喜新厌旧,不可与之久处。现在他不仅厌烦我们,而且正在图谋我们。我们干脆与他分手,让我们的百姓连夜前进吧!
直言快语换来是推心置腹,隐讳曲折则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札木合的话本来并没有“图谋”之意,只不过是针对不同牧民对牧场的不同要求,委婉地提出分开设营而已。札木合的部族是蒙古部的一个强大部族,经过多年的发展,估计当时的马群会相当多;铁木真在札木合的协助下,刚刚收集了一些百姓,这些百姓长期寄人篱下,不可能十分富足,大概马群不多,只有一些羊群。札木合感到在一起扎营,对双方都不太方便。说明这个情况,采取一些措施,也未尝不可。但札木合用隐晦的语言,曲折地表达自己的意见,使人摸不着头脑;孛儿帖也不求甚解,随意猜测,于是这句话变成了铁木真与札木合分裂的导火线。
当然,一言之差只会引起一时的误会,而不应造成终生的冲突,铁木真与札木合的分离应该有更深刻的社会原因。札木合身为异族血统的后裔,尽管他具有卓越的才能,也收集了大批部众,但蒙古各部贵族并没有拥立他为蒙古部的可汗。而铁木真却是名副其实的出身纯洁的蒙古人,是历任蒙古可汗所在的黄金家族的后裔。在对蔑儿乞的战争中,铁木真已初步展示出自己的政治见识和军事才能。这次战争的主力虽然是克烈部和札答兰人,战争的总指挥也是札木合,但这次战争的胜利却大大提高了铁木真在蒙古部民中的威望。在战争过程中,札木合曾替铁木真收集了乞颜部的一万名百姓。战争胜利后,不仅乞颜部原来的部众、属民、奴隶纷纷回到铁木真手下,“漫散了的百姓”很快得到了收集。而且不少其他部落的百姓、奴隶也争先恐后地投靠铁木真。“两雄不并立”,希望争当草原霸主的札木合,自然对铁木真急切地收聚部众存有戒心,而雄心勃勃的铁木真自然也不甘心于永远寄人篱下。因此,信誓旦旦的安答关系,经受不住现实利益的考验,这才导致了铁木真与札木合的分离。
铁木真根据孛儿帖的建议,通知自己的部众不要就地下营,而要连夜前进。铁木真的移营队伍很快进入了泰赤乌部的驻地。泰赤乌部以为铁木真前来袭击,从贵族到部民都大惊失色,赶紧收拾车帐,连夜逃跑,向着铁木真相反的方向,与铁木真的队伍交错而行,陆续投靠了札木合。在泰赤乌氏的营盘中,丢下了一个名叫阔阔出的小男孩。铁木真的部下将他送给了诃额仑兀真,这就是额诃仑的第二个养子。
一山不容二虎,羊、马不能同牧。离开札木合单独设营,这在铁木真的发展史上是一件大事。自从也速该死后,铁木真一家一直在艰难流离中苦度岁月,夺回孛儿帖的战争虽然为铁木真时来运转提供了契机,但栖身于札木合帐下也不会有太大的作为。而铁木真离开札木合单独设营,实质上就是摆脱了对札木合的依附,开始形成一支独立的力量。当时,跟随铁木真、离开札木合的不仅有成千上万的百姓和奴隶,其中还有四十几位有影响、有能力的人物,他们来自二十七个氏族和部落,除少数人属于铁木真的近亲—蒙古—孛儿只斤—乞颜氏之外,其他人有的属于蒙古部的其他氏族,有的属于蒙古部以外的其他部落,比较著名的有者勒蔑的弟弟速不台、巴鲁剌思氏的忽必来等。者勒蔑、速不台、忽必来以及后来的者别,是成吉思汗时的四员虎将——号称“四狗”,与博尔术、木华黎等“四骏”(四杰)名扬中外。古代蒙古人认为“狗为忠臣,马为伴友”,故用“四狗”“四骏”形容当时的忠臣和勇将。甚至泰赤乌氏的赤勒古台、塔乞兄弟,札木合的族人豁儿赤、阔阔出思等也“弃暗投明”,分别离开了铁木真的对手泰赤乌氏和札答兰氏,投到铁木真帐下。不久,一些有名望的乞颜氏贵族也离开札木合,投靠了铁木真。他们是合不勒汗的长支主儿乞氏的撒察别乞、泰出,忽图剌汗之子拙赤罕和阿勒坛,也速该的哥哥捏坤太师之子忽察儿别乞,也速该的弟弟答里台斡惕赤斤等。这些人在拥立铁木真称汗以及后来统一蒙古草原、南征、西征的斗争中都发挥了重大作用,在成吉思汗的八十八功臣中占去了二十几个名额,超过了四分之一。应该承认,这是蒙古史上一次大规模的人才流动,它为铁木真的成功铺下了一块奠基石。
铁木真团结了各部首领,率领自己的属民百姓,从斡难河中游的札木合营地,迁回到昔日的驻地——怯绿连河上游的桑沽儿小河边,在合剌主鲁格小山下的阔阔纳浯儿安营驻牧。
二、乞颜部的可汗,粗具规模的汗国
铁木真刚刚离开札木合单独设营,为什么会有大批部众、几十位首领同时投靠铁木真呢?这不仅与札木合、铁木真的出身有关,而且与他们的能力和表现有很大关系。日本学者村上正二在《征服王朝》一文中说:“对于这种骑马战争能够发挥作用的,是骑士或统率者个人勇武和机略。因此有正确的射击技术的骑士团的首长是战场上的风云人物,是部族内的英雄。尤其部族间的战争拖久了,在全体部族间期望有英雄出现时,如果真有一个英雄登场能够按照部族的期望而带来胜利,则不仅仅成为部族内的英雄而已,也会成为新的权力者,这在游牧部族社会里也是自然的趋势。”铁木真正是这样一个英雄人物。他的“英勇果决”,他的政治家、战略家的气魄,在与蔑儿乞的战争中已经显示出来;在与札木合一起驻牧的一年多时间里,各部首领及部众对铁木真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于是他的威望日增,逐步受到更多的人们的尊崇。出身于巴阿邻氏,与札木合血缘关系很近的豁儿赤之所以离开札木合、投靠铁木真,就是因为他经过认真观察,发现了只有跟铁木真走,自己才有光明的前途。
就在铁木真离开札木合的第二天早晨,铁木真一一慰问了投靠自己的各部首领,当他看到豁儿赤的营盘时,又惊又喜,他一方面热烈欢迎豁儿赤的到来,但同时也感到不可理解。豁儿赤则一语道破了自己的来意,他说:我本是圣祖孛端察儿掳来的妇人所生的后代,是与札木合同母而异族的人。札木合之祖是札只剌歹,是异族血统的人;我的祖先是巴阿里歹,是圣祖的后代。我本不该离开札木合,但有位神人向我托梦,使我不得不认真考虑自己的去向。我梦见一头草黄色的母牛,绕着札木合转来转去,一头触向札木合的房车,又向札木合撞去,折断一角,变成了一头斜角牛,面向札木合一边扬土,一边大吼大叫:“还我角来!还我角来!”这头斜角犍牛,驾起那辆房车,跟在您的身后,沿着大路边吼边跑。这是什么意思呢?还不是天地相商,令您铁木真做国主吗?那头牛已经载国来了。神灵让我目睹了这件事,让我来向您通报。您将来做了国主,用什么来报答我这个报告好消息的人呢?怎样使我快乐呢?
豁儿赤绘声绘色地叙述他的梦中所见,铁木真和周围的将士们也都听得十分入神。当时,蒙古人信奉萨满教,对所谓“神”的启示多数人都深信不疑。铁木真自然也希望利用神权给自己的事业披上一层神秘的色彩,增加一点“人世间以外”的助力。尽管豁儿赤的梦中所见可能有不少是他自己的编造,但他却是第一个提出让铁木真做国主的人,又是借用了神的权威,这势必在广大部民中形成一种舆论,有可能使铁木真顺利地登上可汗的宝座。因此铁木真越听越兴奋,当听到豁儿赤向他提出交换条件时,铁木真不假思索,顺口答道:“我真个做呵,教你做万户。”我果真做了国主,封你为万户。“万户”即统治一万家牧民的高官,率领一支万人大军的统帅,相当于汉族的万户侯、元帅之类。但豁儿赤并不以此为满足,说:“我告与你许多道理,只与个万户呵,有甚么快活。与了我个万户,再国土里美好的女子,由我挑选三十个为妻。又不拣说什么言语,都要听我。”他不仅希望铁木真封他为万户,而且希望允许他自娶国中美女,使他成为有三十个妻子的人;甚至要求铁木真对他言听计从。豁儿赤以所谓神的启示宣传了自己的政治主张,也说出了那些投靠铁木真的人们的共同愿望,希望铁木真成为蒙古族的“国主”,率领他们统一天下,自己也变成一个有权有势的人。铁木真感到豁儿赤的南柯之梦对自己建国称汗将会起到巨大的宣传作用,因此就满口答应了豁儿赤的要求。
乞颜氏的各支贵族在这时投靠铁木真,与这种斗争形势也有很大关系。据《蒙兀儿史记》记载:“蒙兀自忽图剌以后,可汗之号中旷莫敢居。诸部离析,各自为长,国势不振者数十年。至是思择共主,以听约束。于是阿勒坛、忽察儿、薛扯别乞等会议,共推铁木真为汗。”在旧蒙古兀鲁思的贵族联盟破裂以后,乞颜氏各部也随之分崩离析,“国势不振”。他们虽然各自拥有一圈子百姓,但已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只能依附于更强盛的泰赤乌氏和札答兰氏。为了重整乞颜氏的旧业,这些乞颜氏的贵族们都“思择共主”,但由于他们的势力不相上下,其中没有一个比较杰出的人物,因此在也速该死后二十多年中,一直没有推举出一个“共主”来。这时,也速该的儿子、年轻的铁木真异军突起,不仅仅取得了一次惊人的胜利,而且逐渐聚集了大批的属民百姓,聚集了一支强有力的那可儿集团。这些蒙古乞颜氏的贵族们,好像在茫茫黑夜中看到了一颗启明星,于是协商:“共推铁木真为汗。”
当时,答里台斡惕赤斤、阿勒坛、忽察儿、撒察别乞等,分别为铁木真的亲叔、堂叔和族兄,属于贵族中的长辈。因此,“铁木真次弟让答里台斡惕赤斤及阿勒坛、忽察儿、薛扯别乞,四人者皆不敢当,遂相与誓于铁木真之前曰:‘今者众议签同,奉汝铁木真为汗。’”从以后的事实看,这些蒙古贵族并不像豁儿赤等人那样真心诚意地推举铁木真做“国主”,而是企图把这位名望尚不太高却拥有相当实力的人物当做可供利用的工具,企图借助他的力量去掠夺更多的财富和奴隶。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他们当众对天盟誓:
若铁木真为罕(汗),
俺愿为先锋赴彼众敌,
与汝将美女艳妇宫帐来!
愿将异国之妍妃、美姬,
与汝将好臀节之良骥来;
猎彼狡兽也,
俺愿为汝先驱而围之,
一并挤彼猎物之腹乎!
俺愿为汝取崖中猎物,
一并挤猎物之足乎!
于争战之日也,
若夫违汝号令,
可离散俺家业妃妻,
弃俺黑头于地而去!
于太平之日也,
若夫坏汝成命,
可流散俺人夫妻子,
弃俺于无主地而去!
这篇誓词反映了当时漠北地区各兀鲁思的君臣关系:君主由贵族协商拥立,贵族要为君主效劳,无论狩猎还是作战,都要绝对服从君主的意志,它标志着贵族的松散联盟向君主专制国家的过渡。尽管这种旧式贵族之间的盟约与那可儿对主人的从属关系不尽相同,但其中有一点却是共同的,即制定了进行掠夺战争的方针,希望君臣合力,在以后的战争中去争取“艳妇宫帐”“美姬”“良骥”,用暴力去夺取荣华富贵。
从此,铁木真由一个受苦受难的孤儿,一跃而变为乞颜部的可汗。《蒙古秘史》《元史》等都未记载铁木真称汗的年代,只有蒙古人撒囊彻辰的《蒙古源流》记载为己酉年,即1189年,当时铁木真刚二十八岁。但从《秘史》记载的其他事件看,铁木真被推举为乞颜氏的可汗,发生在铁木真脱离札木合、单独设营后不久,即迁徙到桑沽儿小河边之后。而铁木真与札木合一起驻牧,只有一年多时间。因此,这件事距离对蔑儿乞的战争,距离铁木真的长子术赤出生的日期不过有二三年左右。察合台后王在一个碑文中曾记载说,察合台出生之年正是铁木真第一次称汗之年。察合台为铁木真第二子,他出生肯定在窝阔台出生的1186年之前,术赤出生的1181年或1182年之后。因此可以推断,铁木真第一次称汗不是在1189年,而是在1183年至1184年之间。贾敬颜先生在《关系成吉思汗历史的几个问题》一文中已对此进行了详细考证,认为:“成吉思汗做蒙古一个部落的首领的时间在公元1183年或1184年,再往前推,则不得超过1181年或1182年。”亦邻真先生也认为铁木真“被一些贵族推戴为汗”,“这大约是12世纪80年代初的事”。我认为这两位老先生言之有理,故未采用“1189年”之说。
铁木真被推举为可汗以后,马上着手建立和健全政权机构。他首先封设了各种官职,分别执掌各种事务:其中有“火儿赤”,又译豁儿赤、货鲁直、忽赤,意为“佩带箭筒者”,即佩带弓箭侍卫于可汗左右的人;“云都赤”,又称温都赤、兀勒都赤,意为“带刀者”,即佩刀侍卫可汗之人;“博儿赤”又译宝儿赤、卜儿赤、博儿赤、保兀儿赤、保儿赤,意为“司膳”“厨师”,即司厨和管理饮膳的人;“火你赤”,又译豁你赤,意为“羊倌”,负责牧放羊只者;“阿塔赤”,又译阿黑赤、阿里塔臣,意为“管骟马者”,即专管驭马的人;“阿都兀赤”,即负责牧马的人。此外还有掌管修造车辆、房子的木匠“抹赤”,总管“家内人口”者,掌管征讨、巡警事务者,负责惩治盗贼者以及专门充当使臣的官员。《元史·百官志》记载说,铁木真创建的蒙古汗国是个游牧之国,“部落野处,非有城郭之制,国俗淳厚,非有庶事之繁”。这说明,蒙古汗国的政治经济制度不像中原的封建王朝那样复杂,但它也已经初步具备了国家政权的雏形,从生产到生活,从畜牧业到手工业,从对内管理到对外联络,从军队到侍卫,以及民事的处理等,均已有专人负责。所有这些职位都是根据实际需要设置的,它说明,当时蒙古的游牧业已相当发达,分工已经很细,手工业也有了一定发展,政权机构也已粗具规模,并在逐步完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小的蒙古乞颜部汗国,虽然“非有庶事之繁”,但它的政治、经济设施也并非十分简单的。
为了进一步加强可汗的权力,实行统一管理,铁木真还特别委任博儿术、者勒蔑为众官之长,对他们说:“我以前无伴当时,您二人首先与我做伴。我心里不忘了。如今与这众人为长着。”由自己的亲信统率百官,执掌朝政。
铁木真分派担任各种官职的人,除了他的弟弟之外,几乎都是出身于奴隶或属民,他们是铁木真忠实可靠的那可儿,是铁木真真心诚意的拥护者,因此铁木真对他们信任备至,敢于对他们放手使用。“你众人离开了札木合,想着来我跟前,若天地保佑呵你老的命,久后都是我吉庆的伴当”。“说着都委付了”。而这些那可儿也甘愿为铁木真效劳尽忠,愿意为铁木真的事业献出自己的一切,正如速不台所说:“我如老鼠般收拾,老鸦般聚集,盖马毡般盖护,遮风毡般遮挡。”他们不像旧贵族那样具有显贵的族望和拥有众多的百姓,也不像氏族、部落首领那样分别管理本部落事务,而是由可汗直接任命的分管各种事务的各类官员,因此他们可以同铁木真保持一致,绝对服从铁木真的指挥和调遣。铁木真这样来建立自己的政权机构,实质上是用封官授职的官僚制度代替了各部贵族垄断政治权力的制度,用统一的君主集权代替了各部贵族的分部统治。这是一项重要的政治组织措施,它对后来铁木真的强大起了巨大作用。
第二节 新政权的挫折——十三翼之战
铁木真被推举为乞颜部的可汗,这在蒙古草原来说也是件大事。根据当时的礼节,需要派出使者向同盟者通报,汉族人称为“告即位”,目的是获得同盟者的承认与支持。铁木真的使者答孩、速格该首先来到土兀拉河的黑林,向克烈部的脱斡邻勒罕报告了铁木真称汗的情况,脱斡邻勒罕由衷地高兴,对使者说:“立吾子铁木真为罕,甚是。汝蒙古岂可无罕而居。其勿毁汝此议,其勿解汝此盟,勿撕汝衣领可也。”意思是说,你们推举我儿铁木真为可汗,实在是太好了。你们蒙古部哪能没有可汗呢?希望你们不要违反立汗时的协议,不要自己毁坏盟约,不要撕毁你们的衣领。当时草原人把各部的首领比喻为“衣领”,衣服有领,就好比部族有汗。脱斡邻勒罕希望蒙古贵族真心诚意地拥戴铁木真,而不要中途变卦。在当时的蒙古草原上,克烈部是个举足轻重的大部,乞颜部的其他贵族之所以推举年轻的铁木真为可汗,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铁木真是脱斡邻勒罕的义子,强大的克烈部是铁木真的后盾和靠山。
与此同时,铁木真派阿儿孩合撒儿、察兀儿罕二人为使者,“告即位”于札木合。札木合的反应与脱斡邻勒罕正好相反,他毫不掩饰地表示了对铁木真的怨恨和忌妒。因为在铁木真称汗以前,蒙古部的大权掌握在札木合手里。自从打败蔑儿乞后,许多部众先后离开了札木合,投靠了铁木真。如今铁木真又被推举为乞颜部的可汗,这岂不是与札木合平分秋色、分庭抗礼吗?札木合怎能不忌恨、不气愤呢?他既恨铁木真分道扬镳,又恨乞颜氏的贵族们不辞而别,更恨铁木真称汗称雄。札木合气不打一处来,对铁木真的使者说:请你们转告阿勒坛、忽察儿二人,他们为什么像两只公羊一样,在我与铁木真安答之间戳腰刺肋、挑拨离间呢?当安答与我同处而未离时,他们为什么不立铁木真为汗呢?如今推举铁木真为汗,究竟居心何在?阿勒坛、忽察儿二人应该实践自己的诺言,使我的安答心安位稳。希望他们好好做安答的伙伴。说完,就把铁木真的使者打发走了。铁木真的使者不敢当面顶撞札木合,只好忍气吞声地回去向铁木真复命。
不久,一个意外的事件发生了。札木合的弟弟绐察儿的牧地,与铁木真的部下拙赤答儿马剌的牧地相邻。绐察儿抢走了拙赤答儿马剌的马群,拙赤答儿马剌不能容忍这种欺侮,独自一人骑马追赶。日落西山时,赶到马群旁边。拙赤答儿马剌伏身在马鬃之间,一箭射中了绐察儿,砍断了他的腰脊,“取其马群而还”。正是这件事,成为十三翼之战的导火线。《史集》的记载与《秘史》大同小异,只是说迭兀儿—答察儿想驱走拙赤—答儿马剌的马群,“〔这件事〕被拙赤—答儿马剌得知了”。他“躺在马群和畜群中间。迭兀—答察儿刚向〔牲畜〕走近来时,拙赤—答儿马剌一箭射杀了他。因此,札木合薛禅和成吉思汗结了怨”。
《蒙古秘史》记载说:“札木合因为射杀他弟绐察儿,领着他一种,并十三部,共三万人,越过阿剌兀惕土儿合兀的岭,要与成吉思汗厮杀。”按《亲征录》和《史集》的说法,这十三部主要包括:札答兰部、泰赤乌部、弘吉剌部、合答斤部、朵儿边部以及塔塔儿部等。
当时,“成吉思汗却不知道他们的阴谋诡计。幸好泰亦赤兀惕部里有个名叫捏群的亦乞剌思部人,因为他的儿子孛秃在成吉思汗处服务,他的心向着成吉思汗”。他“通过两个八鲁剌思部人木勒客与脱塔黑,将敌人的阴谋诡计和意图报告了成吉思汗”。
当时,铁木真驻牧于古连勒古山。“成吉思汗获悉了这个情况,马上组织起〔自己的〕军队,并〔将这个情况〕通知了拥护他的友盟部落和氏族。〔全体〕集合起来后,按照万、千、百人点数,总共是十三个古列延”。“古列延”原意是指游牧时驻扎的营地,在这里是指按环形分布的军队,分十三古列延即分为十三营、十三翼迎战,因此,《元史·太祖本纪》说:“大集诸部兵,分十有三翼以俟。”
关于十三翼的组成,中外蒙古史专家都有考证,韩儒林先生写了《成吉思汗十三翼考》,伯希和等著《圣武亲征录注》也专门考证了这一问题,本田实信也曾写过《论成吉思汗的十三翼》。十三翼的划分大致如下:第一翼是铁木真的母亲诃额仑统领的亲族、属民、养子、奴婢和属于她个人所有的人们;第二翼是铁木真直属的部众,包括他的那可儿和护卫军(怯薛),是全军的主力;第三翼至第十一翼都是乞颜氏各贵族所率领的族人和属民,其首领包括撒察别乞、泰出、答里台斡惕赤斤、忽察儿、拙赤罕、阿勒坛等;第十二、十三翼由来附的旁支尼伦氏族人组成。这就是当时乞颜氏兀鲁思的全部人马,虽然铁木真和他所统领的那可儿集团居于核心地位,但还不占优势。十三翼的全军兵数,《秘史》说是三万人,《史集》《亲征录》则未说人数,也有人说仅一万三千人。
据《圣武亲征录》记载:“军成,大战于答兰版朱思之野,札木合败走。彼军初越二山,半途为七十二灶,烹狼为食。”“答兰版朱思”《秘史》作答兰巴勒主惕,《史集》作答兰—巴勒渚思,意为“七十沼泽”,其地位于今蒙古国鄂嫩河支流臣赫尔河附近。关于十三翼之战的结局,《史集》《亲征录》《元史·太祖本纪》记载相同,都是说铁木真打了胜仗。但《蒙古秘史》的记载却完全相反,说铁木真被札木合所迫,退入了斡难河的哲列捏狭地,即败退到一个狭长地带据守。当时札木合和泰赤乌等部力量强大,铁木真刚刚被推举为可汗,札木合实行突然袭击,铁木真属于仓促应战,军队是临时凑集的,他联合的各家贵族又都各怀异志,因此铁木真不可能一举战胜札木合的三万骑兵,说铁木真主动退军据守,可能更符合实际。《史集》《亲征录》和《元史》的作者大概是为了证明成吉思汗的英明伟大,故意掩盖了这次战争的退却和失败。
关于札木合“半途为七十二灶,烹狼为食”,各书的记载也大有出入。《史集》说,成吉思汗战胜札木合后,驻扎在河边的大树林中,“下令在火上架起七十个锅,在锅里将被他抓住的作乱的敌人〔活活〕煮〔死〕”。在这里,“烹狼”变成了煮人,“七十二灶”变成了“七十个锅”,札木合也变成了铁木真。铁木真在以后的征伐中确实是杀人不少,用七十口大锅煮死一些俘虏也是可能做到的。但当时他刚刚兴起,不适宜用这种残酷的手段对付周围的部落;而且他打了败仗,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赶紧退却还怕来不及呢,哪里可能抓到那么多俘虏,哪有机会让他从容不迫地在大树林中煮人肉吃呢?
《蒙古秘史》的记载与《亲征录》和《史集》都不相同,其中说札木合得胜而归,“具釜七十,以煮赤那思之王子每(们)”。“赤那思”蒙古文含义为“狼”,赤那思之子因此被说成“狼子”。但《亲征录》等书的解释也有明显的矛盾,既然说札木合打了败仗,逃跑都怕来不及,哪里还有心思去组织围猎?即使围猎,各种野兽都可能猎获,怎么偏偏捉到那么多狼,难道其中就没有一只狐狸、野兔或其他野味?即使说碰上了几个狼群,其中也应是既有老狼、大狼,又有小狼,既有公狼,又有母狼,怎么可巧都是清一色的“狼子”呢?难道狼也有托儿所、幼儿园不成?因此这种解释很难令人信服,未免过于牵强附会。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的作者认为:“赤那思”即捏古思(努古思),是泰赤乌部的一个氏族,后来归于札木合麾下,最后又投靠了铁木真。札木合和泰赤乌氏贵族对他们恨之入骨,因此当铁木真败走后,被捕的捏古思氏王子们才受到了这样残酷的处置。札木合“烹狼为食”应为札木合煮捏古思氏的王子们为食。同时,札木合“又斫断捏兀歹察合安的头,马尾上拖着走了”。
札木合如此凶惨地对待自己的胞族和过去的部众,引起了其他部众的不满,许多人纷纷离开札木合,投到铁木真帐下。《秘史》说:“札木合回了后,兀鲁兀惕种的主儿扯歹,与忙忽种的忽余勒答儿,各引着他一族,离了札木合,太祖行来了。又晃豁坛种的蒙力克也引着他七个子来了。”兀鲁兀惕、忙忽惕是蒙古族中战斗力最强的两个氏族,主儿扯歹即《元史》上所说的术赤台,忽余勒答儿即《元史》中的答畏儿,他们后来成为成吉思汗的两员勇将。而蒙力克本是也速该临死时的托孤之臣,后在札木合处游牧,这时也离开札木合投靠了铁木真。这些人的归附对铁木真统一蒙古草原发挥了重大影响。
甚至包括泰赤乌部的属民这时也对泰赤乌贵族日益不满,因为那些贵族骄横跋扈,无法无天,经常抢掠他们的车马,夺其饮食。与此相反,铁木真却尽可能地笼络人心,争取属民。《元史·太祖本纪》和《史集·成吉思汗本纪》专门叙述了照(昭)烈部来降、效忠于成吉思汗的经过,《史集》说:“照烈惕部的住所在成吉思汗禹儿惕的附近。有一天,他们全体一起出去打猎。他们在横亘在大草原中间的名叫斡札勒—札勒马黑的山岭上举行围猎;成吉思汗的兀秃,即狩猎中心和他们靠拢,围猎〔圈〕就合拢到了一起。狩猎进行得很得手,他们说道:‘我们就在这儿同成吉思汗一起过夜吧!’他们共有四百人。由于他们没有带锅和食粮,有二百人回自己的住所去了,二百人同成吉思汗一起在这里过夜,成吉思汗下令将他们所需要的锅和粮食给了他们,第二天又进行了狩猎。〔成吉思汗〕分给他们的猎物超过了他们应得的部分。”因此,“他们对成吉思汗不胜感激,便说道:‘泰亦赤兀惕部将我们扔在一边,不理睬我们。过去成吉思汗同我们没什么交情,却厚待我们,给了我们这些礼物。他〔真〕是关怀〔自己的〕部属和军队的〔好〕君主。’”他们认为,泰赤乌兄弟“无人君之度。有人君之度者,其惟铁〔帖〕木真太子乎”?于是照烈部的酋长玉律把阿秃儿率领他的部族投靠了铁木真,对铁木真说:“我们就像成了没有丈夫的妻子,没有主的马群,没有牧人的畜群!长母的儿子们正在毁灭我们!为了你的友谊,让我们一起去用剑作战,去歼灭你的敌人!”铁木真对他们表示热烈欢迎,说:“我像个睡着的人,你拉扯我的额发唤醒了我!我坐着〔动弹不得〕,你从重负下拉出了〔我〕,使我能够站立起来。我要尽力来报答你。”尽管后来照烈部的首领又背叛了铁木真,但照烈部及其他各部的属民百姓却纷纷来到铁木真身边,他们说:“泰亦赤兀惕的异密们平白无故地压迫、折磨我们,铁〔帖〕木真太子却将〔自己身上〕穿的衣服脱下来让给〔我们〕,从自己骑坐的马上跳下来〔将马〕让给〔我们〕,他是个能为地方操心,为军队操心,将兀鲁思好好地掌管起来的人!”
十三翼之战是铁木真称汗之后的第一场战争。战胜攻取虽然能决定一时的胜负,但政治上、道义上的胜利其影响则更为深远。札木合在战场上获得了胜利,但他乘胜报复,用七十口铁锅煮人肉为食;铁木真在战场上虽然失败了,却注意广泛团结贫穷的部众,“乘人以己马,衣人以己衣”,受到蒙古部民的真心拥护。札木合的众叛亲离、与铁木真的众望所归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照。经过十三翼之战,铁木真的力量不仅没有削弱,反而进一步壮大了。
第三节 初战塔塔儿
金朝建立后,塔塔儿成为金朝的属部,经常协助金朝对付蒙古草原各部,充当了女真贵族的鹰犬和爪牙。当时,蒙古部有两个强大的氏族合底忻和山只昆,生活在呼伦湖东岸,往来游牧于塔塔儿与弘吉剌之间。“合底忻”即《秘史》所说的合答斤,“山只昆”即撒勒只兀惕。《金史》卷93记载说:“合底忻者,与山只昆皆北方别部,恃强中立,无所羁属,往来阻璞、广吉剌(弘吉剌)之间,连岁扰边皆二部为之也。”他们自恃势力强大,不服从金朝的统治,连年骚扰金的边界,金朝一直想收拾他们。1195年(金章宗明昌六年),金朝的左丞相夹谷清臣率军北伐,再一次起用了自己在漠北的鹰犬,征召塔塔儿部从军出征。金朝与塔塔儿部的联军前进到合勒河(今哈拉哈河)、拷拷泊(呼伦湖),攻下了许多营寨。塔塔儿人见财眼红,趁金军回师时,对金军发动突然袭击,抢走了许多羊、马、物资。夹谷清臣责令塔塔儿交还所掠物品,向金军认罪。塔塔儿自以为作战有功,有功当受禄,缴获物资本应有自己一份。但金人视塔塔儿为奴仆,分毫不予,塔塔儿人只好自己动手,用武力抢夺。因此,他们根本不向金人认罪,反而对金军展开了更大规模的进攻。战场上的盟友忽然反目为仇,讨伐合答斤、山只昆的战争变成了塔塔儿部与金朝的一场混战。
女真人一向以能征惯战著称于世,岂容小小的塔塔儿胡作非为。1196年(金章宗承安元年),金章宗大兴问罪之师,改派右丞相完颜襄取代夹谷清臣率军对塔塔儿进行大规模讨伐。金军从临潢出师,分两路进剿。塔塔儿部毕竟不是金军的对手,经不住两路金军的东西夹攻,在龙驹河(即怯绿连河)流域被金军打败,其首领蔑兀真笑里徒率残兵败将争先恐后地向浯勒札河(今蒙古国乌勒河)方向逃窜。金军将领完颜安国一步不舍,跟踪追击。金国的丞相完颜襄老谋深算,派使者通知铁木真,希望他与上国朝廷配合,从西面截击这些叛国之徒。
铁木真接到金人合击塔塔儿的邀请,自然要反复权衡利弊,认真分析当时的形势。蒙古乞颜部与塔塔儿的冲突几乎充满了蒙古兀鲁思的历史篇章,它甚至关系到蒙古汗国的盛衰兴亡。塔塔儿部依靠中原王朝的支持,成为蒙古乞颜部的东方劲敌,使乞颜部的几代英雄洒下了鲜血,献出了生命,无数孤儿寡母尝尽了辛酸,受尽了苦难。而金朝与蒙古也有几代冤仇。从血族复仇的古老传统出发,这些冤仇都不得不报。但既进攻金朝,又对付塔塔儿,两个拳头打人,很难取得胜利。自俺巴孩死后,蒙古部在这方面有不少惨痛教训。现在,这两个敌人已经反目为仇,他们之间的联盟已不攻自破了,这倒是蒙古人报仇雪恨的一个好机会。于是铁木真根据“敌人的敌人是自己的朋友”这一原则,决定接受金朝的邀请,采取联合金朝、夹攻塔塔儿的策略,先集中力量打败自己身边的强敌。
为了使胜利更有把握,铁木真立即派人与克烈部联系,对脱斡邻勒罕说:“阿勒坛罕(指女真皇帝)之完颜丞相,驱塔塔儿之蔑古真薛兀勒图部,溯浯漓札水而来,云。俺其并此毁我父祖之塔塔儿乎!脱斡邻勒父罕其速来。”意思是说,金朝的完颜丞相通知我,他们打败了塔塔儿部,其首领顺浯漓札河西逃。塔塔儿与我部有世代冤仇,我的祖辈俺巴孩汗、斡勤巴儿合黑曾被他们出卖,先父又被他们毒死,我与他们不共戴天。如今塔塔儿被金人打败,这正是上天赐予我复仇的时机。希望父罕亲率大军,帮我夹击敌人,向塔塔儿人讨还血债!
因为被塔塔儿出卖的斡勤巴儿合黑是主儿乞氏的祖先,因此铁木真通知主儿乞人,希望他们也参加这场血族复仇战争。
脱斡邻勒罕不负铁木真的厚望,迅速组成一支大军向东开来,第三天就与铁木真的军队会师了。但主儿乞人不久前刚与铁木真兄弟发生过冲突,因此拒绝与铁木真并肩作战,铁木真整整等了六天,还不见主儿乞人的踪影。铁木真害怕贻误战机,只好与脱斡邻勒罕沿斡难河东进,不久即到达浯漓札河上游。这一带原来有金朝早期修筑的边墙,还保存下一些堡垒和营寨,其中松树寨和枫树寨是当时的两座边堡,蒙古人称为纳剌秃—失秃延、忽速秃—失秃延。塔塔儿人为了保存实力,稍作喘息,退到寨中,准备筑寨坚守。铁木真与脱斡邻勒罕的大军开到时,塔塔儿人站脚未稳,于是这两个寨子很快被攻破了,塔塔儿部的首领蔑儿真笑里徒变成了刀下之鬼。
铁木真等人纵兵抢掠,清扫战场,塔塔儿部的车马、粮饷被一抢而光。正是在这次战争中,铁木真得到了两件贵重的战利品:银绷车和大珠裘,为此《秘史》还曾大书一笔。在抢掠松树寨时,蒙古军还捡到一个小男孩,他脖子上戴一只金圈环,穿一件貂皮做里的金缎兜肚。按蒙古人的习惯,凡是捡到这种幼童,都要视为家人,亲自抚养,受氏族保护,与亲生子女同等待遇。于是铁木真又把这个孩子送给了诃额仑,老母亲见后十分高兴,逢人便说:“此其撒因人之子乎!其有根基人之裔乎!”意思是说,这是贵族子弟,是有根基的人家的后代。“遂使其为五子之弟,第六子,名失乞刊忽都忽而养焉”。将他收为义子,长大后还让他学习畏兀儿文化,这就是后来著名的大断事官失吉忽秃忽。
铁木真配合金朝,联合克烈部,取得了浯漓札河之战的胜利,不仅打击了东邻的劲敌,使塔塔儿部从此一蹶不振,而且还在蒙古部中赢得了“为父祖复仇”的声誉,蒙古各部人对他更加敬重了,把他看做草原英雄。金朝的右丞相完颜襄接到铁木真的捷报,也大喜过望,立即代表金朝中央政府对他们封官予爵,大加赏赐。铁木真被封为“札兀惕忽里”,脱斡邻勒被封为王。脱斡邻勒本来就是克烈部的可汗,如今又得到了金朝的王位,因此被人们称为“王可汗”,简称“王罕”。“札兀惕忽里”又译“察兀惕忽里”,“忽里”是金朝封授的统领数部的首领称号。完颜襄临行前对铁木真、王罕说:你们“有大功于阿勒坛罕焉,我将奏闻此功于阿勒坛罕,加成吉思合罕以更大号,招讨之号”。金朝的招讨使为正三品,副招讨使为从四品,因此铁木真的封号一定是低于从四品的中下级官员。铁木真虽然没有被封为金朝的大官,但等于是当时的官方已正式承认了铁木真的地位,承认他是所率诸部的首领。也就是说,铁木真已经从一个部族推举的首领变成了“朝廷命官”,这就大大增强了他的号召力。从此,他就可以用金朝职官的身份统率蒙古部众和统辖其他贵族了。
铁木真配合金朝,初战塔塔儿,打破了塔塔儿依靠中原主子称霸草原的局面。从此,草原的力量对比发生了明显变化,铁木真的事业开始出现了转机。
第四节 压服主儿乞
铁木真初兴之际,蒙古各部还处在从部落奴隶制向奴隶制国家转化的时期。各部贵族建立的“兀鲁思”虽然具有最初的国家性质,但实际上不过是各支贵族之间松散的政治联盟。由于各支贵族都拥有自己的营地和百姓,都具有一定的独立性,因此这种联盟中又存在着难以克服的分裂因素。也速该死后蒙古兀鲁思的崩溃,就是由于泰赤乌贵族的分裂引起的。铁木真被推举为乞颜部的可汗,与乞颜氏各支贵族的拥戴有关,但这些贵族的独立势力又与君主集权的国家存在着不可克服的矛盾。不解决这些矛盾,铁木真的国家就难以存在下去,当然更谈不到发展与巩固。十三翼之战的失败又一次说明了这种松散的政治联盟难以应付草原上多变的政治形势,进攻塔塔儿前后所出现的冲突,迫使铁木真着手解决这个问题。由于一个偶然的事件,铁木真打击的矛头首先指向了主儿乞氏。
主儿乞氏与孛儿只斤氏属于近亲氏族,他们同为合不勒汗的子孙。主儿乞氏的祖先是合不勒汗长子的后代,名叫莎儿合秃主儿乞,属于乞颜氏的长支贵族。它的部众是蒙古各部中的精华,以能征惯战著称于蒙古草原,在乞颜部中具有左右形势的力量。偷盗铁木真家那八匹银合马的盗贼就出身于这个氏族。
主儿乞氏的首领撒察别乞、泰出虽然推举铁木真为乞颜部的可汗,也曾当众对天盟誓,但并不把年轻的铁木真放在眼里,并不是心悦诚服地接受他的管辖。在此之前,撒察别乞也曾企图攫取帝位;在此之后,他们还随时准备背弃誓言,一直怀着争夺汗位的野心。他们对铁木真缺乏应有的尊重,于是一场冲突不可避免地爆发了:
十三翼之战后,不少蒙古氏族离开札木合投靠了铁木真,尤其是术赤台、畏答儿、蒙力克等人的到来使铁木真欣喜若狂,于是他与撒察别乞等人商议,决定在斡难河边的树林中举行一次欢迎宴会。宴会以铁木真、诃额仑、合撒儿、撒察别乞为首,司厨分别在他们面前斟上一革瓮酒;然后在撒察别乞的小母豁别该面前,斟上一革瓮酒。当时,参加宴会的还有撒察别乞的另外两位母亲——豁里真妃和忽兀儿臣妃。她们虽然不是撒察别乞的生身之母,但年龄比豁别该大。只是由于豁别该是一个有影响的活跃人物,因此受到这种破格的待遇。在这种公众场合越位于前,等于承认她是主儿乞氏的女领袖。豁里真、忽兀儿臣受到冷落,心中十分不满,认为这是铁木真母子故意给她们难堪,当场就像泼妇骂街一样争吵起来了,而且文武代打,动起手来,责打的对象是铁木真的司厨失乞兀儿。失乞兀儿代主人受罚,当然也很窝火,于是又哭又喊:“因也速该把阿秃儿、捏坤太石二人已死,乃被菙如此也耶?”意思是说,也速该、捏坤太师不在了,你们才敢这样无法无天,竟敢在宴会上大打出手,这算什么体统?铁木真当时还没有也速该、捏坤太师的权威,对于长辈的无礼行为尽管也十分气愤,但也不便对这两位长辈大动肝火,只好不动声色,尽量忍耐。
《史集》也记载了“那次宴饮时发生的争吵”,只是细节略有出入,说厨子在月伦母亲和忽忽儿真哈敦面前放了一只盛酸马奶的合用的木碗,而在地位低的额木亦面前却专门放了一只盛酸马奶的碗,以示特别优待。忽忽儿真哈敦觉得太受委屈,生了气,这才动手打了成吉思汗的司厨。“成吉思汗和他的母亲容忍了这件事,对此什么话也没有说”。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宴会席上的争端还没有真正解决,另一场冲突又在宴会席外发生了。冲突的双方是掌握后勤的两位负责人。这次宴会的后勤工作,孛儿只斤氏由铁木真的弟弟别勒古台掌管,主儿乞氏由不里孛阔掌管。一个名叫合答吉歹的合答斤人偷盗了马笼头,被别勒古台捉住。合答吉歹是不里孛阔的那可儿,不里孛阔袒护自己的部下,于是与别勒古台发生了口角。话不投机,互不相让,最后二人竟动起武来。别勒古台习惯于脱右袖裸行,不里孛阔手下无情,用刀砍伤了别勒古台的右肩。别勒古台倒是为人老诚,为了不影响宴会的情绪,并没有大肆声张,而是若无其事地继续处理宴会上的其他事务。但坐在筵席旁的铁木真却发现了别勒古台右肩流血,立刻前去询问。别勒古台只好说明了事情的经过,劝铁木真不要追究,说:“我的伤不要紧,不要忙着向他报复,你们为我闹得彼此失和,这可不好!”“他竭力阻止发生内讧”,希望不要伤了兄弟们的和气。
可汗的司厨在宴会上挨打,可汗的弟弟被人用刀砍伤,这说明主儿乞人骄横跋扈、目空一切,根本不把可汗的权威放在心上。铁木真也是年轻气盛,忍耐不住满腔怒火,一手推开了劝阻他的别勒古台,命令部下折取树枝,抽出撞乳杵,亲自指挥与主儿乞人厮打,战胜了主儿乞人,扣押了豁里真、忽兀儿臣二妃。庆祝各家兄弟团聚的宴会变成了打架斗殴的场所,堂堂的可汗充当了械斗的指挥,其紧张和混乱程度远远超过了楚汉相争时的鸿门宴,这哪里还有一点大汗王廷的样子呢?简直像一批上山为王、落草为寇的乌合之众、草莽强人。这种情况再继续下去,真是要“国将不国”了,它只能导致蒙古汗国的衰亡。
“由此之故,薛扯别乞带着他的部属禹儿勤(主儿乞)全族人离开了成吉思汗。后来,为互相和解起见,他们将这二位哈敦放还给了他们。双方使者,往还驰马,〔商量〕缔和”。事情过后,大概铁木真也有些后悔,感到未免有失身份,缺乏一个可汗应有的政治涵养。为了弥补这次冲突所造成的裂痕,他主动派出使者与主儿乞人讲和,并把豁里真、忽兀儿臣二妃还给了他们。但主儿乞人却怀恨在心,不愿和解,一气之下离开铁木真,另外找了一处牧场,立营驻牧。
正在这时,金朝的使者来到蒙古乞颜部,邀请铁木真共同对付塔塔儿。这又给铁木真提供了一次与主儿乞氏讲和的机会,因为主儿乞的祖辈斡勤巴儿合黑也是被塔塔儿人害死的,讨伐塔塔儿也是为主儿乞人报父祖之仇。忘掉兄弟间的冲突,共同参加血族复仇战争,既符合古老的传统,也有利于整个蒙古乞颜部的利益。但主儿乞人却拒绝合作,让铁木真白白等待了六天,使铁木真大失所望。尤其令人难以容忍的是,主儿乞人竟然趁火打劫,偷袭了铁木真的老小营。“老小营”,《元史》称做“奥鲁”,即后方留守营、家属辎重营。当时,铁木真的老小营驻扎在哈澧漓秃湖畔(克鲁伦河上游)。主儿乞氏乘铁木真后方空虚,蓄意报复,对铁木真的老小营实行突然袭击,杀死了十人,剥去了五十个人的衣服。
《史集》的记载与此略有出入,其中说:“成吉思汗战胜了塔塔儿人及其军队、部属,获得许多战利品后,便想去找禹儿勤部(主儿乞)的驻地,将他夺得的东西分一些给他们,于是决定到他们处去。在路上,一部分禹儿勤人勾结了一群作乱的人杀死成吉思汗十个士兵,还有五十个人的马被抢走了,衣服被撕掉了。”
《元史·太祖本纪》则记载说:“帝之麾下有为乃蛮部所掠者,帝欲讨之,复遣六十人征兵于薛彻别吉。薛彻别吉以旧怨之故,杀其十人,去五十人衣而归之。”总之,当时铁木真还是千方百计地希望与主儿乞人和好,尽量对主儿乞人做些让步,与他们共同对敌。但主儿乞人却不忘旧怨,得寸进尺,欺人太甚。铁木真闻报大怒,说:“主儿勤其奈何害我如此耶?于斡难林中筵宴时,彼即打我失乞兀里,彼亦砍别勒古台之肩。以其请成,俺已返其豁里真妃、忽兀儿臣二人,其后邀与往并塔塔儿,报昔日毁我父祖之仇。俟主儿勤六日而不至,今其行又近乎敌,彼已敌矣。”如今他们又趁火打劫,这岂不是助纣为虐、帮助敌人吗?“现在他们同敌人勾结起来了!我迫不得已只好向他们动手”!于是铁木真立即部署人马,“在愤怒之中出兵,从草原的路上向他们进攻”。一支贵族毕竟不是一个国家的对手,铁木真“在朵兰—孛勒答里地方击溃了他们,歼灭、洗劫了〔他们〕许多人。薛扯别乞和泰出带着妻子、儿女和少数〔人〕逃走,逃出了〔成吉思汗军队的〕包围”。铁木真“追至帖列秃之口,擒撒察别乞、泰出二人矣”。铁木真紧追不放,主儿乞的首领终于被捉拿归案。铁木真当面质问他们:“我等昔日共尝云何?”我们过去盟誓时说了些什么?撒察、泰出自知理亏,承认自己“未能践所言”,违背了推举可汗时的誓约,甘愿以身殉约,“伸颈就戮”。
主儿乞氏的首领被铁木真处死了,但主儿乞氏的属民百姓却归附了铁木真。这些百姓本是从各氏族内挑选的“有胆量、有气力、刚勇能射弓的人”,“但有去处,皆攻破,无人能敌”。“太祖将此种人也服了,又将他百姓做自己的百姓了”。其中不少人以后都成为蒙古的著名将领,四杰当中的木华黎、博尔忽就是主儿乞的属民。
木华黎出身于札剌亦儿氏,这个氏族自海都之后就成为孛儿只斤氏的部落奴隶。到木华黎的祖父帖列格秃时,家境已经比较富足,号称“伯颜”。但他及其三子仍要充当主儿乞的属民。当撒察、泰出被杀后,木华黎的祖父及父亲古温兀阿、二叔赤剌温孩亦赤、三叔者卜客这才带着木华黎兄弟投靠了铁木真。古温兀阿将自己的两个儿子木华黎、不合送给铁木真做那可儿,对铁木真说:“教永远做奴婢者。若离了你门户呵,便将脚筋挑了,心肝割了。”同时,木华黎的二叔也将自己的两个儿子统格、合失送给了铁木真,说:“教与你看守金门,若离了时,便将他性命断了者。”木华黎的三叔者卜客,则“与了太祖弟合撒儿”。者卜客从主儿乞营地捡来一个小男孩,这就是博尔忽。者卜客将他送给了诃额仑兀真。从此,诃额仑就有了四个养子,即从蔑儿乞营地捡来的古出,从泰赤乌营地捡来的阔阔出,从塔塔儿营地捡来的失吉忽尔忽,从主儿乞营地捡来的博尔忽。诃额仑像对待亲生儿女一样对待他们,“与他儿子每日做眼教看,每夜做耳教听”,把他们看做自己的心肝和耳目。后来,他们都成为杰出的将领,蒙古人称他们为四养子,其中博尔忽又被视为四杰之一。
主儿乞氏的首领被杀死了,百姓归顺了,但主儿乞氏贵族还没有最后被压服。其中,不里孛阔成为主儿乞中最有影响的人物。不里孛阔本是合不勒汗第三子的后代,与铁木真的父亲也速该是同辈人,即铁木真的堂叔。只因他与主儿乞的“勇健之诸子为友”,又是著名的“国之力士”,所以在撒察、泰出死后,不里孛阔成为主儿乞氏的实际领袖。分庭抗礼是昔日的传统,绝对服从才是君主专制的要求。为了进一步削弱旧贵族的分裂势力,铁木真有意安排了一场帐前决斗,参加决斗的还是别勒古台与不里孛阔。无论论力气还是论武艺,别勒古台都不是不里孛阔的对手。不里孛阔力大无穷,用一只手就可以执住别勒古台,用一只脚就能把他绊倒,压在他身上就休想挪动一分一毫。但这时主儿乞氏已经处于劣势,没有人再为不里孛阔撑腰壮胆了。不里孛阔不敢再公开向铁木真的权威挑战,因此在搏斗时主动退让,最后竟假装失败,故意摔倒了。别勒古台骑在不里孛阔身上,回头看了看铁木真,意思是向铁木真请示。铁木真紧咬下唇,暗中示意。于是别勒古台拉紧不里孛阔的衣领,扼住其喉咙,猛一用力,用膝盖折断了不里孛阔的腰骨。不里孛阔含恨而死,临死前说:“我本非败于别勒古台者,唯畏合罕,佯倒踌躇,致丧我命矣。”由于不里孛阔曾代表主儿乞氏公开与铁木真兄弟作对,“所以虽有一国不及之力,终不免折腰死了”。
不里孛阔之死,进一步打击了主儿乞氏的气焰,其他旧贵族不敢再轻举妄动了。铁木真用暴力压服了乞颜氏中最有力量的长支贵族,这是铁木真从贵族联盟首领向真正的君主迈进的重要一步。不削弱旧贵族的权力,就没有蒙古汗国的集中统一,铁木真与各支贵族的矛盾和冲突是不可避免的。
第五节 阔亦田之战
铁木真坚决铲除了主儿乞氏旧贵族,吞并了他们的属民百姓,这是他巩固汗权的重要一步。但他前进的道路上仍然是荆棘丛生,障碍重重,要发展自己的事业,还有几个对手必须铲除。从蒙古族内部来说,必须战胜札答兰部、泰赤乌部、合答斤部、山只昆部等蒙古诸强部,然后才谈得上蒙古族内部的统一;从蒙古族外部来说,必须征服与乞颜部为敌的塔塔儿部、蔑儿乞部、乃蛮部等。阔亦田之战,就是铁木真、王罕与以上这些部落的一次大决战。
自从铁木真、王罕配合金朝战胜塔塔儿之后,草原其他各部就与他们处于敌对地位,并不断与之发生战争。1197年,铁木真率军进攻蔑儿乞部的脱脱,将战利品全部赠送给王罕的那可儿。1198年(金章宗承安三年),金朝又派完颜襄、完颜宗浩出动大军讨伐弘吉剌、合答斤、山只昆等部,这些桀骜不驯的部落又受到一次沉重的打击。完颜宗浩首先征服了弘吉剌部,进而向移米(伊敏)河北进,攻打呼伦贝尔湖以东的合答斤、山只昆等部,斩首一千多人,俘获大批车帐、人、畜。从1195年夹谷清臣率军北征,1196年完颜襄联合铁木真、王罕战胜塔塔儿部,再到1198年讨伐草原诸部,金朝先后进行了三次北征。这“三次北征有力地打击了在东蒙古草原的强悍部落塔塔儿、弘吉剌、合答斤、撒勒只兀惕诸部,使北边得到暂时的安定。但同时却替正在兴起的成吉思汗削弱了他的东方劲敌,为他进一步削平蒙古草原诸部、完成统一铺平了道路。三次北征也使金朝的元气耗尽,国力益衰”。金军得胜后,不仅没有进一步向外发展,反而将临潢路的界壕边堡向内地迁移了,这就为铁木真争夺东部地区创造了更为有利的条件。
1199年,铁木真、王罕联合进攻了西方乃蛮的不亦鲁黑汗,“大败之,尽杀其诸将族众,积尸以为京观。乃蛮之势遂弱”。1200年春,铁木真与王罕会师于萨里川,回军东向,讨伐势力强大的泰赤乌部。泰赤乌部与蔑儿乞部联合对敌,脱脱派他的儿子忽都和斡儿长率军参战。他们“全都会聚在斡难河地区的蒙古草原上。成吉思汗和王罕(罕)奔向他们,厮杀起来。泰亦赤兀惕诸部战败后逃跑了”。据《史集》记载,铁木真率军追击塔儿忽台—乞邻勒秃黑等,在月良古惕—秃剌思之地,杀死了这个长期与他作对的仇敌。但《秘史》却说,塔儿忽台这次并未被杀死,而是死在泰赤乌部被彻底灭亡之后。泰赤乌部的其他首领阿兀出把阿秃儿、忽都兀答儿以及蔑儿乞部的忽都、斡儿长则一起逃入巴儿忽真境内。
几年来,铁木真、王罕连续作战,所向披靡,这不能不引起其他部落的警惕。“哈答斤部、散只兀(山只昆)部、朵鲁班(朵儿边)部、塔塔儿部、弘吉剌部闻乃蛮、泰赤乌败,皆畏威不自安,会于阿雷泉,斩白马为誓,欲袭帝及汪罕”。合答斤、山只昆也属于纯洁出身的蒙古人,他们是阿兰始祖母感光所生的前两个儿子的后代,同铁木真所在孛儿只斤氏具有同样尊贵的血统,其力量不在泰赤乌氏和乞颜氏之下。早在铁木真与札木合分离之前,他们就曾派遣使者到这两个部落,想与之和好。古代蒙古没有文字,“他们的文书多半用巧妙地押韵的隐喻进行〔口头〕传述”。即将首领的意图编成押韵的诗句,让使者记熟,向对方转达。当使者用这种方式传述了铁木真的话时,合答斤、山只昆的首领未能领会其中的含意。一个伶俐的小伙子猜到了这些话的意思,便对他们说:“这些话的意思很明白,成吉思汗(应为铁木真)告诉〔我们〕说:‘与我们不是一家子的蒙古部落,〔如今〕成了我们的朋友,〔与我们〕结了盟。我们既是一家子,就应该结盟做朋友,快快活活〔过日子〕!’”但他们却拒绝了铁木真的好意,也没有对使者表示应有的尊敬。“他们从锅里将连同羊血煮在一起的、像……那样的羊的脏腑取出,泼在他的脸上,辱骂了他,使他受辱而归。因此〔他们同成吉思汗〕结了冤仇”。后来他们又依附于泰赤乌氏,多次参予反对铁木真的战争。
当泰赤乌氏被铁木真、王罕打败后,合答斤、山只昆很快与朵儿边、塔塔儿、弘吉剌部结成了联盟,“他们互相立下了蒙古人中间最重的誓约”,“一起举剑砍杀牛马,并说道:‘天地之主请听吧,我们立下了什么样的誓约啊!看这些牲畜的臊根!如果我们不遵守自己的誓言,破坏誓约,让我们落得跟这些牲畜同样的下场!’他们互相结盟,要同铁木真和王罕作战”。“弘吉剌部长迭夷恐事不成,潜遣人告变”。参加盟誓的弘吉剌人担心这支盟军不是铁木真与王罕的对手,因此暗中派人向铁木真、王罕透露消息。据《史集》记载,这个派人报信的人并非弘吉剌部长,而是铁木真的岳父德薛禅,他派人对铁木真说:“〔你的〕敌人订立誓约,结成了联盟,齐心协力地朝你们方面出动了!”铁木真得到情报,立即同王罕一起,从斡难河附近的虎图泽出发,主动反击,先发制人,进至捕鱼儿海子(贝尔湖)。合答斤等部顽强抵抗,双方打得难解难分。但在与金朝的作战中,这些部落的力量已大大削弱,这次又未能充分准备,因此最后还是失败了,王罕、铁木真掠夺了他们许多部众、牲畜和其他财物。铁木真驻军于金朝边墙附近的彻彻儿山,乘胜进攻塔塔儿部,其部长阿剌兀都儿等领兵迎战,又大败而逃。
这是一场争夺草原霸权的战争,铁木真的崛起威胁了各部首领的切身利益,因此他们逐步纠集在一起,誓与铁木真为敌。当时,巴牙兀惕部有个“贤明的老人”,分析了这种群雄争霸的形势,他说:“乞牙惕—禹儿勤(主儿乞)部的薛扯别乞想登大位,但他没有这个〔福〕分。札木合薛禅经常让人们互相冲突,行使种种口是心非的奸计来推进〔自己〕的事业,也没能成功。拙赤—八剌(即成吉思汗的兄弟拙赤—合撒儿)也有这种野心。他倚仗自己的力气和神射,但也不成功。蔑儿乞惕部的阿剌黑—兀都儿有谋取大权的野心,表现出一定的魄力和伟大,但也一无所获。只有这个铁木真(成吉思汗),具有称王称霸的相貌、气派和魄力。他毫无疑问,定能成就霸业。”这位“贤明的老人”的预言很可能出于后人的编造,但它对理解当时蒙古草原称王争霸的形势也有一定启发。正是这种争霸的形势,导致了铁木真、王罕与东方十二部的一次大决战——阔亦田之战。
1201年,即南宋宁宗嘉泰元年,金章宗泰和元年,农历辛酉年。《蒙古秘史》纪年即从此开始,称为酉年,鸡儿年。蒙古草原十二个部落在额尔古纳河、根河、得尔木尔河会流处的忽兰也儿吉(红岸)举行了一次重要的盟会,其中有合答斤、山只昆、朵儿边、塔塔儿、亦乞列思、豁罗剌思、乃蛮、蔑儿乞、斡亦剌、泰赤乌、弘吉剌等十一部首领,共同推举札答兰部的札木合为古儿汗。弘吉剌部本来准备投靠铁木真,“哈撒儿不知其意,往掠之”。“弘吉剌惕部遭到袭击,失去了首领,便投奔了札木合薛禅”。他们腰斩儿马、骒马,相誓为盟,决定与铁木真、王罕决一死战。其盟誓曰:“凡我同盟,有泄此谋者,如岸之摧,如林之伐。”盟誓后,“共举足蹋岸,挥刀斫林,驱士卒来侵”。准备对铁木真、王罕进行突然袭击。
这是一个以札木合为首的政治、军事联盟,一个反对铁木真、王罕的统一战线。札木合被推举为“古儿汗”,意为“众汗之汗”“普众之汗”,也有人称其为皇帝。但札木合既没有皇帝的权力,也缺乏当皇帝的能力;这个联盟也是既无共同的政治、经济基础,又无统一的军事力量,只是为了对付铁木真、王罕的进攻临时凑集在一起,实际上却是一群各怀异志的乌合之众。各部的贵族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各部的属民百姓也并不真心拥护。郑重其事地对天盟誓并没有加强联盟的力量,它对下边的成员也没有多大的约束力。
当时,铁木真驻扎在古连勒古山。札木合的军马刚开始行动,豁罗剌思人豁里歹就派人连夜密报了铁木真。铁木真得到这个重要的军事情报,立即派人通知王罕。王罕率领全部军队,迅速与铁木真会合。
铁木真与王罕的联军顺克鲁伦(怯绿连)河而下,预计正面迎击札木合联军。他们进行了严密的部署,分别派出了三路先锋。铁木真以有声望的贵族阿勒坛、忽察儿和答里台三人分别担任先锋军统帅,王罕则以其子桑昆、弟弟札合敢不和必勒格别乞为先锋军统帅。在六个先锋前面又设置了三个哨望所,负责侦察敌情。一天傍晚,铁木真、王罕的先锋阿勒坛、忽察儿、桑昆等进军到兀惕乞牙,正准备安营下寨,设在赤忽儿忽的哨望所派人报告说:“敌人将至。”于是阿勒坛等率军前去了解情况,遇到札木合的头哨先锋——泰赤乌部的阿兀出把阿秃儿、乃蛮部的不亦鲁黑汗、蔑儿乞部的忽都、斡亦剌惕部的忽都合别乞。只因当时天色已晚,铁木真、王罕命令各路先锋退至大营,合军而宿,与敌人约定:明日再战。
第二天清晨,铁木真、王罕联军抢占了阿兰塞阵地,与札木合联军对阵于阔亦田。这是今天中蒙边界的奎腾岭一带,这一地区位于阔连湖(呼伦湖)与捕鱼儿海子(贝尔湖)之间,克鲁伦河注入呼伦湖之河口以南。铁木真、王罕依山傍塞,占据了有利地形,居高临下,以逸待劳,可以说是既得“人和”,又占了“地利”,惟一没有把握的是“天时”。
札木合联军也想从“天时”方面打主意。那天,天气阴沉昏黑,不亦鲁黑汗、忽都合别乞自称会“札答”之术,能呼风唤雨,命令部下取来一盆净水,放入几颗鸡卵大小的石子,据说这些石子乃牛马腹中之石,相当于汉族方士的牛黄狗宝之类。他们口中念念有词,希望暴风雨帮助他们袭击敌人。不知是偶然的巧合,还是他们真有特异功能,时隔不久,果然风雨大作,但风向却与他们希望的相反,不是由东向西,而是由西向东。札木合联军只好逆风冒雨向山坡攀登,而铁木真、王罕的部队却可以顺风射箭,“天时”也变得对铁木真有利了。札木合联军有不少人纷纷滚落坍沟,队伍中出现了一片怨言:“天不保佑,所以如此。”企图求助于神灵的人们反而得不到上天的保佑,札木合联军很快就军心涣散了。
据《元史·太祖本纪》《史集·成吉思汗纪》记载,1201年的战争发生在海剌儿、帖尼火鲁罕之地;1202年才发生了阔亦田之战。《史集》说:“当时〔乃蛮人〕作起致风雪的巫法来。巫法的要点为:念咒并将各种石头投入水中,大雨就来了。〔但〕这阵风雪却朝着他们反刮过来。他们想从这些山里退回来,却在阙奕坛地方陷住了。众所周知,乃蛮不亦鲁黑汗的部属以及与他联合的那些蒙古部落,在这个地方由于严寒把手足冻坏了。大风雨使许多人畜从高处滚下来摔死了。”
临时联盟缺乏统一指挥,为保存实力各自进退,这是札木合联军的另一个致命弱点。面临着战场形势突如其来的变化,札木合的四路头哨前锋首先失去了冲锋陷阵的勇气,他们早已将“先锋”的职责抛到了九霄云外,不是身先士卒率领部队向敌人冲杀,而是竭力保存自己,率先逃命。号称能呼风唤雨的不亦鲁黑汗,突不破阿勒坛部的防线,刚刚接触就调转马头,率部离去,既不报告自己的古儿汗,也不顾并肩作战的其他三路战友,头也不回地向西方老家逃窜。其他三路先锋也没有一个人肯冲锋陷阵,蔑儿乞部的忽都一看势头不对,赶紧招呼自己的部下,后队变前队,向薛凉格河方向撤退;斡亦剌惕的忽都合别乞也收起魔法,不再寄希望于神灵,而是寄希望于四条马腿,策马扬鞭离开了战场,向北方的森林地带猛跑,一直逃到失思吉思之地;号称“巴特儿”泰赤乌氏的阿兀出,也不敢自充勇士了,带领自己的部众逃到斡难河一带的营地。四路先锋四散逃命,联军的首领札木合也失去了“众汗之汗”的气魄,暴露了鼠窃狗偷的嘴脸。面对着先锋军的溃散,他不是想法稳定军心,压住阵脚,而是乘机抢掠那些推举他为汗的百姓,趁火打劫,大捞一把,然后顺着额尔古纳河向东北方向逃之夭夭了。
阔亦田之战是争夺草原霸权的一场决战。各怀异志的十二部联盟经不住铁木真、王罕联军的猛烈打击,不到一天就土崩瓦解了。蒙古草原的形势出现了第一次重大转折,这不仅给铁木真提供了报仇雪恨的机会,而且为他进一步统一蒙古准备了条件!
第六节 泰赤乌部的覆灭
札木合联军如鸟兽散,铁木真与王罕分路追赶。王罕顺着额尔古纳河追击札木合与蔑儿乞部,札木合投降了王罕,“重新倒向成吉思汗方面”,“到成吉思汗处(应为王罕处)来,表示奴隶般的顺从”。蔑儿乞部的脱脱率残兵败将逃入巴儿忽真脱窟木地面,王罕军杀死了他的长子脱古思别乞,俘获了他的两个女儿和妻子,并押走了他的两个儿子忽都、赤剌温及其仆役们。
铁木真向斡难河方向挺进,一步不舍地追击泰赤乌部。阿兀出与塔里忽台等昼夜兼程,逃回斡难河畔的营地。溃不成军的泰赤乌部队已完全丧失了保护营地的能力,泰赤乌百姓预感到将要有一场大祸临头,于是大家各奔前程,“俾皆荒奔”。阿兀出等贵族首领也不敢与乘胜前进的铁木真军背水一战,只好“将百姓起了,渡过斡难河整治军马,候成吉思汗来对敌”。他们集中了尽可能多的方牌军,“严阵以待,欲决一战”。
几十年的仇恨终于到了清算的时候,铁木真自然不肯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他率军来到斡难河边,不怕箭如飞蝗,亲自冒死冲杀;不顾水深浪急,立即挥军横渡。一人拼命,万夫莫当。何况铁木真率领的是得胜之师,士气正旺,泰赤乌部的方牌军很快被冲垮,铁木真的军队相继登岸。
但面临着亡族灭种的威胁,泰赤乌人也不肯束手待毙,他们没有再拔腿逃跑,而是步步为营,顽强抵抗。铁木真率军过河后,立即下令向泰赤乌阵地发动进攻。“翻覆鏖战多合”,从日出战至烈日当空,从中午战至日落西山,双方你进我退,你争我夺,胜负未分。泰赤乌部隶民中有一名年轻的神箭手,名叫只儿豁阿歹,站在山坡上发现了指挥冲杀的铁木真,弯弓搭箭,向铁木真的喉咙射去。利箭带着风声,一眨眼工夫就飞到铁木真面前。铁木真把头一偏,企图躲过这支利箭。但发现得太晚了,这支箭虽然没有射中他的喉咙,但却“伤其项脉,血不能止”,射中了他脖子上的血脉,鲜血如注,涌流不止。“慌急间,日已落”。铁木真的军队只好停止进攻,就地扎下营寨,与泰赤乌军相拒。泰赤乌“慌奔之百姓亦来其地,与其军共立寨而宿焉”。
者勒蔑小心翼翼地将铁木真抱入帐中,伏在铁木真身上,一口一口地吸吮壅血。其他那可儿和士兵也很着急,想替换一下者勒蔑,但他“不信他人”,怕别人误事,一直不肯离开铁木真一步。者勒蔑满口沾满了血迹,吸一口壅血,有时咽到肚里,有时吐在身边,直到半夜以后,铁木真才慢慢清醒过来,有气无力地说:“血已干矣,我渴甚。”我的血大概已经流干了吧,真是渴死人了!
者勒蔑见铁木真清醒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多想一头躺下,痛痛快快地睡一觉啊!但铁木真口渴难忍,营帐中又没牛奶、马乳或清水,其他战士早已睡熟了,者勒蔑毫不迟疑,脱下上衣和鞋帽,只穿一条裤子,“赤身趋入相持之敌阵中”,光着上身进入泰赤乌部的阵地。他爬到阵后百姓营中的车上,没有找到马乳,因为大家忙于逃跑,来不及挤马乳了。者勒蔑东瞧西看,转来转去,终于在一辆车上发现了一个有盖的大桶,打开一看,居然是一桶干酪。他立即把这个大桶背回铁木真的营帐。“其来往间,曾无一人见者”。当时泰赤乌人劳累了一天,都已经睡熟了,没有一个人发现者勒蔑的行动。者勒蔑放下大桶,又去找来清水,调好干酪送到铁木真嘴边。铁木真伤口痛疼,边饮边歇,三次才喝完一杯。铁木真说:“我眼已明,心已省了。”欠身坐了起来。这时天已大亮,铁木真发现自己周围地上都是者勒蔑吐出的壅血,已经变成泥泞,铁木真说:“如何这般做,远些弃呵不好?”者勒蔑说:“慌忙不及远去,又怕离了你。当地咽的咽了,吐的吐了,我肚里也入去了多少。”昨夜您生命垂危,淤血很多,我担心害怕,不敢远离您的身边,只想快点救您苏醒,用嘴吸吮壅血,有时咽到肚里,有时一回头吐在地上,我的肚子里还不知有您多少血呢?
铁木真见者勒蔑还没有穿上衣,模模糊糊地想起了者勒蔑到泰赤乌营地找马奶的事,吃惊地问:“我伤既好些,你如何裸身去敌营?倘若被擒,你岂不说我被伤?”假如被敌人捉住,你会不会告诉他们我已受伤呢?者勒蔑一片忠心,反而受到可汗的怀疑,这才把自己当时的想法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铁木真,他说:当时我想,我赤身进入泰赤乌营地,假如被他们捉住,我就这样说:我本来要投降你们,结果被别人发现了,把我捉了起来,要杀我,脱光了我的上衣,还没剥掉裤子,我“倏然脱走”,一转身逃了出来,只好这样赤身露体来投奔你们。“彼必以我言语为至诚,必与我衣服用我,我必将他马骑了走来”。敌人听我这样说,一定会以为我说话真诚,会拿衣服给我穿,热情地对待我。然后我就可以抽机会骑马跑回来。“我作此想,乃为解合罕枯渴之心切,故犯睽睽之目而往焉”。我看到可汗干渴得实在难受,所以才冒险进入敌人阵地。我不顾众目睽睽,不怕赤身露体,当时就是这样想的。
者勒蔑不愧为铁木真忠心耿耿的那可儿,听完者勒蔑这段发自肺腑的叙述,铁石心肠的人也会激动得热泪盈眶,铁木真说:“今复何言!”你对我如此忠心,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在前被蔑儿乞惕于不峏罕山困我时,你曾救我性命。今次又将壅血吮去。我正干渴,你又舍命寻将酪来与我吃,使我心内开豁。这三次恩,我心中永不忘了”。过去,三姓蔑儿乞包围不峏罕山时,你曾救我一命;昨天夜里你口吮壅血,使我从垂危中苏醒;然后你又不顾疲劳、舍命潜入敌人阵地,背回一桶干酪供我饮食。这三次恩德,我将永远铭记心中。
这时,相拒而宿的敌军在夜间已经溃逃了。泰赤乌部的属民百姓大概知道逃不出铁木真的追击,因此许多人没有离开自己的营地。铁木真下令招还慌走之百姓,并立即裹创上马,亲自去进行安抚。当他来到一座山岭下时,发现岭上有一位红衣妇人,一边大哭,一边呼喊铁木真的名字。铁木真说:“何人之妇,呼唤如是也?”这是谁家的妇人,为什么大声呼喊我的名字?于是派人到岭上去问。那位妇人说:我是锁儿罕失剌的女儿,名叫合答安。这里的军人们捉住了我丈夫,要杀他,我喊铁木真救救我丈夫。铁木真了解到这个情况,立即打马上山去救人。但当他赶到现场时,合答安的丈夫已经被杀死了。铁木真跳下马来,亲切地拥抱合答安。他命令自己的军队和召集的百姓就地宿营,将合答安请到自己的营帐,“与之并坐”,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感谢她昔日的救命之恩,劝慰她忘掉今天的不幸。患难中的有情人又在战乱中相逢,自然有说不尽的千言万语。低声的抽泣诉说了昔日的别情,爽朗的笑声转达了彼此的欢乐。几十年的仇敌已被粉碎,互相爱慕的情人竟在中年意外相逢,这也算是“苍天有眼”,事有巧合吧。据考证,合答安虽然没有成为铁木真的正式妻子,但却做了铁木真家的乳母与佣人,与铁木真亲如一家,朝夕相处。
第三天早晨,合答安的父亲锁儿罕失剌和射中铁木真的只儿豁阿歹一起来投奔铁木真。他们都是泰赤乌部贵族脱朵格的“哈兰”(即属民)。铁木真对锁儿罕失剌说:
卸我头上重木,
弃之于地者,
去我领上枷板,
而使移之者,
乃汝父子之功也。
汝等来何迟也?
锁儿罕失剌说:“我心中自有所恃焉,急何为哉!”意思是说,我们相识于患难之中,结下了生死之情,我心中才有恃无恐,没有急于前来。“若或急而早来,则泰亦赤兀惕官长们,必使我所遗之妻孥、马群、饮食毁如灰飞矣,是故俺未急,今投我合罕来合矣”。
铁木真觉得锁儿罕失剌说得有理,没有再怪罪他,然后话题一转,突然问道:“阔亦田地面对阵时,自岭上将我马项骨射断的,果是谁?”阔亦田对阵时,博儿术骑着铁木真的一匹马指挥作战,曾被射死;但两天前另一箭却射中了铁木真的脖颈,铁木真至今伤口未愈。这两支箭乃为同一个人所射。铁木真不好意思在新来的客人面前说出自己受伤的真相,而只是说在阔亦田之战时有人射中了他的战马。只儿豁阿歹早已发现铁木真包扎着的脖子,知道这箭正是自己射的,心中十分不安,说:“是我射来。如今皇帝教死呵,止污手掌般一块地;若教不死呵,我愿出气力,将深水可以横断,坚石可以冲碎。”
铁木真十分赞赏只儿豁阿歹的诚实不欺,说:“但凡敌人害了人的事,他必隐讳了不说。如今你却不隐讳,可以做伴当。”铁木真亲自给他改名为“者别”,“者别”蒙语意为“梅针箭”,估计射伤铁木真的即这种梅针箭,“以汝射之乎”,遂命名者别。降旨曰:“可近随我行之。”意思是说,你曾用这种箭射我的战马,从今以后你就是我手中的利箭,为我去射杀强敌。
据《史集》记载,者别也出身于蒙古孛儿只斤氏,他的祖先是海都的后代,屯必乃的第九子。此后这个氏族名为“别速惕”。“关于他的故事如下:有一次,这个部落反抗成吉思汗〔并〕为他战败时,他夺取了他们的〔全部〕财产,〔这个部落的〕一部分人躲了起来,哲别(者别)也在其中,〔这时〕成吉思汗进行了围捕。哲别陷入了包围之中。成吉思汗认出了他,想同他厮杀”。后来,孛斡儿赤(博尔术)替铁木真出战,铁木真给他“一匹白嘴脸的马”。“他骑上它,奔驰出战,向哲别射去一箭,〔但〕没有命中。哲别射过箭来,射中了马,〔马〕倒下死了。哲别便逃走了。后来,哲别力竭无援,便归顺了〔成吉思汗〕”。按这一记载推断,也可以说阔亦田之战射死铁木真的战马、以及这次射伤铁木真脖颈的都是者别一人。铁木真不记射马、射颈之仇,对者别推诚相待,破格重用,使者别成为蒙古的一代名将。
铁木真收纳了泰赤乌部的属民百姓,但对于泰赤乌氏的贵族却毫不心慈手软。他不仅下令杀死了阿兀出把阿秃儿、豁敦斡儿长、忽都兀答儿等各支首领,而且规定凡是泰赤乌氏血统的人都要杀掉,“乃至其子孙之子孙,使如飞灰焉”。
泰赤乌部贵族也有少数人漏网,尤其是长期与铁木真一家为敌的塔儿忽台就逃到森林中去了。他的属民巴阿邻氏的失儿吉额秃发现了他的行踪。这位老人早就恨透了这个贵族,于是和自己的两个儿子阿剌黑、纳牙阿捉住了塔儿忽台,想把他献给铁木真。塔儿忽台是个大胖子,“体肥不能骑马”,纳牙阿父子只好把他“载于车内”。塔儿忽台的子弟们如狼似虎地从后边追来了,想把塔儿忽台夺回去。失儿吉额秃老人抽出刀子,骑在塔儿忽台身上,威胁他说:“我杀你也死,不杀你也死。不如先杀了你,我然后死。”塔儿忽台乞求饶命,并大声向自己的子弟们呼叫说:“他要杀我。若杀了我,你每要我死尸何用?不如快回去,便送到铁木真处,也必不杀我。我于铁木真少时亦曾有恩。”据塔儿忽台说,铁木真小时候曾被扔到无主的营地上,是他把铁木真抱了回来,好像训练二三岁的马驹那样训练过铁木真。因此他估计,即使被捉到铁木真那里,铁木真也会不忘这点恩德,“其心必有以醒察。铁木真将不死我”。塔儿忽台反复呼喊,他的子弟们只好停止追赶,眼睁睁地看着纳牙阿父子把他带走了。
纳牙阿父子赶着马车前进,来到一个名叫忽秃忽勒的地方,纳牙阿忽然对自己的父兄说:“我每若将他拿至铁木真处,必说我每拿了正主,难做伴当,必将咱每杀了。不如放回去,对铁木真说:‘我每本将塔儿忽台乞邻勒秃拿来,因是正主,心内不忍的上头,放回去了。’成吉思汗必容我每。”纳牙阿的父亲和哥哥觉得纳牙阿说得有理,立即放掉了塔儿忽台。
当他们见到铁木真时,如实向铁木真叙述了事情的经过,表示不忍背弃本主,所以才放了塔里忽台;但他们又真心敬慕可汗,愿为可汗效力。铁木真十分赞赏他们的行动,对他们说:“若系手执乃罕塔儿忽台来者,则当族斩汝等此手执其本罕者耳。既不能弃其本罕,汝等此心是也。”如果你们亲手将塔儿忽台捉来,我就要族诛你们这些背叛本主的人。你们不忘本主,说明你们有忠于主人之心,我就喜欢这样的人。从此,纳牙阿受到铁木真的恩遇和信任。作为一个奴隶主贵族的代表,铁木真十分注意维护当时的主奴关系,不允许奴隶和属民背叛本主。他认为只有忠于本主的人,才能忠于新的主人,实质上还是要求人们绝对忠于自己。在以后的斗争中,铁木真经常用这一道德标准衡量臣下的忠奸,这与汉族封建阶级提倡的“忠臣不事二主”有类似之处。它既符合当时蒙古贵族的政治需要,也符合当时蒙古民族的风俗习惯,这是铁木真维系君臣关系、鼓励臣下拼死效忠的一条重要纽带。
泰赤乌氏的塔里忽台等人是俺巴孩汗的嫡亲后裔,他们一直是铁木真父子争夺汗位的政敌与对手。也速该死后,正是塔里忽台为铁木真一家制造了种种灾难。泰赤乌部的覆灭铲除了铁木真进一步统一蒙古各部的巨大障碍,而其手下几员部将者别、纳牙阿等都成了铁木真征服天下的得力助手和一代英雄!
第七节 讨平塔塔儿
捉拿过铁木真的泰赤乌部被消灭了,曾经杀害过铁木真父祖的塔塔儿部当然更不能放过。血族复仇,是人类社会初级阶段的一个普遍现象,它似乎合乎人类的天性,因此往往会成为团结与号召本氏族、本部落的至高无上的口号。为了对付塔塔儿,几代以来,蒙古人曾多次大兴复仇之师,但结果都未能如愿以偿。阔亦田之战的胜利,给铁木真讨平塔塔儿创造了极其有利的条件。就在消灭泰赤乌部不久,1202年春,铁木真又乘胜发动了讨伐塔塔儿的战争。
当时塔塔儿分为四部,人称四种塔塔儿,即察阿安氏、阿勒赤氏、都塔兀惕氏、阿鲁孩氏。铁木真从彻彻儿山出发,在答兰捏木儿格思之地摆下了战场。战前,铁木真发布了一道军令:“若战胜时,不许贪财,既定之后均分。若军马退动至原排阵处,再要翻回力战,若至原排阵处,不翻回者斩。”这是铁木真被推举为可汗以后所发布的一道意义重大的法令。他为什么要颁布这样的命令呢?因为经过几次战争实践,铁木真发现,一些旧贵族在作战时不听指挥,只顾自己抢掠财物,各自率领本部人马随意进退。这个问题不解决,就不能统一指挥、统一行动。因为战争是残酷的,没有高度的集中统一,就不能形成一支无坚不摧的力量。各自进退、各自抢掠,狼上狗不上的乌合之众,是难以赢得战争的。铁木真的这道法令要求由可汗统一分配战利品,论功行赏;要求所有将士必须服从统一的军令,其中还包含另一层意思:就是进一步提高汗权,限制旧贵族,这又是一种集权与分权的斗争。
几代人的仇恨激发了昂扬的士气,严肃的军令带来了上下的协力同心。颁布完命令以后,铁木真立即发动进攻,绝大多数将士都遵守铁木真的军令,一心一意地冲锋陷阵,不再去自由抢夺财物、牛羊,军队的战斗力大大增强。四种塔塔儿招架不住,向兀鲁回—失连真河方向溃逃。铁木真的军队一边追击敌人,一边收集塔塔儿的属民百姓,四种塔塔儿的贵族、富户相继在刀箭下丧生。
但在战争的过程中,仍有几个乞颜氏的旧贵族违反了铁木真的军令,他们是忽图剌汗的儿子阿勒坛、捏坤太师的儿子忽察儿、铁木真的叔父答里台—斡赤斤等。阿勒坛、答里台身为铁木真的族叔、亲叔,比铁木真辈分高;忽察儿是铁木真的族兄,比铁木真的年龄大,但主要是由于他们旧贵族的本性难移,贪财好利,根本没有把铁木真的命令放在眼里。在战场上,他们带头抢掠财物,不积极对敌作战。铁木真虽然没有将他们斩首示众,但对他们也不客气,立即派自己的猛将者别、忽必来没收了他们抢掠的牲畜、财物,进行了统一分配。“为此,他们怀恨在心,叛变了〔他〕,暗地里倒向了王罕(罕)一边。后来,他们成为造成成吉思汗和王罕决裂的部分原因”。
塔塔儿部被征服后,铁木真召集乞颜氏贵族举行秘密会议,研究对待塔塔儿百姓的方针,做出了这样一个决议:“自昔日塔塔儿百姓乃毁我父祖也,当为父祖报其仇,雪其恨,比辖而屠之,杀之,屠而尽绝之,奴其所余者,分与各处乎!”决定将高于车辖的塔塔儿人全部杀掉,剩下的人给蒙古贵族当奴婢,将他们分散到各处。
部族之间的冲突也无法禁止两部人民之间的和平交往,蒙古部与塔塔儿部同为漠北草原大部,牧地犬牙交错,在两部人民之间也存在着一定的友好关系。蒙古部的男子有不少人娶过塔塔儿部的姑娘,蒙古部的姑娘自然也有人嫁给塔塔儿人。甚至铁木真的二弟合撒儿也从那里娶过妻子,包括铁木真本人,当打败塔塔儿时,也挑选了塔塔儿贵族也客扯连的女儿也速干做妃子。这些与蒙古人有亲戚关系的人自然会受到各方面的庇护,尤其是也客扯连,他作为铁木真的岳父,当然应在不杀之列。
但也客扯连却十分关心自己同胞们的命运,乞颜氏贵族的会议刚刚结束,他就拦住别勒古台探听消息:“所议何事也?”别勒古台心地善良,大概也不太满意铁木真这种大屠杀的决定,而且为人诚实,不会说假话,于是向也客扯连透露了会议的主要内容:“议定比辖而尽屠汝等耳。”决定将高于车辖的你们塔塔儿人全部杀掉。也客扯连得到这个不幸的消息,马上通知了其他塔塔儿人,让他们立寨防守,准备反抗。
铁木真的军队执行屠杀计划时,每一个塔塔儿营寨都防守得十分严密。经过一场场苦战,反复争夺,蒙古人才攻克了这些营寨,但“损耗极大”,自己的军队也损失惨重。攻克营寨后,大屠杀马上开始了,塔塔儿人互相转告:“人各袖以刀,取籍背而死乎!”每人暗藏一把刀,即使被杀也要找个蒙古人垫背。因此许多蒙古人在这场大屠杀中被对方刺死或刺伤了。
一场大屠杀就这样结束了,铁木真下令对泄密一事进行追查,发现是别勒古台走漏了消息,铁木真非常生气,立即发布了一道命令:“自家一族里商量大事,因别勒古台泄漏了,所以军马被伤死者甚多。今后议大事,不许别勒古台入来,只教他在外整治斗殴盗贼等事。”答里台也不守军令,以后族人会议,等会议结束,进一盅酒后,“方许别勒古台、答里台入来”。铁木真从实践中体会到了保守机密对于军事、政治斗争的极端重要性,他对别勒古台的处理并不过分。答里台则是因为不守军令,也被剥夺了参加贵族会议的权力,它体现铁木真执法如山的精神。
向也客扯连透露机密的别勒古台虽然受到了处分,但也客扯连的女儿也速干因为才貌出众,仍然受到铁木真的宠爱。有一天,也速干对铁木真说:“待我以人,以畜皆合罕之恩也。我有姊,名也遂,优于我,堪配为罕之人者也,方适婿,今造此乱离,未知何往矣。”您把我当普通人对待也好,当牲畜对待也罢,这都是可汗的恩典。只是我有一个姐姐至今下落不明,她名叫也遂,长得比我漂亮,她才是配得上可汗的人呢。她刚刚出嫁,就遇到了这场战乱,您能想法把她找来吗?英雄爱美女,铁木真听也速干一说,心有所动,急切地说:你姐姐果真比你漂亮,我就派人去找她。找来以后,你能让位给她吗?也速干毫不迟疑地回答:“若得合罕降恩,但见我姊,将为我姊避之。”感谢可汗的恩典,只要找到我姐姐,我立刻让位。
铁木真马上传令,派了几支队伍去寻找也遂。当时也遂夫妇正在森林中避难,被铁木真的军队发现了。也遂的丈夫见势头不好,转身逃走,军人们捉住了也遂,把她献给了铁木真。也速干与姐姐见面后,立即实践了自己的诺言,让也遂坐在自己原来的位置上,自己则坐在也遂的下一位。铁木真见也遂果然长得十分美丽,立即娶她为妃子,让她与也速干并列而坐,这就是铁木真的第二位、第三位夫人。
在战争的间隙,铁木真找到了两位年轻美貌的妃子,其兴奋心情不言而喻。铁木真自然经常与她们一起游玩打猎、饮酒作乐。炎热的夏天很快到来了,有一天中午,铁木真在帐外的树阴下,坐在也遂妃、也速干妃之间开怀痛饮,也遂忽然表现异常,长吁短叹起来。铁木真为人机警,立即扫视了一下四周,发现附近有不少属民百姓也在乘凉,其中有一些不太熟悉的人。铁木真感到这里一定有什么奥妙,于是命令博尔术、木华黎进行检查:让周围所有的人,按自己所属的部落排好队,不是本部的人另排一队。周围的属民百姓很快按部属排好了,只有“一苗条美少年,别于各部之外矣”。铁木真派人去询问,那人果然是也遂原来的丈夫。他本想偷偷地来看看也遂,然后再远走高飞,没想到却落在铁木真手里。铁木真不顾也遂伤心落泪,命令手下人说:这是一个心怀敌意的刺客,今天是来摸底探路的。他们塔塔儿人车辖高的都杀了,还留下他干什么?赶快把他拉到背静处杀掉!于是也遂的原配丈夫就这样被杀死了。
《史集》也记载了铁木真对塔塔儿的这次大屠杀,但塔塔儿人并没有被斩尽杀绝,其中说:“因为他们是成吉思汗及其父祖的凶手和敌人,所以他下令对塔塔儿人进行全面屠杀,在札撒规定的限度内,一个活的也不留,妇女和幼儿也要杀掉,孕妇剖腹,为的是将他们消灭干净,因为他们〔塔塔儿人〕是叛乱的根子,曾歼灭掉与成吉思汗相近的许多部落和氏族。任何人也不可能庇护该部落或隐匿其中的〔任何人〕,或使其中少许幸存者出头露面。”“但是,在成吉思汗强国的初年以及以后,每个蒙古和非蒙古部落都曾给自己和自己的氏族〔娶过塔塔儿〕姑娘,而且〔还将自己的姑娘〕出嫁给他们。成吉思汗也娶过他们的姑娘,因为他的妻子之中,也速伦(即也遂)和也速干是塔塔儿女人;成吉思汗的长弟拙赤—合撒儿也从他们中娶过妻子;很多异密也娶过塔塔儿姑娘。由于这个缘故,他们暗藏了一些塔塔儿孩子。成吉思汗曾交给拙赤—合撒儿一千个塔塔儿人,让他把他们全部杀掉。〔拙赤〕为了自己的妻子和出于对〔濒死者〕的同情,杀掉了其中五百个,而隐藏了〔其余〕五百人”。“归根到底,在成吉思汗对塔塔儿部落发怒并消灭了他们之后,〔他们仍然〕有一些人各以某种原因留存于各个角落;躲藏在斡耳朵里和诸异密及其塔塔儿部妻子们家里的孩子们,被抚养了起来。有些幸免的〔塔塔儿〕孕妇,生下了孩子”。因此蒙古统一后,仍有一些塔塔儿后裔。这一事实说明,铁木真对塔塔儿的大屠杀政策在蒙古族内也是不得人心的,包括他的亲弟弟、异母弟以及他宠爱的妻子、信任的文武官员都暗中反对,因为这种政策是灭绝人性的,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它自然会伤害许多无辜者,因此也必然引起不少人对受害者的同情和庇护。
战争是残酷的,但铁木真的战果却是辉煌的。1201年至1202年的几场大战,使蒙古草原的形势发生了重大转折。札木合联盟被击溃了,札木合投降了,蔑儿乞部受到了沉重打击,泰赤乌部、塔塔儿部则被彻底消灭了,弘吉剌部也在此期间投降了铁木真。在蒙古草原上只剩下了蒙古乞颜部、王罕的克烈部和西方的乃蛮部,三家对峙,鼎足而立。铁木真占据了东方各部的牧场——水草丰美的呼伦贝尔草原,部众和牛羊马群都大大增加了,人力和物力都今非昔比了,这就为他进一步统一蒙古草原准备了充分的条件。
第八节 从父子到仇敌
克烈部是人数众多,影响重大,力量较强的大部。它和乃蛮部一样,因与文化发达的畏兀儿、西夏毗邻,相互之间经济文化联系比较密切,逐步吸取其先进经验,客观上促进了自己的发展。铁木真最初的振兴及战胜蔑儿乞、泰赤乌、札答兰、塔塔儿等部,不能不说是借助于克烈部的支持。在以往的历次战争中,克烈部的王罕几乎每次都与铁木真并肩作战,这也可以看做铁木真统一战线政策的胜利。但草原其他各部被消灭以后,蒙古乞颜部与克烈部再也不能和平共居了,昔日亲密的盟友一变而成为势不两立的仇敌,这种变化究竟是怎样发生的呢?
一、黑林之盟——铁木真、王罕重申父子之谊
王罕原名脱斡邻勒,用突厥语或克烈语说则是“屯黑鲁勒”。“这是他们对一种飞禽的称呼”,“这种飞禽跟鹰很相像,嘴和爪子坚硬似钢。它一次能击落、捕杀二三百只鸟雀”。“有的身首分异,有的翅膀撕裂、腿折断”。这就是王罕本名的真实含义。实际上,王罕也正是这样一个贪婪残忍的人。他继承汗位后,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力,曾经残杀自己的兄弟,因此克烈部内部一直酝酿着不安和动乱。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在王罕配合铁木真初战塔塔儿时,克烈部又发生了一次政变。“先是,王罕有弟额儿客合剌不见容,亡入乃蛮。乃蛮酋亦难察罕闻王罕东讨塔塔儿,乘间以兵送额儿客合剌归国。及王罕帅凯旋之师西还,与战不胜,被逐,奔西辽”。王罕的弟弟额儿客哈剌,曾配合王罕杀死了其他诸弟,但他也一直盘算着争夺汗位,与王罕进行竞争。王罕的地位巩固后,额儿客哈剌受到威胁,被迫逃到乃蛮,投奔了亦难察汗。王罕率军东征,黑林兵力空虚,乃蛮国王协助他夺取了克烈部的政权。王罕凯旋而归,双方发生激战,王罕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好弃众逃跑,西奔垂河,投靠了西辽的末代皇帝直鲁古。王罕之弟札合敢不逃到金朝的边界爪忽都之地,铁木真追击主儿乞首领时,“使人往招之”,札合敢不投靠了铁木真。克烈部的分支土绵秃别干、斡栾董合亦惕的“溃众亦相帅至”。札合敢不“与成吉思汗结成了义兄弟(安答)”。
王罕到西辽时,那里“正发生内乱,他仍然不得栖身在那儿”,于是又准备重返黑林。“他窘困已极,身边只有五只奶水充足的山羊和两三匹骆驼,借以维持生活”。王罕靠挤羊奶、刺骆驼血以解饥渴,骑了一匹一只眼的黑鬃黄尾马,辗转流徙,到达唐努乌梁海地区的古泄兀儿湖一带。这里本是克烈部故地,王罕的祖父以及王罕和也速该都在这个地方住过。铁木真了解到王罕已从西辽逃回,立即派塔孩、速客该二勇士进行援助,并亲自到克鲁伦河的发源地去迎接他。
为了帮助王罕解决困难,铁木真“从蒙古人处征收了忽卜出儿给他,将他安顿在自己的古列延和斡耳朵的中央,用应份的尊敬待他”。铁木真特向自己的部民征收贡物,将王罕安置在自己的营地调养。王罕的弟弟札合敢不也率领自己收集的克烈部百姓回到王罕身边。
“秋天,他们一起驻扎在合剌温—合卜察勒,意即‘黑林’隘的河谷上。由于王罕与也速该把阿秃儿曾结为兄弟,他与成吉思汗便认了父子,并举行了宴饮”。早在铁木真结婚时,铁木真兄弟就向王罕赠送了珍贵的礼物,称呼王罕为父亲。这次黑林之盟则是正式确认了他们的父子关系,重申父子之谊。
正是在这次黑林之盟以后,铁木真发动了对蔑儿乞部的进攻,击溃了蔑儿乞惕的一个分支兀都亦惕—蔑儿乞惕人,“对〔他们〕进行了屠杀和掠夺。他将这次战争中夺得的东西,全部给了王罕与他的那可儿们”。从此,“王罕的势力重又巩固,他又成了部属和军队的领袖”。
王罕作为一个大名鼎鼎的国王,自然不甘心长期寄人篱下,不愿意永远在干儿子的控制下过日子。1200年春,铁木真与王罕在萨里河的原野上举行会议(忽里勒台),据说,“当他们聚在一起举行会议时,王罕企图将成吉思汗抓起来。在宴饮时,八邻部人阿速那颜起了怀疑,便将刀子插在靴筒内,他坐在王罕和成吉思汗中间,吃着肉,边说边回过头来看。因此王罕知道,他们已经猜到了他的背叛行为,不能下手”。
王罕的背信弃义首先引起了他的诸弟和手下亲信的不满,他们相互商量道:咱们这位汗兄,秉性穷凶,常怀臭肝,包藏祸心。他不仅要杀尽兄弟,而且还虐待百姓。我们如何与他长期相处呢?他七岁时,曾被蔑儿乞人掳去,为蔑儿乞捣碓;十三岁时,又与其母被塔塔儿掳去,让他放牧骆驼;不久前又跑到西辽,投奔了古儿罕。因穷困之极逃回时,投奔了铁木真子,铁木真为之科敛而养之。他本身命运不好,屡经挫伤,如今却好了疮疤忘了疼,“今已忘其铁木真子之德,常怀臭肝而行焉”。我们怎能和这种人长期相处呢?他们的议论被人告发了,王罕下令逮捕“诸弟及诸官”。诸弟中的札合敢不逃到乃蛮去了。王罕后院起火,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因此就没有再敢与铁木真公开分裂。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王罕与铁木真再度并肩作战,取得了1201年至1202年战争的胜利。但当他与铁木真分头追击敌人,收降了札木合,战胜了蔑儿乞时,他并没有将俘获的羊、马、财物送给铁木真一丝一毫。
当时,蒙古草原各部贵族所进行的战争,主要目的就是抢掠财物和奴隶。部下抢到的财物要按比例上交可汗,同盟者抢到的财物,也要按比例分配。为什么铁木真把自己抢到的东西全部送给王罕,而王罕对自己一无所予时,铁木真还能安之若素吗?他之所以甘愿对王罕在这方面做出让步,是因为他所追求的目标比财物和奴隶更为重要。面对着各部贵族的威胁,铁木真没有力量单独应付,必须寻找强大的盟友。失去了这一盟友,他就有被消灭的危险。因此,为了巩固与王罕的政治军事联盟,铁木真宁愿在一些利益方面做出牺牲,甚至努力做到以德报怨,以大局、以团结为重。
当王罕、铁木真战胜东方各部之后,立即回军西向,追击乃蛮部的不亦鲁黑汗。此次战争大概发生在1202年秋季。当时乃蛮部的亦难察汗已经去世,其长子脱儿鲁黑继承汗位,号称“古失鲁克”,即“威武的君长”之意,金朝封他为王。蒙古人误将“大王”读为“塔阳”或“太阳”,因此又称其为塔阳汗或太阳汗。不亦鲁黑乃太阳汗之弟,“兄弟交恶,分部治事”。他不服从太阳汗的领导,脱离太阳汗自行占据了阿尔泰山地区,自称“不亦鲁黑汗”,即“发号施令的可汗”。他参加了札木合的东方联盟,在阔亦田被打败后逃回了自己的驻地。王罕、铁木真联军紧追不放,不亦鲁黑汗无法抵挡,只好放弃旧营,“越阿勒台而走”,越过阿尔泰山向南逃跑。王罕、铁木真联军顺忽木升吉儿(臣吉里河)、兀泷古水(乌伦古河)而下,其后哨将领被俘。当追至乞湿泐巴失湖时,不亦鲁黑汗的军队被彻底击溃。
王罕、铁木真得胜而回,乃蛮部太阳汗的骁将可克薛兀—撒卜勒黑整军于巴亦答剌黑别勒赤儿之地,占据了要道路口,截断了王罕与铁木真的归路。“当他们打了一仗以后,双方将军队重新进行了整顿,以便〔再〕战。到了夜里,军队一长串地驻扎下来,决定早晨进行厮杀”。
当时,札木合在王罕帐下,与王罕同行。他虽然被迫投降了王罕,但他与铁木真的矛盾并没有解决,因此他一天也没有忘记想法对付铁木真。还在铁木真的军队没有开来以前,札木合就对王罕说:我那位铁木真安答,过去就曾派使臣到乃蛮处往来,“今他这早晚落后了不见来,必是他投降了乃蛮”。并说:我对于您来说是一只白翎雀儿,我那位安答却是一只告天雀儿。白翎雀儿寒暑常在北方,告天雀儿遇寒则南飞就暖耳。他大概已派人到乃蛮去了,他所以迟迟不来,大概是要与乃蛮联合,投降乃蛮吧!
王罕手下有一名勇士名叫古邻,人们称之为“兀卜只儿台·古邻把阿秃儿”。“兀卜只儿台”这个词意为当地生长的一种红果,妇女们用这种红果代替红粉擦脸。因为古邻把阿秃儿天生红脸,所以人们将他与这种红果相比,用这个名字称呼他。这位红脸汉子为人耿直,对札木合那一套拨弄是非的话十分不满,说:“这种假仁假义的话不像是在朋友与族人之间说的话!”
札木合诬蔑铁木真不守信用,轻于去就,甚至说他想投降乃蛮,这本是无中生有,凭空捏造,每一个正直的人一眼就能看穿。但王罕为人处世的原则是:为了争权夺利不惜搞阴谋诡计。他以己度人,以为别人也都是这样处世待人的,因此对札木合的坏话不仅没有怀疑,反而深信不疑。于是下令虚设营火,偷偷率部队转移了。
第二天清晨,铁木真整军欲战,派人与王罕联络。军士回报,王罕营中灯火通明,只是帐中空无一人。铁木真看到王罕这一无耻行径,十分气愤,说:“王罕想让我遭殃,将我推到火中,自己却〔毫无损伤地〕回去了!”“其以俺为牺牲也耶”?他估计孤军作战难于取胜,只好放弃原作战计划,迅速撤退,“渡额垤儿,阿勒台之合口”,渡过阿尔泰山之南的依德尔河谷,“依旧继行,至撒阿里之野营矣”,至克鲁河西南才选择地形扎下了营寨。
王罕、铁木真先后撤走了,但乃蛮部并不肯善罢甘休。可克薛兀—撒卜剌黑“捡弱的打”,率军追袭王罕。当时王罕的军队一口气跑到土拉河流域,其子桑昆也带着自己的家丁、仆役们随后跟来,驻扎在今色楞格河右岸的依德尔河沿岸。可克薛兀的军队首先追上了桑昆,“把他们的全部财产洗劫一空,〔夺走了他们的〕马群与畜群”。然后,乃蛮军又“从那里向王罕兀鲁思边境〔进发〕,驱走了他的全部家丁、亲信、族人,又将帖烈徒之隘边境上的牲畜驱走”了。被王罕俘虏的蔑儿乞部脱脱的两个儿子忽都、赤剌温乘混乱之际,率领自己的百姓从王罕处逃走,顺薛凉格河而下,去投奔他们的父亲。
王罕势穷力竭,又一次陷入困境,这时他又想起了铁木真,派了一个急使去向铁木真求救,说:“乃蛮部抢劫了我的军队和部落。我请求我儿将四根台柱,即成吉思汗麾下的四员勇将派来帮助我,他们或许〔能从乃蛮人处〕夺回我的军队和财产。”铁木真以德报怨,立刻派四杰博尔术、木华黎、博尔忽、赤老温率军去援助王罕。“在他们到来之前,乃蛮军队击溃了鲜昆(桑昆),杀死了王罕的两个大异密的斤—忽里和亦秃干—余答忽。他们刺伤了鲜昆坐骑的腹部,鲜昆差点跌下〔马〕来被俘走。正当他们溃败下来时,〔成吉思汗〕四个异密赶到了”。
出征时,博尔术向铁木真要了一匹名叫“只乞—不列”的名马,铁木真对他说:“当你想让它奔驰起来时,可用鞭子抚一下它的鬣毛,但不可用鞭子抽打它!”“当时孛斡儿出(博尔术)见鲜昆的马受了伤,他马上就要被抓走,便驰近去救他,将自己的马让给鲜昆,自己骑坐只乞—不列马”。他“用鞭子抚弄了一下〔它的〕鬣毛,〔登时〕马就像闪电般地疾驰起来”。一马当先,万马奔腾,博尔术等四杰率领的这支生力军如生龙活虎,横冲直闯,把敌人打跑了。“他们夺回了〔被乃蛮人夺走的〕王罕的军队、部落、财产和牲畜,还给了他,〔然后〕毫无损伤地凯旋而归,回到了成吉思汗处”。
王罕十分感谢铁木真对他的无私援助,“对他说了〔种种〕感谢的话,十分感激”。他说:“在前他的好父亲,将我输了的百姓救与了我;如今他的儿子将我输了的百姓,又差四杰来救与了我。欲报他的恩天地护助知也者。”又说:“去年我在敌人面前又一次逃跑了,我饿着肚子、赤身裸体地到我儿成吉思汗处来。他收留了我,让我吃得饱饱的,遮蔽了我的裸体。我欠你这么多情分该怎样来还你呢,我该怎样来报答你呢,荣耀的我儿啊?”
不久,铁木真与王罕相会于土拉河的黑林,再一次重申父子之盟,借以恢复曾一度破裂了的关系。王罕又说:“也速该安答曾一次将我已输了的百姓救与了我,今他儿子铁木真又将我输了的百姓救与了。他父子两个为谁这般辛苦来。”“我也,今已老矣,我老而登高则旧矣,我旧而登峰则其谁如此百姓欤?我诸弟无令行者,我独子则(虽有)如无,乃桑昆也。愿得铁木真子为桑昆之兄,有二子而安吾心乎”!意思是说,我已经老了,眼看就要升天了。我的尸体将成为旧物,将被埋在高山峰巅。我这些像雀群纷飞似的部众将来交给谁呢?我的弟弟们都没有德行,不足以付大事。惟有桑昆一子依我膝下,虽有若无。假如铁木真为桑昆之兄,我有了两个儿子,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于是王罕立即举行宴会,再次与铁木真结为父子,确认铁木真的长子地位,并共同立下了如下的盟约:
其征众敌也,
则同往征之,
其猎狡兽也,
亦一同猎之。
自今以后,与敌人作战,共同征伐;猎取野兽,一起出猎。假如有人嫉妒我们,像有齿的毒蛇那样挑唆我们,我们切莫轻信其挑唆,而应当面交谈,弄清事实,相互信任。假如有人像长大牙的毒蛇那样挑拨、煽动,我们切不可为其鬼蜮伎俩所迷惑,而应当面核对,解除误会。勿信谗言,事必面质。相亲共处,地久天长。
二、桑昆、札木合的阴谋
每个历史时代都有自己的时代特征,从部落奴隶制向奴隶社会转化的那个时代正是“以征服战争为职业”的阶段。为了掠夺奴隶和牧场,为了确立在草原上的霸权,蒙古草原各部贵族之间充满了杀伐和攻战。在他们之间,既没有万古常青的友谊,也没有一成不变的敌人。是友好还是敌对,完全以利益和形势为转移。在古代蒙古语里,“朋友”这个词,有时也含有敌人的意思。“昨天的朋友是今天的敌人”,这几乎是乱世的一个规律。铁木真与札木合的关系没有逃出这个规律,铁木真与王罕的关系也受这一规律支配。
铁木真父子与王罕的安答、父子关系从始至终都是利益的结合。王罕有四十多个兄弟,他继承汗位后担心别人篡权,曾残杀自己的兄弟,被其叔叔起兵赶走。铁木真的父亲也速该支持他恢复了汗权,于是二人才结为安答。这次结盟的基础就是权和利,是也速该帮助王罕争权夺利。铁木真未兴起之前,将结婚的礼物送给王罕,认王罕为父,则是为了寻找强大的靠山。孛儿帖被蔑儿乞抢走后,铁木真正是依靠王罕的实力,战胜了强大的蔑儿乞人,夺回了被抢的妻子。王罕之所以乐于出兵,一是报答也速该的恩惠,二是因为他已经收了铁木真的珍贵礼物,三是因为他自己也曾做过蔑儿乞的俘虏,与蔑儿乞有旧仇夙怨。这次联合仍然是利益的结合。铁木真初起时,部族内外充满了敌人,没有王罕的支持,他既不可能战胜塔塔儿,也不可能战胜泰赤乌。只是因为他与王罕并肩作战,互相支援,才使他逐步削平了内部的政敌和外部的敌国。为了报答王罕的援助,铁木真在历次战争中捉到了俘虏,抢到了财物、畜群,总是全部或大部送给王罕。而王罕的诸弟日夜阴谋夺取他的权利和百姓,强大的乃蛮部则支持其政敌,不断与他作对。没有铁木真的支持,王罕也不可能逢凶化吉、转危为安。正如谚语所说:辅车相依,唇亡齿寒。在一段相当长的时期内,王罕与铁木真的关系正是这种互相依存的唇齿关系。因此,尽管在他们之间也曾出现过一些矛盾和裂痕,但铁木真对王罕尽量做到仁至义尽,而王罕也并非冷酷无情,也没有下决心吃掉铁木真。正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才两次举行黑林之盟,一再重申父子之谊,王罕甚至还希望由铁木真与桑昆共同做他的继承人。这一方面反映了克烈部内部矛盾尖锐,后继无人,另一方面也说明了铁木真对王罕还有一定的依附关系,乞颜部还没有强大到足以取代克烈部的地步。
1202年冬,铁木真与王罕驻扎在同一个驻冬营地上。为了进一步密切与王罕的关系,铁木真主动提出亲上加亲,为长子术赤聘娶桑昆的妹妹察兀儿别姬,将自己的女儿豁真别姬嫁给桑昆的儿子秃撒合。从当时的情况看,结为安答,结为父子,儿女结亲,都是巩固政治联盟的一种手段。铁木真主动提出“相换做亲”,说明他希望和王罕父子的政治联盟能继续得到巩固和发展。这时的关键在于,王罕和桑昆究竟采取什么态度。
当时桑昆强自作大,坚决反对这两门亲事,说:“俺的女子到他家呵,专一门后向北立地;他的女子到俺家呵,正面向南坐么道。”桑昆认为,铁木真有几个儿子,长子术赤生于孛儿帖被掠走以后的归途中,外边传播了不少流言蜚语,说术赤是蔑儿乞血统的人,以后很难继承汗位,术赤的妻子也只能做人臣妾,北面事人。而他桑昆却是王罕的独子,汗位再传必及秃撒合,因此秃撒合的妻子必然能做大可敦,位居中宫,将面南高坐。“成吉思合罕闻其言,遗憾于王罕、你勒合桑昆二人矣”。铁木真遭到了桑昆的拒绝,心中感到十分遗憾。
“由于札木合是最先嫉妒成吉思汗和对他不怀好意的人,他极端狡猾、生性奸恶”。当他发现铁木真与王罕父子又发生裂痕时,立即“乘着这个有利时机”加紧了挑拨离间的活动。札木合首先搜罗了铁木真所有的反对派,结成了一个与铁木真作对的小集团;然后一起去挑拨桑昆。这个小集团包括铁木真的叔父答里台、阿勒坛和堂兄忽察儿,“由于当他们同塔塔儿人作战时违令抢夺战利品,成吉思汗曾从他们处夺回了战利品,他们怀恨在心”。而“忙忽惕部人塔海—忽剌海和尼伦合答儿斤部首领木忽兰—忽兰,全都同这帮人联合,想把成吉思汗打垮”。同时,合儿答勤氏的额不格真、那不勤,雪格额部的脱斡邻勒以及合赤温别乞等也同他们结为一党,决心与铁木真为敌。当时,桑昆离开王罕,独自迁徙到者者温都儿山阴、别儿客额列惕之地。札木合等人一起来到桑昆的营地,札木合对桑昆说:“铁木真同太阳汗一条心,他不断派遣使者到他那边去。”他口里虽说是王罕之子,实际行动却恰恰相反。他的话很不可靠,他将做些不利于君父子的事。如果您不先下手,将来的形势难以预料。“君若能加兵,我当从傍助君也”。您如果发兵进攻他,我愿做您的助手,从旁边袭击他,“横冲入去”。阿勒坛、忽察儿也向桑昆明确表示了自己的态度,说:“诃额仑的众儿子们,俺与你杀。”我们愿与您一起讨伐诃额仑的儿子们,杀其兄,弃其弟。其他几位铁木真的反对派也争先恐后地表态,纵容桑昆下决心对付铁木真。合儿答勤氏的额不格真、那不勤说:“将与汝手其手,足其足乎!”我可与您缚其手足,捉拿他的兄弟。脱斡邻勒说:“计不如往取铁木真百姓,若亡其百姓,无百姓者,其将奈何!”不如先夺取铁木真的属民百姓,他失去了百姓,还有什么办法?合赤温别乞则说:“桑昆你想做甚么呵,长的梢头,深的底下,我与你同去。”我将想你所想,做你所为,再长的征途,我也将不避艰险,走到顶端;再深的深渊,我也能不顾死生,坚持到底!
札木合、阿勒坛以及其他部落的首领,他们基本上属于蒙古部的旧贵族集团,在争夺草原统治权的斗争中,他们处于劣势,无力对付铁木真。他们企图依靠一个强大的力量夺取已经失去的权力,或者乘机进行报复,这是毫不奇怪的。而桑昆为了继承汗位,也不愿意铁木真当王罕的义子,不愿与铁木真平分秋色,更不想受铁木真的控制。因此,当他听到札木合、阿勒坛等人的挑动后,立即派出一个亲信去请示王罕,同时进行了军事部署,“让成吉思汗军队和鲜昆军队交错驻扎,以便伺机进行袭击”。桑昆的使者对王罕说:“铁木真对于你的契交、情谊存有野心。月伦—额客的儿子成吉思汗图谋叛变,我们想先下手打垮他!”开始,王罕并没有听信他们的挑动,斥责说:你们为什么如此谋害我儿铁木真呢?我们依靠他的支援,才有了今天,如今你们如此谋害我儿,上天是不会保佑我们的。“札木合,巧言寡信人也,不足听”。札木合是个花言巧语不讲信用的人,“这个人不可靠,不要听他的话”!
在此期间,铁木真转移营地,“在离他们远点的地方驻扎—下来”。桑昆为了说服王罕,“使者往返者数四”,直到1203年春,他还派人对王罕说:有口有舌之人都是这样说的,您有什么根据不相信呢?“为什么聪明人、头脑清醒和有远见的人,不听对他说的这样一些话呢”!但王罕仍然没有同意桑昆的意见。
桑昆见使者说不服王罕,只好亲自出马,进一步申明反对铁木真的理由,他说:您如今还健在,铁木真就不把我放在眼里。假如汗父您教白的呛着,黑的噎着了,俺祖父辛苦收集来的百姓,铁木真能教俺管吗?王罕仍坚持自己的看法,说:怎能抛弃吾儿我子呢?因倚其力,方有今日,怎么能怀恶意呢?天将不保佑我们的。桑昆见王罕翻来覆去申述这几句话,心里烦透了,脱门而出。王罕又恐怕父子关系破裂,把桑昆叫了回来,说:“我们同他〔成吉思汗〕是安答,他不只一次慷慨地接待我们,用牲畜和种种东西帮助过我们,我们怎么可以谋害他,对他动〔坏〕主意呢?我该怎么办呢?我阻止了你们多少次,你们总不听!让我这副老骨头得到安息吧!如今你们不听话了!你们如果干出了这件事,上帝保佑,让他们忍受〔这一切〕吧!”“汝善自为之,毋贻吾忧可也”。你果真能战胜对方就好自为之吧!希望不要给我添麻烦。
桑昆回到自己的驻地,立即与札木合等人研究对付铁木真的办法。他们首先偷偷地放火烧掉了铁木真的牧场,“没让他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然后又想出了一条毒计,企图骗铁木真上钩,桑昆说:“以前他要为他的儿子术赤娶我们的女儿抄儿别吉,我们没有许给他。现在我们去告诉他,如果他前来举办让我们吃喝的定亲筵席,我们就将姑娘许给他。他如果来了,我们就把他抓起来!”计策既定,他们立即派人去通知铁木真,请他“来食不兀勒札儿”,即吃定亲酒,面定婚约。铁木真得到这个消息,喜出望外,毫不怀疑,只带了十个骑兵前去赴宴。路上经过蒙力克老人家。蒙力克的儿子帖卜—腾格里曾从克烈部的分支只儿斤部娶了一个姑娘,这个姑娘的父亲名叫合丹巴特儿。“当王罕对成吉思汗起了恶念时,他派人去告诉帖卜—腾格里”。蒙力克已了解了内幕,但还不便明说,于是他提醒铁木真说:你开始提亲时,他们看不起我们,没有答应,今天为什么忽然叫你去饮许亲酒呢?不久前还是强自作大,目中无人,几天后为什么又变得这样主动热情、特许自招呢?他们究竟是出于真心,还是另有打算?你应认真想一想,派人去察一察,千万不可贸然而行!铁木真觉得蒙力克的话不无道理,于是派不合台、乞剌台二人去饮许亲酒,并对桑昆说:目前正当春季,青黄不接,俺的马瘦无力,不便远出,需饲我马群。铁木真便从蒙力克老人家返回自己的驻地。不合台、乞剌台到桑昆营地后,桑昆知道阴谋败露了,决定第二天早晨率兵包围铁木真。
出兵包围铁木真的计划确定之后,阿勒台的弟弟也客扯连回到家中,对自己的妻子说起了这件事:已经商定明天早晨捉拿铁木真了。如果有人把这个消息告诉给铁木真,不知将来有多大报酬?也客扯连的妻子阿剌黑亦惕说:“汝滥言乃尔,恐人闻之当真也。”你胡说些什么?你就不怕有人听到当成真事吗?他们夫妇俩正说话时,牧马人巴歹送奶来了,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巴歹回去后,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另一个牧马人乞失里黑。乞失里黑说:我再去打听一下。说完就去了也客扯连处。当时,也客扯连的儿子纳客延正坐在帐外,一边磨箭一边说:刚才会上共议时说什么谁泄密后要割谁的舌头,这能挡得住谁的嘴呢?说完,抬头发现了乞失里黑,命令他立即牵过“蔑儿乞歹白”“白口枣骝”两匹马,说:今天晚上就要用。
乞失里黑、巴歹将也客扯连父子的话和其他情况联系起来进行分析,认为他们如此诡秘,又如此紧张地磨箭备马,一定是准备进攻铁木真。乞失里黑对巴歹说:你刚才听到的话已经证实了。现在我们一起去告诉铁木真吧!于是他们先把蔑儿乞歹白和白口枣骝马牵来拴好,等天黑以后在房中杀了一只羔羊,把床拆掉,将羔羊煮熟。然后连夜赶到铁木真的营地,将他们了解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铁木真,说:希望可汗降恩,不要怀疑我们的话,他们已经议定要“围而擒之”了。
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军事情报,它使铁木真又一次脱离了险境。铁木真在关键时刻得到救助、接到重要情报,这已经不是一二次了。在与蒙古草原各部贵族的斗争中,失败了的贵族往往投靠札木合、王罕和乃蛮,而那些贵族手下的奴隶和百姓,在关键时刻却多次帮助铁木真,这说明:铁木真反对草原旧贵族的斗争,多少还是得到了各部奴隶和百姓的同情和支持。这种同情和支持对铁木真的盛衰成败起了重要作用。
第九节 哈兰真沙陀之战
铁木真与几个主要将领认真分析了巴歹、乞失里黑送来的情报,相信桑昆与札木合会做出这种背信弃义的事情,于是连夜通知附近的各级将领,让他们抛弃一切笨重物品,轻装转移。大队人马沿卯温都儿山后而行,以自己的亲信那可儿兀良合氏的者勒蔑为后哨,在卯温都儿山背后设置了几个哨望所。第二天中午,队伍进入哈兰真沙陀之地。此地位于卯温都儿山之北,今内蒙古自治区乌珠穆沁旗北境。铁木真一行奔波了一夜半天,人困马乏,在一片林子里安下帐庐,进餐休息,直至红日西斜。
《史集》也记载了铁木真的这次仓促转移,只是细节上与《蒙古秘史》略有出入。它说,铁木真收到情报后,“下令将帐庐迁到名为昔鲁主勒只惕的林子里,自己则留在名为阿剌勒的地方”。并将“全体战士派到山后卯温都儿地方巡哨”。
“阿剌勒”即哈兰真沙陀,《亲征录》作“合兰只之野”。以上记载都说明,当时铁木真相信了牧马人的情报,并立即采取了应急措施:第一是放弃一切笨重物品,包括“帐庐”,将其隐藏在附近的树林里。第二是将司令部转移到哈兰真沙陀。第三是在卯温都儿山后派出了侦察部队和后哨。
第三天凌晨,王罕的军队开到卯温都儿南面生长红柳的地方,蒙古人称为“忽剌安·不鲁合惕”,即红柳林。当时,铁木真的侄子阿勒赤歹有两个牧马人名叫赤吉歹、牙的儿,他们一边放马一边前进,落在了大队的后面。忽然发现背后尘土飞扬,于是立即飞身上马,向铁木真报告说:“自卯温都儿山前望见忽剌安不剌合地面尘起,敌人来到也。”背后尘土飞扬,王罕的大军已经追上来了。铁木真只好以哈兰真沙陀为阵地,仓促整军备战。《史集》说:“太阳升起一杆矛那么高的时候,双方军队已经面对面摆开了队伍。”据此推论,这次战争开战的时间是在上午八九点钟。但从《秘史》记载的时间看,是发生在下午太阳西斜时。
当时,由于事出仓促,跟随铁木真转移的主要是亲近的那可儿,估计整个队伍的人数不过五千人左右。而王罕、桑昆则是主动出击,做了充分准备,另外还有札木合及蒙古部的其他贵族阿勒坛、忽察儿等,军队的人数比铁木真要多几倍。但王罕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一路上他与札木合并马而行,向札木合详细打听铁木真各支部队的情况。王罕问道:铁木真儿子麾下谁最善战?札木合说:“兀鲁兀惕、忙忽惕那二种百姓能厮杀。”他们属于蒙古孛儿只斤氏,是纳臣巴特儿的第三子、第四子的后裔。他们阵势严整,“虽当混战时不乱”,进退回旋各有章法,翻转冲杀各有窍门。他们“从小刀枪里贯”,从小就在刀枪阵中磨炼,黑纛旗和花纛旗是他们的认旗,“见时可提防者”。请您转告部下,一定要提防这两族人。
王罕十分重视札木合提供的情况,立即制定了严密的作战部署:派只儿斤勇士专门抵挡兀鲁兀惕和忙忽惕人,由勇将合答吉率领只儿斤人冲锋。继只儿斤之后,命土绵土别干氏的阿赤黑失仓冲之;继土别干之后,命斡栾董合亦惕氏的诸勇士冲之;继斡栾董合亦惕氏之后,由豁里失列门太石率王罕的千员护卫军冲之;最后由大中军冲之。全军分为五个梯队,一个比一个强大。部署已定,王罕突然对札木合说:“我这军马,札木合弟你整治着。”希望札木合做这次战争的前线总指挥。札木合当时不置可否,不久便借故离开了王罕,对自己人的左右亲信说:“我在前常不能敌铁木真来,如今王罕教我整治他军马,看来他又不及我,可以报与铁木真安答知道。”札木合发现王罕是个平庸之辈,没有多大作为,于是暗中派出亲信向铁木真透露了王罕的作战计划,并转告铁木真:“似这等必不能胜你,你休怕,谨慎者。”像这种情况,你不必害怕,只要谨慎对待就能取得胜利。
铁木真了解了王罕的内情,马上与部下将领研究作战计划,由于敌众我寡,成吉思汗问道:“我们该怎样采取行动呢?”当时兀鲁兀惕部的术赤台、忙忽惕的畏答儿是铁木真手下的两员主将,“〔这两个部落〕互相有亲属关系。当兀鲁兀惕与忙忽惕两部落叛离了成吉思汗,投奔泰亦赤兀惕部时,他们俩却没有倒戈,仍忠心耿耿地为他效劳”。他们与铁木真同属于孛儿只斤氏,术赤台与也速该同辈,铁木真称其为“伯父”,有的学者认为应是“叔父”。畏答儿与其兄畏翼本来同在铁木真麾下,十三翼之战后,畏翼率众投靠了泰赤乌部,“畏答儿力止之,不听,追之,又不肯还”。但畏答儿还是坚决回到了铁木真身边。铁木真问:“汝兄既去,汝独留此何为?”你兄长已经离去了,你还独自留在这里干什么?“畏答儿无以自明,取矢折而誓曰:‘所不终事主者,有如此矣。’”铁木真发现他确实是真心拥护自己,于是“更名为薛禅,约为安达”。尊称他为薛禅,与他结为义兄弟——安答。
铁木真发现兀鲁兀惕、忙忽惕两部的英名已传于四方,王罕也闻风丧胆,于是首先与术赤台说:“主儿扯歹伯父,我欲教你做先锋,你意思如何?”术赤台“用鞭子抚弄着马鬣,犹豫不决”。畏答儿发现术赤台有畏难情绪,于是自告奋勇,抢先说道:“我做先锋。”“我犹凿也,诸君斧也,凿非斧不入,我请先入,诸君继之,万一不还,有三黄头儿在,唯上念之”。《史集》则做了如下描述,畏答儿说:“汗啊,我的安答!我飞驰上前把大旗插到敌人后方名叫阙奕坛的山岗上去,显一显我的勇气。我有几个儿子,成吉思汗将会把他们抚育成人。”在敌人后方有一座名为阙奕坛的山岗,畏答儿表示,他可以横断敌阵,将秃黑军旗插在这座山岗上,激励我们的军队勇往直前,共同冲杀,战胜敌人。术赤台见畏答儿抢战,也不示弱,说:我们兀鲁兀惕人愿与忙忽惕部同为先锋,在可汗面前而战!忙忽惕的部将兴奋地说道:行了,让我们冲锋吧!“在神的佑护下跃马向他们冲过去吧,一切听最高真理裁决吧”!
于是畏答儿与术赤台各率本族人马列阵于铁木真马前。阵脚未稳,王罕的第一路先锋只儿斤勇士就杀到了。兀鲁兀惕、忙忽惕两部两支部队迎面冲去,很快就战胜了只儿斤人。只儿斤首将招架不住,虚晃一刀,掉转马头就走。畏答儿身先士卒,匹马单刀紧追不放,两匹马一前一后,似乎在进行比赛,王罕的军队惊呆了,也不敢向畏答儿放箭。畏答儿一口气穿过敌人的阵地,果然“将大旗插上了阙奕坛山岗”。成吉思汗与其他将领一起向敌人冲杀过去。这时,王罕的第二梯队土绵土别干氏的人马迎面杀来,其主将阿失黑失仑截杀畏答儿,畏答儿被刺中。忙忽惕人回身列阵于畏答儿落马处,与王罕军苦战。术赤台立即率军支援,向敌人猛冲,战胜了王罕的第二梯队。术赤台挥军追击,王罕的第三梯队迎面冲来。这是由斡栾董合亦惕氏诸勇士组成的一支生力军,术赤台毫不畏惧,转眼间又打垮了这支敌军。术赤台乘胜追击,王罕的勇将豁里失列门率第四梯队迎战。这是王罕的一千名护卫军,术赤台孤军奋战,拼死冲杀,豁里失列门抵挡不住,被迫退军。按王罕原来的作战部署,继千名护卫军之后,王罕的大中军将发起总攻。这时,“王罕子桑昆,不教他父知,也冲来”。桑昆见四路军队连续败下阵来,心中焦急,没有经过王罕允许,就率领左右人马向蒙古军冲杀。术赤台一箭射中了桑昆的腮部,桑昆翻身落马。克烈部人集中到桑昆周围,列阵保护自己的主将。经过“这一次冲杀以后,客列亦惕军势已衰,他们停止了〔进攻〕”。
王罕见桑昆腮部中箭,心里既烦闷又气愤,对部下说:我早就说过,铁木真是不可招惹的人,就因为招惹了铁木真,我儿子的肋上就钉上钉了。为夺回我儿子的性命,大家冲锋吧!王罕部下的重要将领阿失黑失仑劝告道:可汗啊可汗,请不要急躁。当您没有生儿子时,设了招子幡,嘴里叫着“阿备巴备”(娇娇、宝贝)不停地向上帝祷告。现在就不要冲锋了,还是好好抚养这个已经出生的儿子桑昆吧!蒙古部的多半百姓都在札木合、阿勒坛、忽察儿和我们这边,铁木真难道还能逃出蒙古包,跑到别处去吗?他们现在已经困穷不堪了:没有备用的马匹,每人只骑一匹马;没有居住的营帐,夜里只能在树林下宿营。将来收拾他们,就好像拾马粪那样容易。王罕听了阿失黑失仑这番话,方才火气大消,说:好吧,听你的。为了不让桑昆受苦,我们暂且收兵吧。“将这儿子休摇动,好生抬举者”。说完,就从战地退走了。
据《元史》记载:“帝与战于哈兰真沙陀之地,汪罕大败。”《蒙古秘史》也说,“方胜彼时,日已薄岗。”当战胜对方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铁木真下令停止追击,将畏答儿及其他受伤者救回,立即离开战场。《史集》则说:“由于〔克烈亦惕部〕人多,成吉思汗抵挡不住,便退却了。”实际情况应该是,当时王罕人多兵众,虽受一定挫折,但并未大败;铁木真的部将虽然射伤了桑昆,但毕竟是众寡悬殊。王罕决定收兵了,铁木真也下令停止交战,于是双方都离开了哈兰真沙陀的战场,乘黑夜各自撤退了。
当摆脱了“威胁全军覆没的危险”之后,铁木真下令各营结阵而宿。“次日天明,点视军马”。直到天大亮时,铁木真认为危险已经过去,这才下令宿营,派人清点人马。经过一场激战,虽有数百人伤亡,主要将领都在,惟有三子窝阔台、四子博尔术(孛斡儿出)、博尔忽(孛罗忽勒)三人不见踪影。铁木真心里打鼓,自言自语地说:“斡阔台与中倚仗的孛罗忽勒、孛斡儿出勇冠三军,一同死生,必不肯相离。”博尔术、博尔忽勇冠三军,窝阔台虽初临战阵,也武艺不凡,他们不会战死吧?昨天他们在一起冲杀,同生共死,总不该分离吧?铁木真下令军中做好战斗准备,防止敌人前来追袭;同时就地等待窝阔台等三人归来。
天色渐渐大亮了,只见一人骑着一匹光板木鞍马向营地跑来,此人正是博尔术。铁木真既高兴、又担心,捶胸搓手,劈头就问:长生天知道你们的遭遇,博尔忽、窝阔台他们在哪里呢?博尔术叙述了他们昨天的作战经过:当桑昆发起进攻时,他与博尔忽保护着窝阔台冲入了敌阵。忽然,博尔术的战马被敌人射倒。正在危急之际,桑昆被术赤台射中,王罕的人马大都集中到桑昆周围,其他地方的敌军大大减少了。博尔术发现一匹驮马,背上的驮子已经倾斜,于是他斩断绳索,卸下驮子,骑着这匹光板鞍马,依着踪迹找来了。由于当时他与博尔忽等失掉了联系,因此他并不知道窝阔台、博尔忽的下落。
铁木真心存一线希望,继续耐心等待。又过了一会儿,只见一匹马向营地跑来。远看,马上只有一个人,“近看时人下又有两脚步垂着”,等到来到近前,才发现是窝阔台、博尔忽迭骑在马上,博尔忽嘴角带着血。原来,昨天冲出重围后,窝阔台被射中脖颈,跌下马来。博尔忽乘天黑将窝阔台抱到一个僻静的去处,用嘴吸出壅血,抱着窝阔台歇息了一夜。天亮后,二人才骑在一匹马上来寻找部队。
铁木真见此情景,心痛难忍,两眼落泪,立即命人点了一堆火,烧红一把铁剑“将窝阔台箭疮烙了”,这是古代蒙古人治疗刀箭等外伤的一种传统疗法,目的是高温消毒、防止壅血化脓。随后派人寻找饮食给窝阔台等人吃。部下担心敌人追来,心神不定。铁木真为了使窝阔台等稍事休息,坚持暂不前进,鼓励将士们做好战斗准备,说:“敌来则吾其战之。”这时博尔忽才告诉铁木真:当我们离开战场时,发现西方尘土飞扬,敌人已经沿着卯温都儿山南,向红柳林方向撤退了。铁木真为了防止王罕军再来追袭,休整了一会儿就下令继续撤退。他们沿着乌尔浑河和失连真河而上,撤军到蒙古草原东部的呼伦贝尔湖南的讷墨尔根河流域,即答兰捏木儿格思草原。
在铁木真撤退的路上,合答安、答勒都儿罕从后赶来。他本是塔儿忽惕部人,早在铁木真离开札木合单独设营时,他们兄弟五人就投奔了铁木真。后来,铁木真与王罕一起设营,一些部众就跟随了王罕。合答安对王罕父子的背信弃义十分不满,于是抛弃自己的妻子来追赶铁木真,并告诉了王罕已经撤退的原因。直到这时,铁木真才从忐忑不安的状态下解脱出来,整个队伍的军心也逐渐安定了。
铁木真到达答兰捏木儿格思草原以后,并没有停留,而是沿着合勒合河继续撤退。并一边撤退,一边收集部众,清查人数,发现还有四千六百余人。铁木真亲自率领二千三百人,沿合勒合河西岸而行;兀鲁兀惕、忙忽惕率二千三百人,沿合勒合河东岸前进。为了解决饮食问题,将士们只能边撤退边狩猎。当时畏答儿“金疮未曾痊可”,铁木真与他分手时特别告诫他不要追逐野兽。但畏答儿身为一军主将,不愿坐享其成,多次参加狩猎。在一次追逐野兽时,战马跑得太快,结果引起金疮崩发,畏答儿不幸牺牲了。
铁木真得到消息,立即下令两军都停止前进,将畏答儿埋葬在合勒合河旁斡儿讷兀山的半山中,此即哈勒哈河之北的鄂尔多山,其山有座喀儿喀王墓,当年畏答儿即埋葬在此地。铁木真统一蒙古草原后大封功臣时,追赠畏答儿为第二十一千户,子孙袭职,世世不绝。
由于札木合等人的挑拨离间,王罕、桑昆背信弃义,向铁木真发动了突然袭击。昔日的亲密战友终于变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哈兰真沙陀之战铁木真部虽曾英勇抵抗,但毕竟受到重大损伤,并不得不向东部草原转移。铁木真的事业处于低潮。
第十节 瓦解王罕联盟的攻心战
铁木真含泪离开畏答儿的墓地,率领军队继续北撤,很快就要到达捕鱼儿海子(今贝尔湖)。铁木真打算在这一带扎下营盘,利用呼伦贝尔草原的优越条件,迅速医治战争的创伤。但在合勒合河流入捕鱼儿海子的入口处,有弘吉剌部的帖儿格、阿蔑勒等氏族往来游牧。他们对一路撤退的蒙古军究竟会采取什么态度呢?是友好还是敌对?铁木真并不清楚。这是他能否在此地立足的一个首要问题。
蒙古乞颜部本来就与弘吉剌部有忽答(姻亲)关系,铁木真的母亲和夫人都出身于弘吉剌部。在与札木合等东方各部的斗争中,弘吉剌部实际上倾向于铁木真,因此曾给他递送军事情报,后来德薛禅所在的那个氏族又在阔亦田之战后投靠了铁木真。为了建立一个巩固的根据地,铁木真派术赤台率领兀鲁兀惕、忙忽惕人去招降弘吉剌部的这两个氏族。临行前,铁木真对术赤台说:弘吉剌百姓自古以来很少参加各部的争战,只以甥之貌、女之色与他族结亲。你们去后,如若他们不起来反抗,你就招降他们;假如他们不接受招降,你就征服他们。术赤台遵照铁木真的意图,先派遣一个使者到弘吉剌部,对他们说:“过去我们互称兄弟和姻亲,你们照规矩享有母舅的权利,如果你们〔同我们〕友好,我们就做〔你们的〕同盟者和朋友。如果你们〔与我们〕为敌,我们也就〔与你们〕敌对。”弘吉剌人做出了希望友好的表示,术赤台的军队一到,他们就全部归附了,“他们〔同成吉思汗〕和好一致了,成吉思汗迁到名为董哥泽的脱儿合——豁罗罕的湖和河边驻扎下来。他们〔在那里〕安营休息,以消除一路上的疲劳”。
铁木真在呼伦贝尔草原董哥泽立足后,一边在那里收集部众,休养士马,一边派出两名使者向王罕求和。这两个使者是札剌亦儿氏的阿儿孩合撒儿、速客虔氏的速客该者温。他们善于辞令,能言善辩。铁木真将自己的意图告诉他们,让他们依次去见王罕、札木合、阿勒坛、桑昆等人,当面指出他们的背盟行为,争取王罕能够允许和解,尽可能减少目前的压力,争取时间,徐图再举。
铁木真的使者首先去见王罕,向王罕转述了铁木真的话,他们说:“现在我们驻扎在董哥泽和脱儿合——豁罗罕边,这里草儿长得好,喂肥了我们的骟马。”告诉王罕,自己的士气已经恢复,希望他不要再产生非分之想。
然后两个使者话锋一转,开始质问王罕了,他们说:我们可汗让我们问问父罕,不知父罕为何发此雷霆之怒?为何如此惊吓自己的贱子贱妇?“你为什么不让你的儿子、儿媳酣睡”?为什么不让他们睡足吃饱以后再教训他们呢?为什么把他们当敌人对待,黑更半夜,大动干戈,毁床撤座,使之不能安居;毁炉破灶,使之无家可归呢?
铁木真问得有理,两位使者能说会道,王罕自然无言以对。但为了避免引起王罕的反感,铁木真的使者将话头一转,接着说道:我们可汗说了,父罕为人忠厚,不会搞阴谋诡计,这次进攻我们,“莫不是有人离间”?他让我们提醒父罕,千万不要忘记在黑林重申的父子之盟,不要忘记当时立下的誓言:
若为有齿之蛇唆之,
则勿中其唆焉。
以齿以口相证而后信之欤?
若为有之蛇忮之,
则勿惑其忮焉。
以口以舌相证而后信之欤?
“如果有牙和舌的蛇用牙和舌伸到我们中间时,只要我们还能用嘴和牙说话,我们彼此决不分离,这也就是说,当有人在我们之间说一些有意、无意的话,在我们没有碰头商量加以证实以前,我们不要信以为真,我们不要变心,彼此决不分离”。如今父罕您,既没有用口舌证明,也没有认真分析吧?“现在,我们没有碰头商量,也没有将有人故意在我们中间制造的话查问一下,你就信以为真,拿它作为根据离开了〔我〕”。铁木真的责问击中了要害,王罕确实是受札木合等人的挑拨,直接违反了黑林父子之盟,他自知理亏,自然会有所触动。
铁木真的使者接着说道:“我父罕(其察之),我非以少而寻多者也,非以劣而寻优者也。”请父罕认真核察一下,“我,你的儿子,从来也没说过:我所分得的份子太少,想要多一些,或者嫌它不好,想要好一些”!“夫两辕之车,折其一辕,则牛不能曳焉,我非汝如是之一辕乎?两轮之车,折其一轮,则车不能行焉。我非汝如是之一轮乎”?“大车有两根车辕,其中有一根折断时,就再也不能〔乘坐它〕游牧了”。“我就好比是你的大车上的两个轮子中的一个”!
铁木真的两个使者还一一列举了也速该、铁木真父子对王罕的救命之恩,复国之德,列举了他们对王罕的五大恩德,其中说:当你被你叔父古儿汗所逐,只带一百人逃往河西时,假如没有我们先君也速该勇士的援助,您能战胜古儿汗吗?能以一百名骑兵复国吗?“我的仁慈的父亲从古儿汗处夺回王位,交给了你。因此你才和我父亲结成兄弟,我也就称你为汗父。这是我对你的第一恩德”!
“还有,我的汗父啊”,前几年你被乃蛮所攻,“你的部属躲到云端里去了,散失在太阳落山的地方,散失在乞台的札兀忽惕(金帝国的人民)中间了”。我救出了你的兄弟札合敢不。当时你穷困潦倒,靠五只乳羊,靠刺骆驼血为食,假如不是我派人迎救,你能脱离险境吗?“我为你杀死了我的哥哥,干掉了我的弟弟,如果要问他们是谁?薛扯别乞是我的哥哥,泰出—忽里是我的弟弟。这是我对你的第二个恩德”!
“还有,我的汗父啊,你像是冲破乌云的太阳来到了我那里,你像是逐渐冒出来的火苗来到我那里。我没有让你挨过半天饿,我让你吃得饱饱的,我没有让你赤身裸体过一个月,我遮蔽了你的全身”!为了让你迅速振兴,我们出生入死,打败了蔑儿乞部,“夺取了他们的全部马群、畜群、帐幕、斡耳朵和好衣服,〔全都〕给了你”。使你的百姓饥者得食,寒者得衣,这难道不是再造之恩吗?“这是我对你的第三个恩德”。
“君不告我往掠蔑里乞部,大获而还,未尝以毫发分我,我不以为意。及君为乃蛮所倾覆,我遣四将夺还尔民人,重立尔国家”。“将你的兀鲁思〔从敌人处〕夺回交还给了你。这是我〔对你〕的第四个恩德”。
“还有,我的汗父啊,后来我像鹰一般地向赤兀儿忽—蛮山飞去,飞过捕鱼儿海子(贝尔湖),为你抓住了灰腿的鹤。如果你要问:‘那是谁呢?’——那就是朵儿边部和塔塔儿部!我再次变为宽胸的鹰,飞过阔连海子(呼伦湖),为你抓住了灰腿鹳,交给了〔你〕。如果你要问:‘那又是谁呢?’——那是合塔斤部、撒勒只兀惕部(山只昆部)与弘吉剌惕部。……这是我对你的另一个恩德”。如今,草原各部的属民百姓大都在您帐下了,您反而依靠他们来吓唬我,对付我,你于心何忍呢?“而今父罕汝,何以咎我而惩之也耶?其所以咎之之由,遣使来(言)之”。而今父罕您究竟为什么对我不满,为什么要惩罚我呢?您讨伐我的理由究竟何在呢?请您派出使者对我讲明原因,我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面对着铁木真这两位使者义正词严的质问,王罕一句话也回答不上来,等使者说完了,他才叹息着说:“嗟乎!愦矣。离吾子者即离而道也。有不可析之道,而我析矣,中心痛焉。”唉,别提了,我太糊涂了。我以恩为仇,与吾儿分离,实在不合与人交往的道德。我们本来有“同心合力、共同对敌、永不分离”的盟约与原则,如今我却制造了纠纷,我心中难受极了。王罕一边说,一边拿出一把小剜刀刺破了自己的小指肚,一滴滴鲜血流在一个桦皮小桶中,王罕将这个小桶交给了铁木真的使者,说:“今若视我子而怀恶意,犹如此出血。”“其遗我子”。从今以后,我若再对我儿铁木真怀有恶意,也像这样出血,死无葬身之地。请把这个小桶交给我儿。
铁木真的使者离开王罕的金帐后,马上去见札木合,他们表面上对札木合提到的是生活琐事,实际是暗含讽刺和谴责:“汝不能视我于父罕处,而使离析之矣。俺先起者尝以父罕之青钟饮之也,妆其忮我先起而饮之乎!今可以父罕之青钟饮之,其所费几何哉?”“青钟”,一种解释是青铜酒杯;一种解释为“青湩”。蒙古人以马乳为食,一般的马乳色白而浊,味酸而羶;但撞马乳至七八天后,马乳就色清而味美,成为一种高级食品。这种马乳略呈青色,蒙古人称为“青湩”。他们又以“黑”为“青”,因此又称为黑马乳。只有草原贵族和尊贵的宾客才能饮这种青湩。铁木真、札木合幼年时曾在王罕处共同生活过,每天早起,札木合总是先起,抢先去饮青湩,有时铁木真先起饮了青湩,他就嫉妒不满。铁木真让使者重提这件事,暗示札木合从小就是个爱占便宜,不知礼让的人。铁木真让自己的使者转告札木合:你从中挑拨我与王罕的关系,使我们离析分裂,无非是要多喝几口青湩吧!现在你可以恣情畅饮了,但不知你的肚量有多大?
铁木真的使者离开札木合的营帐,去见阿勒坛与忽察儿,也对他们转述了铁木真的话:“你们俩想杀我,想将我扔到黑暗的国土上或埋到地下!”“以前,我首先对把儿坛把阿秃儿的子孙薛扯和泰出说道:‘你们来当君主和可汗吧!’你(他)们不同意,我没有办法。我对你忽察儿说:‘你是捏坤太师的儿子,当我们的汗吧!’你推辞了。我对你阿勒坛说:‘你是忽图剌合罕的儿子,他曾登临大位,现在还来当君主吧!’你也推辞了。当时你们坚持对我说:‘你来当汗!’——我照着你们说的当了汗,并说:‘我决不让祖居沦丧,决不允许破坏他们的规矩、习惯!我一旦当了君主,并统率许多地区的军队时,一要关怀〔我的〕部下,夺来许多马群、畜群、游牧营地、妇女、儿童给你们。我将为你点火烧草原上的野兽,将山地的野兽赶到你们方面来。’”如今你们离开我投奔了父罕,我并不反对。只希望你们好好做父罕的伴当,千万不要再有始无终,招人物议,不要让人家说是“札兀惕忽里”(铁木真官号)让他们这样干的。“不要到你们落空的时候才想起我。我的汗父性情喜怒无常,如果像我这样的人(都)让他厌烦了,你们不久也会使他厌烦的”。三河源头是我们的祖先兴起的圣地,你们千万“不得让任何人屯驻在三河地区”。
铁木真家的世袭奴隶脱斡邻勒这时也在王罕处,铁木真让自己的使者也想法见他一面,提醒他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世,不要忘记他的祖先曾是铁木真“高祖守国之奴”,“曾祖私门之仆”,铁木真抬举他称之为“弟”,他不该不识抬举与铁木真作对。“你想抢夺谁的兀鲁思?如果你也抢夺我的兀鲁思,阿勒坛和忽察儿俩不会〔将它〕给你的,不会允许你享用〔它〕的”。
最后,铁木真的使者来到桑昆的营地,对桑昆说:“我于你父是有衣服生的儿子,你是赤裸生的儿子,父亲曾将咱们一般抬举。”意思是说,虽然我是干儿子,你是亲生子,但父罕对咱们却是一视同仁、同样抚养。你总以为我行将插入其间,厌恶我,并且驱逐我。希望你休教父亲心里难过,早晚出入,应该宽慰他,给他消愁解闷。假如你不去掉以往的野心,“父罕在时,而欲为罕”,那只能给父罕增加烦恼,与父罕分彼此了。
铁木真希望王罕、桑昆、札木合、阿勒坛、忽察儿等分别派出两名使者,到他的驻地进行谈判,解决彼此的争端。
王罕、桑昆等对铁木真的求和要求做出了截然相反的回答,王罕说:“是他有理,〔我们〕对他不公正。但是让我的儿子桑昆来答复这些〔话〕吧!”他明知自己站在理亏的一面,但又不肯站出来纠正,将决定权交给了桑昆。
桑昆根本听不进铁木真的话,压根儿不想与铁木真和好,不以为然地说:“他〔现在〕怎么还称我为义兄弟(安答)呢?〔有一次〕他把〔我〕称做脱卜脱黑—孛黑”,说我像回回羊的小尾巴一样,低三下四地跟在男巫的屁股后面,是个没出息的下贱货。“〔如今〕被他称做汗父的我的父亲,曾被他称为乞迪阿失—额不干”!说他是杀人不眨眼的老屠夫。“我正要派遣使者向他宣战哩!如果他战胜了,我们的兀鲁思是他的,如果我们战胜了,他的兀鲁思就是我们的”!说完这些话,他立即向自己的两位将领必勒格别乞、脱朵延(脱端)下令说:“我们出征吧!举起大旗,敲起鼓来,将马儿牵来,让我们骑上马向成吉思汗进军!”
王罕虽然不同意桑昆的看法,但一时又说不服桑昆,因此没有派使者去与铁木真议和,只是先打发铁木真的使者回去复命。当时,速客该者温的家属在王罕处,他“惧不敢归”,被迫留了下来。只有阿儿孩合撒儿回到铁木真的营地,向他汇报了王罕及桑昆等人的不同反应。
铁木真的使者走后,王罕左思右想,总觉得有负于铁木真父子的情意,于心有愧。于是不顾桑昆、札木合等人的反对,决定接受铁木真的和议。这一决定,导致了王罕阵营的公开分裂。札木合、阿勒坛、忽察儿等与铁木真矛盾较深,不同意王罕与铁木真讲和;答里台斡赤斤、脱斡邻勒、塔孩忽剌海等原来就是铁木真的同族人,这时则动摇于王罕与铁木真之间,他们也对王罕不满。铁木真的使者速客该者温乘机进行活动,暗中与他们联系,准备杀死王罕,自成体系。他们联合在一起约定:“我们去突袭王罕,自己当君主;既不与王罕合在一起,也不与成吉思汗合在一起,不去管〔他们〕。”不幸他们的计划被发现了,王罕派军队讨伐,将他们洗劫一空。札木合、阿勒坛、忽察儿以及塔塔儿部的忽秃—帖木儿等投奔了乃蛮部的太阳汗;铁木真的叔父答里台斡赤斤和一个尼伦部落以及克烈部的分支撒合亦惕部,以及嫩真部则投到铁木真帐下,桑昆与其父亲王罕之间的矛盾也日益加深了。
铁木真派出的求和使者虽然没有立即与王罕达成讲和的协议,但使者的几分致词却发挥了巨大的威力,它相当于铁木真对王罕集团发动的一场攻心战。拥有大量部众的王罕联盟,由于内部存在着许多利害冲突,经不住铁木真的政治攻势,转眼之间就四分五裂了。这是铁木真外交政策的一次重大胜利。它为铁木真赢得了政治上的主动和整军备战的时机。
第十一节 饮浑水,袭金帐
铁木真遣使求和遭到桑昆的拒绝,王罕决定议和导致了内部的分裂。1203年夏,铁木真为了防止桑昆再次实行突然袭击,被迫将营地向呼伦湖的班朱尼小湖边转移。“当他后退时,大部分军队离开了他”。这时,铁木真的处境仍然十分困难,一路上队伍失散、减员比较严重,一些主要将领负责照顾其他部队或充当后哨、收容队,同他一起来到班朱尼湖的各级首领只有十九人,见于历史记载的有术赤台(主儿扯歹)、速不台(速别额台)、札八儿火者、塔孩拔都儿(阿塔海)、怀都(速哥)、绍古儿、阿术鲁、雪里颜那颜、孛图(孛徒)、耶律阿海、耶律秃花、镇海以及铁木真的二弟拙赤—合撒儿等。当王罕袭击铁木真时“拙赤—合撒儿曾落在他(铁木真)的后面,王罕的军队又洗劫了他的帐庐、马群和牲畜,他带着有限的人逃走,一路上吃着死兽,〔终于〕与成吉思汗相会”。据《元史·太祖本纪》记载,当时“哈撒儿别居哈剌浑山,妻子为汪罕所虏,挟幼子脱虎走,粮绝,探鸟卵为食,来会于河上”。《秘史》则说:合撒儿将自己的妻子以及也古、也松格、秃忽(即脱虎)三个儿子留在王罕处,只带几个伴当来寻找铁木真。他们走到兴安岭的深山老林之中,没有发现铁木真的去向,食物吃光了,又打不到野兽,只好吃些生皮筋头充饥。直到班朱尼湖,合撒儿才与铁木真相遇。总之哈兰真沙陀之战,不仅使铁木真的人马大受损失,而且使铁木真兄弟离散,铁木真、合撒儿等都吃了不少苦头。
亲兄弟在患难中相聚,铁木真自然是喜不自胜。他本想举行一次丰盛的宴会,欢迎合撒儿的归来。但军中既无酒肉,又无粮食,前些天猎获的野兽也都吃光了。荒野茫茫,到哪里去寻找食物呢?忽然,一匹野马从草原上跑来。合撒儿跳起身来,骑马赶了过去,一箭射中了那匹飞奔的野马。铁木真命令手下的军士们剥下野马皮,涂泥当釜(锅),击石取火,用湖水煮野马肉为食。吃完之后,铁木真双手捧起湖水,一饮而尽。其他十九名首领,也都喝了几口湖水。铁木真以湖水当酒,捶胸举手,对天发誓说:“使我克定大业,当与诸人同甘苦,苟渝此言,有如河水。”众将深受感动,流下了热泪。据《史集》记载:“这个地方有几条水不多的泉,泉水不够他们和牲口喝。因此他们从污泥中挤出水来喝。”《元史·太祖本纪》则说:“至班朱尼河,河水方浑,帝饮之以誓众。”“凡与饮河水者,谓之饮浑水,言其曾同艰难也”。《史集》则说:“当时跟随成吉思汗一起到过巴勒渚纳(班朱尼湖)的人不多。他们被称为巴勒只温惕,这是同他一起到过这个地方、没有抛弃他的人。他们享有确定的权利,与众不同。”十九位首领“共饮班朱尼河水”,成为铁木真创业史上的佳话。有人称班朱尼湖为黑河,因此又称为“饮黑河水”。饮过班朱尼湖水的十九名首领都成为以后的功臣,受到成吉思汗及其子孙的优遇和崇敬。这里所推崇的是一种不畏艰险、失败了再干的团结奋斗精神,也反映了铁木真对创业人才的高度重视。
铁木真等人饮班朱尼湖水时,豁鲁剌思部的搠斡思察罕率部来到这一带,“不曾厮杀,便投降了”。他们主动投靠了铁木真。花剌子模商人阿三(哈撒纳),也在这时来到班朱尼湖。他骑着一匹白色的骆驼,驱赶着上千只羯羊,从汪古部顺额尔古纳河而来,打算用羊群换取貂鼠、青鼠。铁木真邀请他吃了一点野马肉,同饮班朱尼湖水。阿三为铁木真等人艰苦创业的精神所感动,决定弃商从军,帮助铁木真争夺天下。他用自己的一千只羊犒军,使吃尽了苦头的铁木真的军队得到了丰盛的食物,以后阿三就成为有名的功臣,在铁木真西征时阿三父子发挥了独特的作用。
1203年秋,铁木真的属民、百姓陆续集结到呼伦贝尔草原,军事力量迅速得到恢复。当时,克烈部与蒙古处于不战不和状态,铁木真感到求和无望,决定对王罕实行突然袭击。他派合撒儿的两个亲信做使者,假装合撒儿想投降王罕,实际上是去刺探军情,了解王罕的动向。这两个使者是沼兀里耶歹之合里兀答儿(哈柳答儿)和兀良哈人察忽儿罕。《蒙古秘史》这样描写了这次出使:两位使者代表合撒儿对王罕说:我本来希望寻找我的兄长,但一直没有见到他的形影。我虽然缘路寻问,却未能得其踪迹。我登高而呼,始终也没有听到他的回声。时至今日,我还无家可归,只好以木叶为帐,仰望星辰,枕土石而卧,终夕不寐。我妻子还在父罕处,假如父罕能派心腹与我盟誓,我一定归附父罕,为父罕效力!
《史集》的描写与此略有出入,其中说合撒儿已经见到了铁木真,只是铁木真生他的气,不愿收留他:“我满心想念我的哥哥,但谁能说出他〔该有多么〕愤恨呢?尽管我想找条出路,但我无法摆脱困境与他联合。我听说,我的妻子、儿女在我的汗父处。我的住所早就已经是用枯枝和草搭成的,土块石头做了我的枕头。我没有心爱的人儿伴睡。我依赖汗父,因此悄悄地派了这两个使者到汗父处来,〔向他〕要回自己的部落、军队、妻子、儿女,我要同全家一起〔向他〕俯首听命,赤诚地归附〔于他的部落中〕。”
“由于尽人皆知,〔这两名〕使者是拙赤—合撒儿的人,〔王汗〕过去早就知道他们跟随他,因此他丝毫没有怀疑到他们是成吉思汗派来,教〔他们〕这样说的。由于当时成吉思汗的事业动荡不定,拙赤—合撒儿流离失所,〔王汗〕将这些话完全当做了最真诚的话”。
当时,王罕并没有作战的准备,而是在安排撒金褐子帐,准备大摆宴席,饮马湩庆祝胜利。他听说合撒儿希望投靠他,喜出望外,热情地接待了合撒儿的使者,并“在泡胶水用的角上滴了几滴血,让他们送去〔给拙赤—合撒儿〕作为誓盟,因为蒙古人有互相沥血立誓的习惯”。他派自己的亲信亦秃儿坚与合撒儿的使者同行,向合撒儿约定的约会地点怯绿连河边的阿儿合勒苟吉之地走去。
当铁木真送走两位使者后,立即派术赤台、阿儿孩二人为先锋,将军队埋伏在阿儿合勒苟吉附近。“〔这时,〕成吉思汗正从那方面带着军队向王汗进军。哈柳答儿的视线突然落到了成吉思汗的大旗上。他怕亦秃儿干发觉〔大旗〕后逃走,因为他骑的是匹好马。他立即下马,借口马蹄里嵌进了石头,马跛足〔难行〕,将马的前腿举起,让亦秃儿干下马,向他说道:‘你来抓住马的前腿,让我把马蹄弄干净吧!’亦秃儿干抓住了马的前腿,哈柳答儿〔为马蹄〕除了几次〔石头〕,让亦秃儿干不得空闲。突然成吉思汗带着军队来到了。他没对亦秃儿干说什么话,就把他送到拙赤—合撒儿处去了”。据《秘史》记载,王罕的使者亦秃儿干并没有束手就擒,而是掉转马头企图逃走。合里兀答儿(哈柳答儿)眼疾马快,很快就追到了亦秃儿干前面。但他胆子太小,不敢去捉拿亦秃儿干,只是横马在路当中,阻止亦秃儿干前进。不一会儿,察忽儿罕也从后面赶来,拔弓搭箭,射中了亦秃儿干的金鞍黑马,黑马负痛坐在地上,他们这才捉住了亦秃儿干,将他送到铁木真帐前。铁木真对亦秃儿干根本不予理睬,命令将他押到合撒儿处,合撒儿也二话没说,当场就把他斩首了。
合里兀答儿、察忽儿罕向铁木真汇报了王罕的动向,铁木真立即“派那两个使者走在前面做向导”,命令术赤台、阿儿孩率部队出发,从将领到士兵,每人都带两三匹战马,换骑而驰,加速前进,连夜进袭王罕的金帐,乘他大摆宴席时,杀他个措手不及。
铁木真军队“连夜不停地驱马前行,一直到了名叫者只儿—温都儿的地方”,出其不意地包围了王罕的金帐。但克烈部毕竟是一个大部,铁木真的突然袭击并没有一下子把他们打垮,克烈部的各个部族各自为战,居然还坚持了三天三夜,最后才被迫投降了。而王罕和他儿子桑昆却在混战中逃走了,早已不知去向。王罕的骁将合答黑巴特儿,是只儿斤氏的有名勇士,在三天的战斗中他一直在最激烈的地方冲杀,正是他有意安排王罕父子脱离了险境,最后才带只儿斤氏投降了铁木真。他一见铁木真就如实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之所以力战三日而不屈,只是不忍心看着王罕被捉而见杀,使他抽机会逃命远飏。现在,他们已经跑得很远了,我才敢来见可汗。“今若赐死则死之,若得成吉思合罕恩赦,则愿效力”。铁木真十分欣赏合答黑的忠勇诚实,夸他是好男子、英雄汉,说:“不肯弃他主人,教逃命走得远着,独与我厮杀,岂不是丈夫?可以做伴来。”于是赐他不死,任命他为百户官。
为了酬报已经去世的畏答儿的功劳,铁木真命令合答黑隶属于畏答儿寡妻孤子麾下效力。规定只儿斤氏的百名勇士要充当畏答儿家的世袭奴隶,其生子也,要世世代代为畏答儿的子孙效劳;其生女也,也不能自由出嫁,而要在畏答儿妻子前后当奴婢。为此,铁木真特地发布了一道恩旨:“以忽亦勒答儿(畏答儿)之功,直至忽亦勒答儿子孙之子孙,当受孤子之俸也!”
为了防止克烈部死灰复燃、东山再起,铁木真将克烈部的属民百姓分别赏赐给各级将领。孙勒都氏的塔孩巴特儿曾奉命救援过王罕,后来就留在王罕身边。但他一直没有背叛铁木真,当他参与速格该者温袭杀王罕的行动失败后,立刻投奔了铁木真。铁木真为了表彰他的忠心与功劳,也赏给他一百名只儿斤氏人。
这时,王罕的弟弟札合敢不也来投靠铁木真。札合敢不曾与铁木真结为义兄弟,后来又因反对王罕逃往乃蛮,王罕被打败后他才来投奔,正说明他一直站在铁木真一边。为此,铁木真与他亲上加亲,将其大女儿亦巴合别乞收为自己的夫人,将其二女儿必克秃忒迷失旭真聘为长子术赤的妻子,其三女儿莎儿合黑塔尼则聘给了四子拖雷,她就是建立元朝的忽必烈的生身之母。从此札合敢不成为铁木真的外戚,因此铁木真下令:“不虏其私属百姓,赐恩命为另一辕矣。”不仅不夺取他的私属百姓,反而将他当做一个重要的依靠力量,札合敢不受到了高度重视。
铁木真之所以能战胜强大的克烈部,在王罕的突然袭击下还能转危为安,这与两个牧马人及时送来情报有直接的关系。为了酬报这两个牧马人巴歹、乞失里黑的功劳,铁木真特地降旨说:“缘巴歹、乞失里黑二人之功,赐以王罕之全副撒金褐子帐、金制酒局、器皿并其执事人等。以客列亦惕之汪豁只惕氏为其宿卫,命带弓矢,吃喝盏,直至其子孙之子孙自在享乐之。”允许他二人带弓矢出入可汗大帐,既可以用金制酒局、高贵的酒具喝酒饮宴,在汗廷也受到贵族的待遇,直至其子孙之子孙都可以成为自由自在的人。在征伐敌人时,允许他们随意拿取战利品;在猎杀野兽时,允许他们随意取其所杀猎物。为了引起人们的重视,铁木真又发下一道恩旨:“以巴歹、乞失里黑二人有拯命之功,故获长生天之佑护,竟屈客列亦惕百姓,而至此高位矣。久后我子孙之子孙,居我位者,当代代省此等有功者。”要求自己的继位人世世代代照顾这些有功的人们。
对于其他克烈部的属民百姓,铁木真也依次进行了分配,分配给那些没有或缺少属民百姓的人。“分土绵秃别干,而悉取足。分斡栾董合亦惕,不终日而尽。黎分彼血腥劫剥之只儿斤勇士,而未敷矣。如是废彼客列亦惕讫”。从此,克烈部就被彻底消灭了,克烈部的属民百姓变成了蒙古部的部落奴隶。
王罕、桑昆突围逃走以后,王罕一路上唉声叹气,后悔不已,对跟随自己的人说:“我离开了我所不该疏远的人呢,还是离开了本该疏远的人呢?举目无亲、袭击、悲痛、苦难、流离失所、无依无靠——〔凡此种种〕,都是脸上长肿疱的那人造下的孽才使我遭受到的!”王罕的这些话是暗指桑昆而说的,当时,“桑昆的脸上和面颊上长着肿疱,由于他愤怒已极,才这样地提到他,而不称呼他的名字”。桑昆不理王罕,只顾伏在马背上赶路。后来,他们到达乃蛮部的边界,那里有一条小河,《蒙古秘史》写作“的的克撒合剌之捏坤水”,《亲征录》写作“涅坤乌柳河”。这是克烈部与乃蛮部的界河。王罕饥渴难忍,桑昆又不主动照顾,于是王罕只好自己去找水喝。乃蛮的边将豁里速别赤和帖迪克—沙勒正在那里巡哨,豁里速别赤捉住了王罕,王罕对他说:“我王罕也。”豁里速别赤既不认识王罕,也不相信他的话,便把他杀死了。
当时桑昆没有到那条小河边去,而是去旷野寻找水源。他发现了一匹被蝇虻叮咬的野马,正摇头摆尾,又跳又叫。桑昆身边只有掌马官阔阔出及其妻子。阔阔出感到桑昆已到了穷途末路,不愿再替他卖命了。乘桑昆将他的马交给自己时,阔阔出骑上马就要往回跑。阔阔出的妻子却是个讲义气的人,不满意阔阔出的背叛行为,大声斥责说:主人让你穿金衣,食甘脂时,你常常说你阔阔出如何如何。如今正当急难之际,你为什么却背主逃跑呢?她拒绝跟阔阔出一起逃走。阔阔出恼羞成怒,出言不逊地骂道:“你不跟我走,是不是想嫁给桑昆呢?”
阔阔出的妻子满脸飞红,气愤地说:人们都说妇人的脸皮像狗皮那样厚,但我却不是那种人。你要离开主人逃跑,请把那个金盂交给我,给桑昆留下,让他自己找水喝。阔阔出把金盂扔在地上,带着妻子投奔了铁木真。
阔阔出见到铁木真后,叙述了他们与桑昆一路逃跑的情况,并说他怎样对桑昆不满,怎样不顾妻子的劝阻,离开了桑昆,弃暗投明。铁木真不仅不欣赏他的所作所为,反而大发雷霆,骂道:“你原来是背叛本主的人!像你这种人能和谁交朋友呢?谁还能相信你呢?”下令赏赐阔阔出的妻子,而对阔阔出则“斩而弃之”。
王罕被杀了,掌马官逃跑了,桑昆为了不做乃蛮边将的刀下之鬼,只好继续逃命。后来,他经过西夏边界的亦集乃城,逃到波黎吐蕃部。“他洗劫了那些地区的一部分地方,在那里住了一段时期,大肆蹂躏”。当地人恨透了这个外来的强盗,“集合起来,将他包围在一个地方,要抓住他。〔但〕他战败后安全地从那里突围,从那些部落手中逃脱出来”。最后一直逃到忽炭和可失哈儿境内,逃到今库车一带。那里的居民也不欢迎他,一个部落酋长乞里赤—合剌下令“将他捉住杀死了”。后来,这个酋长“将他擒获的桑昆的妻子和儿子送到了成吉思汗处,〔他自己也〕归顺了成吉思汗”。
王罕父子的败亡对于铁木真来说是一次最大的胜利,从此,在蒙古草原,铁木真已是三分天下有其二,“帝业”基本上奠定了。
第十二节 用兵乃蛮部,大战纳忽崖
克烈部灭亡后,在蒙古草原上乃蛮部成为铁木真的唯一对手。败于铁木真之手的各部贵族先后汇集乃蛮汗廷,企图借助太阳汗的力量夺回自己失去的牛羊和牧场。但草原人民并不希望部落林立的局面重演,而未经战阵、不自量力的太阳汗也不堪一击,蒙古草原统一的时代终于到来了!
乃蛮国的边将杀死王罕后,派人报告了太阳汗。太阳汗自以为国大民众,从来不把蒙古放在眼里。但铁木真兴起朔方,吞并诸部,尤其是战胜了强大的克烈部,这不能不使太阳汗感到震惊。太阳汗左右的文臣武将也觉得这件事应该认真对待。太阳汗的后母兼宠妃古儿别速,一是出于好奇,二是好问国政,更急于了解事情的真相。
太阳汗的父亲亦难察必勒格汗死时,留下了一个年轻美貌的妃子,此人名叫古儿别速。太阳汗根据当时“妻其后母”的习惯,将其收为自己的妃子。古儿别速不仅专宠后宫,而且专权擅政,好干预政事。她听说边将杀死了一个自称“王罕”的老头儿,马上对太阳汗说:“王罕乃曩昔年迈之大罕也,可取其首来,若然,则俺其祭之乎!”要求把那个老头儿的脑袋拿来看看,如果真是王罕,还要以礼祭祀呢。
太阳汗立即派人通知豁里速别赤,让他们割下那个老头儿的脑袋,送到汗廷请人辨认。“他们将他的头送到了自己的君主太阳汗处”,将其放在一个大白毡上。乃蛮有不少人见过王罕,自然不难认出王罕的面容。太阳汗埋怨豁里速别赤做事莽撞,说:“为什么将这样伟大的君主杀死呢?应当将他活着带来。”但人死不能复生,脑袋掉了更不能重新长上,太阳汗“为了显示〔王罕的〕伟大、〔应受〕尊敬,他命令将王罕的头镶上银子,在自己的宝座上摆了若干时期”。
随后,太阳汗下令给王罕举行祭奠仪式,等于是开了一个追悼会,让自己的文臣武将以臣子之礼,儿媳以儿媳之礼祭祀他,设酒醴,陈女乐,以国王的葬礼对待王罕。太阳汗目不转睛地盯着王罕的脑袋,一时心乱眼花,忽然发现王罕笑了起来。这一笑非同小可,太阳汗被吓出一身冷汗。他大概意识到在自己的王座上放个人头总是不祥之兆吧,于是赶快命人把王罕的脑袋扔到一边,用脚踩碎了。《史集》也记载了这一情节:“有一天,太阳汗对〔王罕〕的头颅说道:‘讲话呀!’据说这时〔头颅〕吐了几下舌头。太阳汗的异密们说道:‘这是不祥之兆!要是毁灭不降临到国家和我们头上,那才怪呢!’”于是太阳汗才令人踩碎了这个头颅。
乃蛮的老臣可克薛兀撒卜剌黑对太阳汗这种行为很不满意,当场就提出意见,说:人家王罕已经死了,你派人把他的脑袋割下来,又让人给踩碎了,这样做合乎礼义吗?近来“犬吠之声甚恶”,好像有不祥之兆。先君亦难察必勒格汗说过:我老了,这妇人古儿别速年少,儿子又太柔弱。他是一个祷祀而生的孩子,好像一匹无经验、未经驯练的小马,没有太大的出息。而我们乃蛮部的人,大都有小看人的毛病,我这些百姓,他能管得住吗?如今狗吠以将败之声,古儿别速又“治道锋锐”,用法太严,太阳汗您又庸暗怯懦,除放鹰、狩猎以外,余无所虑,也无所能。像这种状况如何能应付突然事变呢?
太阳汗不喜欢这位老臣的唠叨碎语,也不了解铁木真的实力,以十分轻蔑的口气说道:听说东方有为数不多的蒙古人,用弓箭吓唬年迈的老王罕,使老头子出走,死在我们边将手里了。莫非铁木真想做皇帝不成?天上有日月两个,日月都能给人带来光明。地上哪能有两个皇帝呢?我要亲自去讨伐他们。
古儿别速也听不进那位老臣的话,开始皱眉不语,后来则撇嘴冷笑,接过太阳汗的话头,以一个大国皇后的口吻说道:我们要这些蒙古人干什么?听说蒙古百姓浑身膻气,衣服油污,取来以后也要离我远点儿。假如有清秀的媳妇、女孩,倒不妨挑选几个,让她们好好洗个澡,换件干净衣服,可以派个挤牛奶、羊奶的差使。太阳汗为了讨古儿别速的喜欢,满有把握地回答说:找几个女奴,这有何难?我要到蒙古那里,把他们的箭筒、弓矢统统夺来!
太阳汗和古儿别速就这样轻率地决定了要对蒙古部发动战争。乃蛮的老臣可克薛兀撒卜剌黑见他们用这种极不严肃的态度对待这种有关国家兴亡的大事,感到十分担心,叹息说:“呜乎!汝等妄出大言耳,呜乎!遢庸罕,其宜也乎?当密之。”你们不要说大话了。遢庸的可汗呀,你这样决定合适吗?战争是件大事,应该保守秘密,哪能这样大喊大叫呢?太阳汗长期偏安西方,生在深宫之中,长于宫女之手,娇生惯养,未经艰难,不识时务,压根儿不知道对敌国宣战有多大分量,他不顾自己老臣的劝阻,决定与铁木真决一雌雄。
在乃蛮部的东南方有一个汪古都,其部长名叫阿剌忽失的斤—忽里,“系出沙陀雁门节度之后”。金朝“堑山为界以限南北”,汪古部“以一军扼其冲”,替金朝守卫国界边壕。乃蛮部的先辈曾娶汪古部的女儿做妻子,因此乃蛮与汪古称为舅甥之国。太阳汗首先派使者与汪古部联系,这个使者名叫卓忽难。他到汪古部后,向汪古部长转达了太阳汗的意图:“据说,这些地区内出了一个新王(他是指成吉思汗而言),我们深知,〔天上〕有个太阳,又有个月亮,但是地上在一块领地上怎能有两个君王?你做我的右手,出兵助我,让我们将他的箭筒夺了,也就是说将他的称号夺了吧!”汪古部长目睹了铁木真多年的战绩,“料太祖知勇,终成大事,决意归之”。认为铁木真智勇兼备,能成大事,太阳汗并非铁木真的对手,于是决定拒绝太阳汗,归附铁木真。他不顾部下一些人反对,下令逮捕了太阳汗的使者卓忽难,“即遣麾下将秃里必答思,赍酒六榼,送卓忽难于太祖,告以带阳(太阳汗)之谋”。铁木真“酬以马二千蹄、羊二千角”,用五百匹马、一千只羊对汪古部长表示感谢,并说:“异日吾有天下,奚汝之报,天实监之!”铁木真邀请汪古部长同自己一起讨伐太阳汗。
汪古部的使者到来时,铁木真正率领部众在帖麦该川围猎。面对着乃蛮部即将进攻的威胁,铁木真不得不认真研究对策。当时正值1204年春天,铁木真在帖麦该川的秃勒古勒主惕举行了忽里台(“忽里台”蒙语即大聚会之意,凡征伐、立汗等大事,皆召集忽里台)。许多将领都说:“我们的马瘦,让我们喂肥了马,秋天出兵吧!”战马是草原各部的主要作战工具,春天青黄不接,水草缺乏,战马消瘦,确实不利于作战。因此当时草原各部作战往往选择秋高马肥的季节。铁木真的部下提出这条理由反对作战,不是没有道理,但其中也包含害怕强大的乃蛮部、畏敌怯战的成分。铁木真的弟弟斡惕赤斤、别勒古台不同意这种意见,斡惕赤斤说:“那可儿们啊,为什么我们要以马瘦做理由呢?有一次我们就听到过这类话,但我们还是出征了!怎么可以让太阳汗来抓我们呢——让我们去抓他吧!让人们说:太阳汗就擒于此!我们的声名将远扬!至于我们抓住他呢,还是他抓住我们呢,〔那只有〕伟大的天神知道!好了,让我们出兵吧!”
别勒古台说:人生在世,被敌人取走弓矢,那活着还有什么用处?男儿生当做大丈夫,死则要使弓矢与尸同卧。乃蛮人以其国大民众而出此大言,我当就其大言而伐之,夺取他们的弓矢,这有何难?他们马群再多也得老老实实地丢下;他们的人可以逃走,但他们的宫室却不能带走;他们人虽多,不过是些无能之辈,打起仗来也只会往山上跑。太阳汗说了那种大话,我们怎能无动于衷呢?我认为应该立刻出兵讨伐!“如果乃蛮部夺了你的箭筒,我们的骨头就埋不到一起了”。“要是我们胜利了,难道还夺不了他们的箭筒不成”!
铁木真十分欣赏斡惕赤斤、别勒古台的勇敢无畏,高兴地说:“以此众战,何忧不胜。”于是他立即下令停止围猎,将营地迁徙到合勒合河畔的客勒帖该合答地面,准备与乃蛮决战。
随着蒙古部众的一再离合和外族分子的大量涌入,当时已不可能再按原来的氏族组织作战了,为此铁木真下令对军队进行整编。第一,正式建立了十进位的军事编制。他要求所有的军队都依十进制组成十户、百户、千户,委派了各级那颜为各级军事首领——即十户官、百户官、千户官。第二,进一步加强与改组中央机构,任命了六个亲信那可儿为扯儿必。据《事林广记》所收《蒙古译语》解释,“扯儿必”又译“阇里必”,相当于元朝时“掌诸王朝觐傧介事之内八府宰相”。这六个扯儿必是朵歹、多勒忽、斡格列、脱仑、不察兰、雪亦客秃,由他们常侍铁木真身边,处理有关事务。第三,正式组建宿卫、侍卫军,确定昼夜值班和交接班制度。铁木真选拔了八十名亲信那可儿充当宿卫(客卜帖兀勒),七十名那可儿充当侍卫(散班,秃鲁华)。宿卫值夜班,侍卫值白班,三日夜一轮换。“七十侍卫由斡歌列扯儿必长之,与忽都思合勒潺共商而理之”。第四,着手组建怯薛军。下令从千户、百户官的子弟,老自由民的子弟中,挑选有技艺、身材端好的一千名战士为怯薛军(护卫军),由札剌亦儿人阿儿孩合撒儿统率,“争占之日,列于我前战之;平日,为我侍卫而番值之”。战时作先锋,平时充护卫。从此,铁木真正式确定了千户制,建立了一支怯薛军,这是军事制度上的一项重大改革。它进一步克服了部落联盟的松散性,建立了一支统一指挥的正规军,同时又大大加强了大汗的力量,加强了君主集权。为了进一步统一军令政令,铁木真还“宣布札萨克军中”,正式颁布了大札萨,即军令与法令。所有这些措施,不仅对战胜乃蛮,而且对以后的南征、西征都发生了重大影响。
部队整编完成之后,铁木真首先“命阿儿孩合撒儿选勇健之士,自合勒合河,斡儿讷兀客勒帖该合答之地,出征乃蛮百姓矣”。1204年,蒙古纪年子年(甲子)鼠儿年夏四月十六日,铁木真大队人马祭旗出征,以者别、忽必来二人为先锋,沿怯绿连河而进。四月中旬以后,蒙古草原春草返青,至六月草原繁茂。从呼伦贝尔草原至乃蛮部所在的阿尔泰山一带,鸟道三千三百里,人行曲折往返,当有五六千里之遥。蒙古军队都是骑兵,行军数千里,全靠马力,每人都有几匹战马,以备替换。战马需吃草,战士需进食,为此这支远征军只能一路游牧、一路打猎而行,等到达乃蛮边界的撒阿里一带时,估计已经到了当年秋天。
太阳汗率领军队越过阿尔泰山,设营于杭爱山哈瑞河边。蒙古草原被铁木真打败了的各部旧贵族几乎都集合到太阳汗周围,其中包括札答兰部的札木合、蔑儿乞部的脱脱、克烈部的阿邻太师、斡亦剌部的忽秃合别乞,以及朵儿边、塔塔儿、合答斤、山只昆等部的遗民,兵强马壮、军势颇盛,太阳汗也自认为稳操胜券。
在斡儿寒河一带,铁木真的侦察部队(哨望者)与乃蛮的巡逻部队遭遇,双方互相角逐。有一匹浅色的青白马,腹下拖着一副反转来的破马鞍,从铁木真军队那边误入乃蛮营地,被乃蛮人捉住。乃蛮人见蒙古的战马如此瘦弱,连马鞍都驮不住,不免暗自庆幸。
不久,铁木真率领中军来到前线,立即与部下将领研究作战方略。朵歹扯儿必向铁木真献计说:“咱人少远来,可只于此牧马。多设疑兵,将这撒阿里客额儿地面布满,夜令人各烧火五处。彼人虽多,其主转弱,不曾出外,必是惊疑。如此则我马已饱,然后追彼哨望的,直抵大营,击其不整,必然可胜。”铁木真采纳了朵歹扯儿必的建议,让各个营帐之间拉开较大的距离,布置了许多疑兵,尽量让自己的军队布满撒阿里之野。晚上,“凡有性命者,人各火五处”,让每人点五堆火,造成人马众多的假象。
这种虚张声势的策略果然起到了先声夺人的威慑作用,乃蛮的哨望者自杭爱山头看到这一情景,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说:“非云蒙古少欤?其火何多于星辰也!”于是他们赶快派人将那匹破鞍青白马送到了哈瑞河边,向太阳汗报告说:“蒙古军已满营口于撒阿里之野,且似日增无已,其火多于星辰焉。”
太阳汗得到这一情报后,也没有进行认真分析,就派人告诉自己的儿子屈出律,准备向后撤退,使者对屈出律说:蒙古的战马虽然消瘦,但营火却多于繁星,“其人必众”。我曾听人们说:“达达每刚硬。眼上刺呵,不转睛;腮上刺呵,不躲避。”我们今天若与他们交战,必然会兵连祸结。目前他们远来疲惫,战马已瘦,我们不如率部队越过金山(阿尔泰山),整顿军马,用斗狗的办法,且战且走,诱敌深入,瞅准机会,突然反击。等到达金山前麓时,我们的肥马消腹,更加轻健;蒙古的战马则更加疲乏。然后回头向他们发动总攻,“泼其面而上”,刀、枪、弓箭一齐迎面痛击,这样就能取得彻底胜利!
太阳汗的儿子屈出律血气方刚,有勇无谋,根本不听太阳汗的指挥,反而当着使臣的面将太阳汗奚落了一顿:巾帼中的太阳汗又心怯了,所以才说出这种话。那么多蒙古人是从何而来的呢?蒙古的大部分不是与札木合一起在我们这里吗?铁木真从哪里增兵呢?“我父塔阳,于孕妇更衣处,牛犊吃草处,都不曾到”,我这位父汗从小生长在深宫,没有离开过孕妇撒尿的地方,连放牧牛犊的草场都没有到过,刚听说敌人来了就胆怯了,真像个妇人啊!
太阳汗的使臣被屈出律打发回去,向太阳汗如实汇报了屈出律的反应。太阳汗被气得火冒三丈,但又无可奈何,说:有力有勇的屈出律,等到双方相接、相杀之日,不失其勇就好了。像这样打下去,势必会难解难分的!
太阳汗的手下大将豁里速别赤对太阳汗临阵怯敌也很不满,说:过去你父亲亦难察必勒格汗,逢对等之敌,从未使敌人看见男儿的脊背,战马的后胯。你现在年富力强,为什么这样心虚胆怯呢?早知如此,还不如让古儿别速统帅军队呢!噫!太可惜了,可克薛兀撒卜剌黑已经老了!可奈何!我军的纪律已经松弛了!大概是蒙古人时来运转了吧?呜乎!不可为矣,像你这样怯懦无能,我们乃蛮还有什么希望呢。说完,叹了口气,“叩鞬而去矣”,于马上打着箭筒到别处去了。
太阳汗这次真被激怒了,对左右人说:“人死的性命,辛苦的身躯,都一般。你那般说呵,咱迎去与他厮杀。”男儿百年,终有一死;七尺之躯,辛苦一生,谁敢独辞。这些人口出大言,我们也不怕舍死一战!于是他在杭爱山聚集部众,渡过鄂尔浑河,列阵于纳忽山崖前察乞儿马兀惕,准备与铁木真决战。
侦察人员驰马飞报铁木真:乃蛮主力开来了。铁木真立即下达了作战命令:“多而多,少而少,其中损焉乎!”要求部下以少胜多,勇猛作战。“进入山桃皮丛,摆如海子样阵,攻如凿穿而战乎”!要求大家像山桃皮丛一样,分小队低姿势联络前进;摆成大海一样的阵势,从四面八方进行包围;要像用凿子攻木材一样,长驱直入,直逼其中军。铁木真亲自任先锋,命合撒儿统帅中军,斡惕赤斤将殿军,负责后卫。乃蛮军从察乞儿马兀惕退到纳忽崖前,沿山麓摆下了阵势。铁木真的哨望者驱赶乃蛮之哨望者,一直逼到纳忽崖前的大中军内。
太阳汗发现蒙古军作战十分勇猛,乃蛮人被逼得步步后退,站在纳忽崖前向札木合详细询问蒙古各支军队的情况。太阳汗问:那几个一路赶来的,“如狼将群羊直赶至圈内,是甚么人”?“我铁木真安答,养有饲以人肉、系以索链之四狗焉。驱我哨望者而来者,盖此辈也”。札木合一眼就认出了他们几个人,他们是铁木真的四员虎将。札木合说:他们“铜额凿齿,锥舌铁心,用钚刀做马鞭,饮露骑风。厮杀时,吃人肉。如今放了铁索,垂涎着喜欢来也”。他们名叫者别、忽必来、者勒蔑、速不台。
太阳汗有些害怕了,说:咦!我们还是离这些下等人远点,免得受他们凌辱。于是从崖前后退,将阵地移上山坡。太阳汗发现,在他们背后,有一些人结阵绕行而来,于是又问:那是一些什么人?他们像早晨放出的马驹,好像吃完了母乳,然后又绕在四周。你看他们大队人马,“群奔而扬尘”,摆开圆阵,团团急行,他们究竟是哪个氏族的?
札木合一看对方的旗纛,马上又认出来了,说:他们是专门驱赶拿枪的好汉,“劫彼血腥之财”的人;他们是专门驱赶拿刀的好汉,砍杀他们而夺其家资的人。他们就是所谓兀鲁兀惕、忙忽惕氏。今天他们大概不高兴了,所以才结阵而来。
太阳汗听说后又吓了一跳,说:“咦!然则远避其凌辱乎!”于是他命令中军大营继续向另一个山头移动。太阳汗不是指挥部队冲锋陷阵,而是指挥部队节节后退,但蒙古军队却是步步进逼。太阳汗又问札木合:“继其后而来者,如饿鹰之捕食、奋锐当先而来者谁也?”札木合向太阳汗所指的方向望去,一眼就看到了自为先锋的铁木真,说:“此来者,乃我安答铁木真也。”他浑身上下以生铜铸成,用铁锥刺他找不到空隙;他从头到脚用熟铁锻成,用绗针扎他找不到纹缝。“我铁木真安答,恰似饿鹰之捕食,如此奋锐而来也,汝其见之乎”?乃蛮的伙计们曾说:若见了鞑靼们,要把他们消灭干净,连个小羊羔的蹄皮也不留。这就是鞑靼的统帅,您仔细看看吧!
太阳汗见铁木真横冲直闯,如入无人之境,吓出一身冷汗,说:“咦(诚)可畏也,其登山而阵乎!”于是乃蛮的阵地又向更高的山头移去。刚刚站稳阵脚,太阳汗又指着后面的人问道:铁木真后边,“来势甚众者谁也”?札木合说:“是诃额仑母的一个儿子,用人肉养来。”此人身高三寻左右,一顿能吃一只三岁的小牛,披挂三重甲,坐驾三牤牛。“他将带弓箭的人全咽呵,不碍着喉咙;吞一个全人呵,不勾(够)点心”。其发怒之时,引弓放其叉披箭,能射穿隔山一二十人。其斗敌之时也,引弓放其大披箭,能射穿越野横渡人。大引放箭九百寻,小引放箭五百寻。他生得与众不同,身躯莽壮像个大魔君。他的名字叫做拙赤合撒儿。
太阳汗被惊得目瞪口呆,说:“咦!然则奔山之高处乎!”乃蛮人登山而上,阵地撤到了更高处。太阳汗又问:“继其后而来者谁也?”札木合说:“乃诃额仑母之幼子,人称孝义斡惕赤斤者也。”此人睡眠常早,起床常迟,但争斗不落后,冲杀不落伍。
看见一个蒙古将领,太阳汗就向札木合询问;杀来一支蒙古军队,太阳汗就向札木合打听。札木合绘声绘色地向他介绍蒙古军的情况,其中不免有许多言过其实的吹嘘。但眼看着蒙古军的勇猛冲杀,太阳汗早就吓得丧魂落魄、手足无措了,完全丧失了胜利的信心。在他的一个个命令下,乃蛮的中军大营一步步移到了高山之巅,已经无路可退了。札木合见铁木真“军容整肃”,又发现太阳汗比克烈部的老王罕还无能,于是对自己的那可儿们说道:“看啊,〔我的〕义兄弟成吉思汗军队的阵势和战斗队形真是与众不同!”“乃蛮初举兵,视蒙古若羖劷羔儿,意谓蹄皮亦不留。今吾观其气势,殆非往时矣”。说完之后,他就率部离开了乃蛮阵地,又派人向铁木真转告了乃蛮部的情况,说:“塔阳(太阳汗)如今听了我说的话,已自惊得昏了,都争上高山顶去,并无厮杀的气象。我已自离了他,安答你谨慎者。”
经过一天的战斗,铁木真的军队将纳忽崖团团围住,夜间结阵宿营。乃蛮军长期生活在相对安定的环境里,经受不住蒙古人的猛攻,害怕阵地被攻破后成为蒙古人的刀下之鬼。当天夜里,许多人企图找条山路逃一条活命,结果却适得其反,“自纳忽崖山上,滚落壑底,堆垒狼藉,跌碎筋骨,积如烂木,相压而死焉”。第二天,铁木真就讨平了太阳汗的乃蛮军。自恃英勇无敌的屈出律不顾太阳汗的死活,带少数人逃走了。太阳汗本人被蒙古军射中要害,身上负了多处重伤。“他躲在难以攀登上去的山坡上,豁里—速别出等几个异密跟随着他。他尽管费尽力气想爬上山去再战,但由于伤势沉重无能为力。当时,豁里—速别出对别的异密和那可儿们说:‘等一等,让我来说几句话吧,我知道,我说的话能让他振作起来!’于是他(豁里—速别出)说道:‘太阳汗啊,我们在山下,要爬上山坡去。起来,让我们去厮杀吧!’他听到了这些话,但却动也不动。豁里—速别出又说道:‘太阳汗啊,你的哈敦们,尤其是你所宠爱的古儿别速,全部打扮好了,将斡儿朵收拾好了等着你呢。起来,我们〔到她们处〕去吧!’这些话他也听到了,但他一动也不动,他爬不起来。豁里—速别出对那可儿们说:‘只要他还有半点力气,他总会动一动或回答〔我们〕的。现在,在我们看到他死去前,让我们在他面前厮杀吧,让他看我们战死吧。’他们下了山坡,进行激战,直到〔全部〕战死为止。成吉思汗想活捉他们,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让……。成吉思汗很惊奇,对他们的坚贞忠诚十分赞许,他(成吉思汗)说道:‘有这样那可儿的人,还有什么可悲伤的呢?’”
纳忽崖大战以铁木真的全胜而结束。投靠了太阳汗的札答兰、合答斤、山只昆、朵儿边、泰赤乌、弘吉剌等部余众纷纷投降铁木真,只有札木合和蔑儿乞部脱脱父子等少数人逃到了远方。乃蛮部的百姓、属民做了铁木真的俘虏,连太阳汗的后母兼宠妃古儿别速也做了铁木真的老婆。铁木真问她:“汝非谓蒙古之味恶欤?今何以来也?”你不是说蒙古人气味不好吗?今天为什么也来投降呢?亡国灭种,为人臣妾,这就是不可一世、无能无才的太阳汗给乃蛮部所带来的后果。人数众多、文化进步的强大的乃蛮部在铁木真的攻击下,只有一天一夜就被粉碎了。
第十三节 草原旧贵族的归宿
一、蔑儿乞部的败亡
一天一夜的战争胜利结束了,铁木真派人清扫战场、清查俘虏,发现除札木合外,蔑儿乞部的脱脱父子、太阳汗之子屈出律等人也逃之夭夭了。为了彻底消灭敌人,铁木真马不停蹄,乘胜追击。
屈出律从战场逃跑后,曾准备在塔米儿河边立阵顽抗。但他的阵地还没有布置好,蒙古的追兵已经开到河对岸,屈出律如惊弓之鸟,继续逃命。蒙古骑兵驱马渡河,尾追不舍,直至阿尔泰山南面的兀泷古河外。屈出律的队伍被蒙古追兵包围了,跟随他的士兵们十无一生。后来,长春真人丘处机到阿姆河边去会见成吉思汗,曾路经此地,当地人称为古战场——白骨甸,可见当时屈出律军死伤惨重。屈出律“势益穷促,不得已尽弃其众,脱身而逃,依其叔父不亦鲁黑”。他不顾战士们的死活,弃众逃跑,投奔了他叔父不亦鲁黑汗。与此同时,铁木真率领另一支部队追击蔑儿乞部的脱脱父子,双方在合剌答勒忽札兀儿发生了一场激战,脱脱被打败,率残兵败将窜回撒阿里之野。蒙古军俘虏了大批蔑儿乞部的属民百姓。脱脱及其子忽都、赤剌温等只带了少数亲信,也投奔了不亦鲁黑汗。
蔑儿乞部有一个分支——兀洼思—蔑儿乞,该部首领名叫答亦儿兀孙。他感到实在走投无路了,打算投降铁木真。答亦儿兀孙有个女儿名叫忽兰,正当二八妙龄,相貌出众。为能换取铁木真的欢心,借以保持自己的富贵荣华,答亦儿兀孙准备把自己的女儿献给铁木真。当时,战火还没有完全平息,军队调动频繁,答亦儿兀孙从迭儿思河源出发,向铁木真的驻地开去,中途被蒙古军挡住了去路,遇见了巴阿邻氏的纳牙阿。他对纳牙阿说:“这女子要献与成吉思汗。”纳牙阿说:“咱一同将你女子献去。你若先去呵,乱军将你也杀了,女子也乱了。”于是留他们父女在营中住了三天三夜,然后才将忽兰送到铁木真那里。
铁木真怀疑纳牙阿与忽兰的关系,大发雷霆:“汝何得止之耶?”“即从严勘问,欲将号令”。你为何让她住在你的营地?并立即从严审问,欲将纳牙阿斩首号令!忽兰姑娘知道铁木真起了疑心,赶紧站出来替纳牙阿分辩:“纳牙阿曾言:军之乱,故谏止焉。今非纳牙阿,倘遇众军,方乱中生事,未知陷于何境也。得遇此纳牙阿,幸矣。今乞合罕降恩,问纳牙阿前,其问我奉天之命,父母所生之肌肤乎?”意思是说,纳牙阿是好人,请您不要怀疑。他曾对我父亲说,我是成吉思汗的大官,咱们一起将你的女儿送给可汗吧。他恐怕路上众军太乱,才提出与我们同行。若不是纳牙阿,假如遇到其他乱军,一定会乱中生事,还不知陷入什么境地呢!我们能遇见纳牙阿,真是太幸运了。希望可汗降恩,先不要审问纳牙阿,我这天地所赐、父母所生的身体完全可以证明。忽兰是个未出嫁的处女,纳牙阿是个正直的将领,为了解除铁木真的误会,忽兰姑娘甘愿以身相试,因为这件事不仅关系到纳牙阿的生死,而且关系到忽兰全家的命运。这时,纳牙阿也说:“我只一心奉事主人,凡外邦得的美女好马,要献与主人。除此之外,别有心呵,便死。”铁木真听了忽兰和纳牙阿的话,怒气消了一大半,但还是将信将疑。于是采纳了忽兰的建议,“就那日将忽兰试验呵,果然不曾被污”。事实证明,忽兰与纳牙阿都没有说谎,铁木真这才转怒为喜,将纳牙阿放了,并发下了一道恩旨:“此人至诚,以后大勾当里,可以委付。”从此,纳牙阿受到铁木真的绝对信任,忽兰也受到铁木真的宠爱,成为地位仅次于孛儿帖夫人、得宠则有过之的人物。
答亦儿兀孙向铁木真禀报说,他们没有兀剌黑,即驮用或骑用的牲畜,不能随同铁木真一起出征。铁木真“下令将他们划分为百户,为他们设置了长官,将他们留在辎重队(奥鲁)里。成吉思汗刚走开,他们又叛变了,抢走了辎重。留下看守辎重的少数人员集合起来,〔与叛乱者〕作战,夺回了被抢走的全部东西,那个部落逃跑了”。后来答亦儿兀孙带着他们的部众“到了薛灵哥河地区合剌温—合卜察勒寨,在那里屯驻下来”。
这时,蔑儿乞部其他各支的属民百姓大都成为蒙古军的俘虏,其中包括兀都亦惕氏、木丹氏、脱脱邻氏以及剌准氏。在蔑儿乞百姓中有脱脱之子忽都的两个妃子,一个名叫秃该,一个名叫脱列哥那。铁木真将脱列哥那赐给了窝阔台,“窝阔台的四个大儿子都是他生下的;贵由汗是其中年长而主要的”。蔑儿乞百姓不甘忍受这种亡国灭种、为人臣妾的待遇,不久即有“一半百姓反去,将台合勒山寨把住。成吉思汗命锁儿罕失剌的儿子沉白,领右手军去攻”,铁木真本人则亲自率领一支部队去追击脱脱父子。当年冬天,铁木真的军队就在阿尔泰山南面过冬。
1205年春,铁木真率军越过阿尔泰山,进入兀鲁黑塔黑之地,对聚集在索果克河的不亦鲁黑汗、屈出律叔侄和脱脱父子发起突然袭击。当时,不亦鲁黑汗正在索果克河边带鹰、雕行猎,猎取禽鸟,“什么事情也不知道”,铁木真“出其不意地在他打猎时擒杀了他”,“夺取了他的领地、帐庐、妻子、儿女、马群和畜群”。屈出律和脱脱父子再次走脱,“躲在乃蛮地区边境也儿的石地方”。于是铁木真胜利班师,回到老营。
这时,立寨反抗的蔑儿乞人也先后被蒙古军讨平了。“沉白攻破台合勒寨,将蔑儿乞百姓尽行杀掳了”。反于老营、逃到薛灵哥河地区的兀洼思—蔑儿乞,也被博尔忽、沉白率右翼军镇压了,他们“将躲在寨内的该部落全部擒获”。铁木真下令杀死那些带头造反的人,其余的百姓属民分给众军做奴隶。铁木真说:“俺本欲成全包容,彼却反焉。”我本来想成全他们,让他们同族人生活在一起,但他们却起来造反。因此,只好根据处理克烈部的办法,也把蔑儿乞的氏族部落组织拆散,“就教各人尽数分”,把他们分配给蒙古各级贵族。强大的蔑儿乞兀鲁思从此土崩瓦解了,脱脱父子虽然侥幸逃出了罗网,但他们借以反抗的基础已经被摧毁了,蔑儿乞败亡的命运至此已经成为定局。
二、札木合的末路
当铁木真收捕乃蛮、蔑儿乞部众时,札木合所率领的札答兰氏百姓也大都做了铁木真的俘虏。札木合虽然在战争的紧要关头临阵脱逃了,但跟随他的亲信已为数不多,他几乎成了一个孤家寡人。据《蒙古秘史》记载,最后札木合身边只剩下了五个那可儿,即使采用《史集》的说法,也不过只有亲属及堂兄弟们六十人。
札木合作为铁木真反对势力的主要首领,在草原旧贵族中有很高的威望,但他为人狡诈,不讲信义。阔亦田之战中,他作为东方同盟的首领,战败时抢掠同盟者,后又投降王罕;合兰真沙陀之战、纳忽崖之战时,他都是在关键的时刻脱离战场,借以保存实力,另谋出路。对部众和盟友他都不曾推诚相待,而是一切以个人得失为转移,因此当他面临危机时,也只能会出现众叛亲离的局面。
札木合离开太阳汗之后,往北逃入狩猎部落居住的傥鲁山地区,“只有五个伴当,同做劫贼”。由于他们急于逃命,辎重和粮草都丢光了,只好靠射猎、抢劫维持生命。有一天,他们大概没有打到猎物,饥饿难忍,他的五个那可儿只好把仅有的一只羱羊烧着吃了。“羱羊”蒙语称为“兀忽勒扎”,即盘羊。这是草原上一种比较珍贵的食物,本不应草草地烧着吃掉。札木合一见就生气了,连骂带挖苦地说:“是谁之子,今日杀羱羊如此食之耶?”你们是谁的儿子,今天竟这样排场,将珍贵的羱羊烧着吃掉?但当时札木合也已经饿得肚皮贴脊梁了,闻着烧羊肉味也会有点流口水,一边唠叨一边蹲下吃了起来。那五个那可儿却被他骂急了,乘他正津津有味地吃羱羊肉时,五人一齐动手将札木合绑了起来。当时铁木真正走在胜利回师的路上,于是他们将札木合押送到铁木真的军队中。
札木合见到了蒙古军人,仍然是怒气冲冲,让他们转告铁木真说:
乌鸦以至捕鸂鶒矣,
下奴以至擒其罕矣,
我合罕安答其云何也?
黑超以至捕蒲鸭矣,
奴仆以至围擒本主矣,
我圣明安答其云何也?
意思是说,乌鸦捉住了紫鸳鸯,贱奴捉拿了本汗;低贱的黑超捕捉了蒲鸭,奴仆竟敢围擒本主,我圣明的安答可汗您看应该如何处理呢?“让我的安答来鉴定那些跟随我的人,在处理案件时仔细地审查清楚”。
当札木合被送到铁木真的营帐时,铁木真问那些押送者:“捉住札木合时,他说了些什么?”“人们重述了他说的话。成吉思汗懂得这些话的含意。这些话的含意如下:既然〔我的〕那可儿捉住了他们的主人我,对我不忠,那么他还会忠于谁呢”!
铁木真本来就十分重视维护主奴关系,痛恨那些背叛本主的人,听札木合这么一说,立即发布一道命令:“安可容此犯其本罕之人也?此等人,其能为谁之友乎?传旨:族斩其犯本罕者。”铁木真的军士马上执行命令,当着札木合的面杀了他的那五个那可儿及其子孙。
《史集》的记载与此大同小异,其中说:“成吉思汗下令,从六十个他(札木合)的亲属和堂兄弟们的那一群人中,分出将他抓起来的那三十个那可儿来,全部处死。其余三十人都归顺了〔他(铁木真)〕。他们的首领玉律把阿秃儿成为受尊敬的大人物,立有卓异功劳。”
铁木真回头派人(合撒儿)对札木合说:过去我曾经仰赖安答,好像车之有辕,我们各为其一。你中间与我分离,如今又可以相合了。希望你做我的伴当,不要另有打算了。假如我们谁忘了什么,可以互相提醒一下;假如有谁睡得太死了,可以揪头发唤醒。前些年你虽与我离析而行,但终究还是我的吉庆的安答。每当生死存亡之际,你总是恋恋有故人之情;每当争战之日,你总是痛其肺腑手足。我与王罕在哈兰真沙陀厮杀时,你曾将王罕的打算告诉我,这是对我的一次恩德。在纳忽崖与太阳汗作战时,你又替我吹嘘,吓坏了乃蛮人,这是又一次有恩于我,我对你的恩德永远不会忘记。
听完铁木真的话,札木合既感动又惭愧,回答说:当我们年幼时,我曾与安答定交于豁儿豁纳黑川,我们曾共进不消之食,共说不忘之言,还曾同床共衾而卧。不幸的是,我们听信了他人的挑唆,中途分道扬镳了。回想起在先说过的誓言,我实在没有脸面与安答相见。如今安答不计前嫌,仍然愿意与我做伴。如今安答已将众百姓收了,众邻邦平了,一个圆满的国家即将创立了,汗位肯定属于您了,天下大事已定,我与您做伴当还有什么裨益呢?您若不杀死我,只会使您夜里睡觉不安,白天饮食不甘。好像虱子在衣领,针刺在底衿。我是一个毛病很多的人,自己异想天开,出了许多差错,实在不敢奢望安答为我费心。在此生此世,我与安答的交谊、名声,自日出之地至日落之处,人人皆知。“安答有聪慧之母,生性俊杰,有多才之弟,友为英豪”,又有能驾驭七十三匹骏马的勇士(指铁木真手下几十位将领),所以安答所向有功。与安答相反,我“自幼遗于父母,(又)无(昆)弟,妻乃长舌,友无心腹,故为天命有归之安答所败矣。安答降恩,令我速亡,则安答之心将安焉。安答降恩使杀之也,乞勿使流血而杀之”。我死之后,希望将我的尸骨埋葬在高地,我将永远护佑您的子子孙孙。我与您的同族而异源的人,被安答旺族的威灵征服了。我死以后,我的族人将托庇于安答的威灵之下,希望安答朝夕予以照料。今天只求安答赐我速死。
铁木真沉吟不语,认真考虑了札木合的意见,然后对自己的左右将领说:我这位安答交绝不出恶声,虽与我分离,但不曾有真实害我之心,还是一个可以效法的人。他自己坚决不肯活下去,但我令人占卜,并未入卦。况且他久负盛名,我们总不能无故害他的性命吧?
因此《史集》记载说:“由于〔成吉思汗〕称札木合为‘安答’〔义兄弟〕,他不想杀他,于是将他连同那可儿们和〔他的全部〕帐庐和财产,都赐给了自己喜爱的一个堂兄弟额勒只带那颜。过了几天,额勒只带杀害了他。据说,额勒只带曾下令将他肢解。札木合说道:‘这是你们的权利!我曾想过,我若获〔天〕佑,就将你们砍成碎块。既然〔天〕佑在你们〔方面〕,就快把我砍碎吧!’他催促着他们,向他们亮出自己的关节说:‘砍这里!’一点也不害怕。”
《蒙古秘史》的记载与此不同,其中只是说:开始铁木真不想杀死札木合,但考虑了一会儿,又想出了几条让他死的理由,并让执行死刑的人转告札木合:“有个缘故,你对他说。”当时你弟弟绐察儿与我的那可儿拙赤答儿马剌因盗马事相争,你不该妄行攻伐,败我于答兰巴勒渚惕之地,逼我躲入者列捏之峡。我不念旧恶,令你为伴当,你坚决不肯;惜你性命,你却必欲即死。那我只好根据你的要求,让你不流血而死了。说完,马上发下一道旨意:“俾勿流血而使亡之,勿露弃其骨,宜厚葬之。”于是铁木真的部下将札木合装入袋中绞死了。同时,阿勒坛、忽察儿也在这次战争中被捉住,铁木真也用这种办法处死了他们,并依蒙古贵族礼葬埋。札木合为什么要求不出血而死呢?因为蒙古人认为:一个人的灵魂在他的血液中,死者不出血能保住灵魂。后来,蒙古人处死有罪的宗室贵族,常常使用这种不出血的“特典”。
- 《蒙兀儿史记》卷2《成吉思汗本纪》。
- 豁儿豁纳黑川为鄂嫩河支流,似为今库尔克忽河或基尔刊河,《史集》作“豁儿豁纳黑不儿”。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3,第79页。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17节。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19节。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3,第83页注⑨。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3,第81页。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19节。
- 《元史》卷1《太祖本纪》。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21节。房车:蒙古人为了便于迁徙,将帐房设在车上,称房车。《黑鞑事略》中称“穹庐”。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21节。
- 《蒙兀儿史记》卷2《成吉思汗本纪》。
- 《蒙兀儿史记》卷2《成吉思汗本纪》。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3,第87—88页。
- 贾敬颜、洪俊:《关系成吉思汗历史的几个问题》,原载《社会科学辑刊》1981年第3期。
- 亦邻真:《成吉思汗与蒙古民族共同体的形成》,《内蒙古大学学报》1962年第1期。
- 《元史》卷85《百官志一》。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25节。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25节。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24节。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3,第90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4,第95页。
- 《史集》作“迭兀·答察儿”,《元史·太祖本纪》《亲征录》作“秃合察儿”。
- 《元史·太祖本纪》作“搠只”。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4,第95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10页。
- 《史集》作“阿剌无惕”“秃儿阿兀惕”,《亲征录》作“阿剌乌”“秃剌乌”两山。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29节。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11页。捏群,《亲征录》作“孛徒”。《秘史》第129节:木勒客—脱塔黑为一人,另一人名叫孛罗勒歹。《元史·孛秃传》作“磨里—秃秃”“波栾歹”。《亲征录》作“慕哥”“卜栾台”。
- 《亲征录》作“曲邻居山”,《元史·太祖本纪》作“答兰版朱思之野”,《史集》作“吉列勒兀”。此山位于桑沽儿上游。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12页。
- 原载《华西协合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集刊》第1卷第1期。
- 载《东方学》第4辑,1952年3月。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14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4,第96页;《蒙古秘史》校勘本说:“札木合于是回去,将赤那思地面有的大王们,教七十锅煮了。”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29节。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30节。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15—116页。
- 《元史》卷1《太祖本纪》。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16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17页。
- 《元史》卷1《太祖本纪》。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4,第100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4,第101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4,第101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4,第100—101页。
- 革瓮:原文为“秃速儿格”,《元史·太祖本纪》《亲征录》作“革囊”,实为饮酒器具。《史集》作“木碗”。
- 《史集》作“额木亦”,《亲征录》《太祖本纪》作“野别该”。
- 《史集》作“忽忽儿哈敦”,《亲征录》作“忽儿真哈敦”。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4,第99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19—120页。
- 不里孛阔:意为“国中的力士”。不里,《史集》作“播里”。
- 《史集》作“合塔乞台”。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20页。参见《蒙古秘史》,第131节。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20页。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36节。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23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4,第104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23页。
- 《秘史》136节作“朵罗安孛勒答兀地面”,意为“七道岭”,在克鲁伦河沿岸。《亲征录》作“朵栾—盘陀山”。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23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4,第104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4,第104—105页。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39节。
- 《蒙古秘史》作“孛罗忽勒”。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37节。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38节。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4,第107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4,第107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4,第107页。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40节。
- 周良霄、顾菊英:《元代史》,第50页,上海人民出版社,1993。
- 《元史》卷1《太祖本纪》。
- 萨里川,其地在今蒙古人民共和国克鲁伦河与土拉河上游之间,克鲁伦县西南。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55页。
- 《蒙古秘史》作“月良兀秃剌思之野”,《亲征录》作“月良秃剌思”。今俄罗斯赤塔南鄂良古依河地区。
- 《蒙古秘史》作“巴儿忽真隘”,流入贝加尔湖东岸的巴尔古津河地区。
- 阿雷泉:阿勒灰河之源。
- 《元史》卷1《太祖本纪》。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57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57—158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57—158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58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58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61页。
- 《元史》卷1《太祖本纪》。
- 《元史》卷1《太祖本纪》。
- 《史集》(汉译本)第4卷第2分册,第162页。
- 《元史》卷1《太祖本纪》。
- 今蒙古人民共和国肯特省臣赫尔河河源。
- 《史集》作“火力台”,说:火力台亲自送信给铁木真。《元史·太祖本纪》《亲征录》说,向铁木真报信的是抄吾儿。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42节。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42节。
- 别乞:萨满教的长老,相当于巫师、僧正。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43节。
- 《史集》作“亦迪—豁罗罕地方”,《亲征录》作“战于海剌儿—帖尼—火罗罕之野”。海剌儿即额尔古纳河支流海拉尔河。
- 《史集》《元史·太祖本纪》作“阙奕坛”,《亲征录》作“阙亦坛”。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65—166页。
- 失思吉思:小叶尼塞河南源锡什锡德河流域。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42—144节。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66页。
- 流入贝加尔湖东岸的巴尔吉津河地区。
- 《亲征录》作“土居思别吉”。
- 《蒙古秘史》作“忽图”,《亲征录》作“和都”。《史集》记载这次战争发生在1198年,说忽都和赤剌温是脱脱的两个兄弟。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4,第110页。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44节。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4,第110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4,第110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4,第112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4,第112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4,第110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4,第112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4,第112页。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45节。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45节。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45节。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45节。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4,第113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4,第113页。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45节。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4,第113页。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46节。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4,第114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4,第114页。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47节。
- 阔亦田之战时,博尔术骑铁木真的战马出战,被射死,估计放箭者也是者别,见后。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47节。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47节。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4,第114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1分册,第115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5,第117页。
- 《史集》作“八邻部”。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49节。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49节。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5,第118页。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49节。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5,第119页。
- 《史集》作“狗年春”,即1202年春,《蒙古秘史》作“狗儿年秋”,《元史·太祖本纪》作“岁壬戊”。
- 《史集》只提阿勒赤、察罕两部,《亲征录》《元史·太祖本纪》只提按赤、察罕两部。
- 今内蒙古自治区哈拉哈河支流讷墨儿根河一带。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53节。
- 《元史·太祖本纪》《史集·成吉思汗纪》以此作为发兵地,《史集》作“忽勒灰—昔鲁主勒术惕”,《蒙古秘史》作“兀勒灰失鲁格勒只惕”,今内蒙古自治区锡盟乌尔浑河及色野尔集河之地。
- 《蒙古秘史》卷5,第153节。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64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5,第124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5,第124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5,第124页。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54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5,第126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5,第126—127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5,第127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72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44页。
- 《蒙兀儿史记》卷2《成吉思可汗本纪》。
- 今吉尔吉斯国楚河。
- 爪忽都,汉语即“金莲川”,因盛产莲花而得名,属金朝桓州,后为元上都所在地,今内蒙古锡林郭勒盟正蓝族闪电河一带。
- 《蒙兀儿史记》卷2《成吉思可汗本纪》。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45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47页。
- 《蒙古秘史》151节作“古泄儿海子”,《亲征录》作“曲薛兀泽”。
- 《史集》说王罕“派遣自己的两个那可儿塔海与雪也该,沿着怯绿河往上走,到成吉思汗处去通报自己的到来”。
- 忽卜出儿:贡物。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47页。
- 《蒙古秘史》作“合剌温·合卜察勒”,《亲征录》作“会于土兀剌河上黑林间”,克鲁伦河上游地区。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47页。
- 《蒙古秘史》作“兀都亦惕—蔑儿乞惕”,《亲征录》作“兀都夷”。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48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56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5,第121页。
- 据《蒙古秘史》记载,这次战争发生在铁木真平定塔塔儿、王罕战胜蔑儿乞之后,应为1202年秋。但《史集》《亲征录》《元史·太祖本纪》均记为阔亦田战之前,1199年秋。今从《蒙古秘史》。
- 《蒙兀儿史记》卷2《成吉思汗本纪》。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5,第129页。
- 《亲征录》《元史·太祖本纪》作“黑辛八石之野”,今新疆北部乌伦古湖。
- 可克薛兀—撒卜勒黑:《亲征录》《元史·太祖本纪》作“曲薛兀、撒八刺”二人。撒卜勒黑本是地名,可克薛兀—撒卜勒黑,即“撒卜勒黑的可克薛兀”,《史集》以其为不亦鲁黑汗骁将。
- 《史集》作“拜答剌黑—别勒只儿”,《亲征录》作“拜答剌—边只儿之野”,估计是拜达里克河谷,该河发源于蒙古国杭爱山的主脉,从杭爱山南麓流下来。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1册,第151—152页。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60节。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52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52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52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5,第130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5,第130页。
- 《蒙古秘史》136节作“帖列秃·阿马撒儿”,162节作“帖列格秃—阿马撒儿”,《亲征录》作“帖列徒之隘”,杭爱山山口之一,帖列格秃山口。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53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54页。
- 《亲征录》作“迪吉—火力”。
- 《亲征录》作“亦秃儿干盏塔兀”,《秘史》177节作“忽巴里—忽里与亦秃儿坚”。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54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54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54—155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55页。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63节。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55页。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64节。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5,第131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5,第131—132页。
- 《蒙古秘史》校勘本,165节。《史集》第1卷第2分册,第166页作“抄儿别吉”,《亲征录》《元史·太祖本纪》作“抄儿伯姬”。
- 《蒙古秘史》校勘本,165节。《史集》第1卷第2分册,第166页作“火臣别吉”,《亲征录》《元史·太祖本纪》作“火阿真伯姬”。
- 《史集》作“秃思—不花”,并说“王罕为鲜昆的儿子秃思—不花聘娶成吉思汗的女儿”。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65节。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65节。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5,第135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67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67页。
- 意为“花山之高者”。《亲征录》作“彻彻运都山”,《元史·太祖本纪》作“折折运都山”。
- 意为“小沙陀”。《亲征录》作“别里怯沙陀”。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67页。
- 《元史》卷1《太祖本纪》,《秘史》,笫166节。
- 《元史》卷1《太祖本纪》,《秘史》,笫166节。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5,第135页。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66节。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67页。
- 《蒙古秘史》,第167节。
- 《元史》卷1《太祖本纪》。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67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67页。
- 《蒙古秘史》,第167节。
- 《元史》卷1《太祖本纪》。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68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5,第136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68页。
- 《元史》卷1《太祖本纪》。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68页。
- 《史集》说,铁木真只带了两个那可儿。
- 《史集》第1卷第1分册,第217页。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68节。
- 《蒙古秘史》第168节。《史集》《亲征录》《元史·太祖本纪》说只派一人去饮许亲酒。不合台、乞剌台,《亲征录》作“不花台—乞察”,《史集》说是桑昆使者。
- 《蒙古秘史》第168节。
- 《史集》作“也可—察兰”,《亲征录》作“也可—察合兰”。
- 《史集》作“阿剌黑—因敦”。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5,第138页。
- 《史集》作“把带”。
- 《亲征录》作“纳林”。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68节。
- 《亲征录》作“莫运都儿”。
- 《蒙古秘史》校勘本卷6,第170节。
- 《蒙古秘史》作“失鲁格勒只惕”,《亲征录》作“失连真河”。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70页。
- 忽剌安·不鲁合惕,蒙文意为“红杞柳”,《亲征录》作“忽剌阿、卜鲁哈二山”。
- 《史集》作“额勒只带”。
- 《史集》作“泰出、札卜乞台—也迭儿”,《亲征录》作“也迭儿”。
- 《蒙古秘史》校勘本卷6,第170节。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70页。
- 《蒙古秘史》校勘本卷6,第170节。
- 《蒙古秘史》校勘本卷6,第170节。
- 《蒙古秘史》校勘本卷6,第170节。
- 《蒙古秘史》校勘本卷6,第170节。
- 《蒙古秘史》校勘本卷6,第170节。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70页。
- 《秘史》171节作“主儿扯歹”,《史集》作“怯台”,实际上怯台乃术赤台之子,《史集》误。
- 《元史》称“畏答儿”,《蒙古秘史》作“忽亦勒答儿”,《史集》同。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70页。
- 《元史》卷121《畏答儿传》。
- 《蒙古秘史》校勘本卷6,第171节。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70页。《元史·畏答儿传》说:“帝命兀鲁一军先发,其将术赤台,横鞭马鬣不应。”
- 《蒙古秘史》校勘本卷6,第171节。
- 《元史》卷121《畏答儿传》。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71页。
- 《蒙古秘史》校勘本卷6,第170节。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71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71页。
- 《蒙古秘史》校勘本卷6,第170节。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6,第149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73页。
- 董哥泽,即今贝尔湖东的董哥泽。脱儿合——豁罗罕,《蒙古秘史》作“统格黎小河”。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73页。
- 《蒙古秘史》卷6,第177节。《史集》将二人合为一人,作“阿儿孩—者温”,《亲征录》《元史》作“阿里海”。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73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77页。
- 参见《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6,第152页。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77节。
- 参见《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6,第152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76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76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6,第153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77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6,第153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77页。
- 见《蒙古秘史》第177节,《元史》卷1《太祖本纪》。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74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75页。
- 见《蒙古秘史》第177节,《元史》卷1《太祖本纪》。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75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75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75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75页。
- 《元史》卷1《太祖本纪》。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76页。
- 《亲征录》作“自赤忽儿黑山”。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76—177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6,第155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6,第155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6,第155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6,第159页。《史集》将此事记在使者与脱斡里勒的谈话中。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78页。
- 参见《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6,第160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80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80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6,第161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81页。
- 《史集》作“巴勒渚讷”,《蒙古秘史》作“巴泐渚纳湖”,《亲征录》作“班朱尼河”。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71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1分册,第315页。
- 《元史》卷120《札八儿火者传》。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71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72页。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82节。
- 《史集》作“照烈惕部人哈柳答儿”,《亲征录》亦作“哈柳答儿”。
- 《史集》作“察兀儿罕”,《亲征录》作“抄儿寒”。
- 《蒙古秘史》卷6,第183节。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83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83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83页。
- 《史集》作“亦秃儿干”。
- 阿儿合勒苟吉之地,位于克鲁伦河下游。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83页。
- 《蒙古秘史》卷6,第184节。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83页。
- 《蒙古秘史》185节作“者者额儿—温都儿”,《亲征录》作“彻彻运都山”,《太祖本纪》作“折折运都山”。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6,第167页。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85节。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6,第168页。
- 《史集》作“唆儿忽黑塔尼”。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6,第171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6,第171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6,第172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6,第172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84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84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6,第172页。
- 见《蒙古秘史》第188节。《史集》第1卷第1分册,第217页说:“因为他们〔对他〕有夙怨,便杀掉了他。”
- 《蒙古秘史》,第188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7,第172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84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84页。
- 中世纪时东突厥斯坦的两个文明地区,各拥有同名之城,即今新疆南部。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84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7,第174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84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84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184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7,第174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1分册,第217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7,第174页。
- 《蒙古秘史》卷7,第189节。
- 《蒙古秘史》卷7,第189节。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7,第175页。
- 《蒙古秘史》190节作“阿剌忽失的吉惕忽里”,《元史·太祖本纪》作“阿剌兀思别吉忽里”。
- 阎复:《附马高唐忠献王碑》,见《元文类》卷23。
- 《蒙古秘史》190节作“月忽难”,为汪古部长使臣,《亲征录》作“太阳可汗遣使月忽难”。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202页。
- 阎复:《附马高唐忠献王碑》,见《元文类》卷23。
- 《史集》《亲征录》作“脱儿必答失”,《蒙古秘史》作“太阳汗使臣”。
- 阎复:《附马高唐忠献王碑》,见《元文类》卷23。
- 《蒙古秘史》190节作“帖蔑延客额儿地面”,《史集》作“帖蔑格原野”,意为“骆驼草原”。
- 《蒙古秘史》190节作“秃勒勤扯兀惕”。
- 又译“库里尔台”“忽里勒台”“忽邻勒塔”,蒙古语“聚会”之意。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203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203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7,第176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203页。
- 《元史》卷1《太祖本纪》。
- 《亲征录》《太祖本纪》作“建忒该山”。
- 《中国历史大辞典》辽夏金元史卷,第449页,亦邻真先生释。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7,第179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7,第179页。
- 《蒙兀儿史记》卷2《成吉思汗本纪》。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7,第179页。
- 关于铁木真出征乃蛮,《史集》《亲征录》均记载了春秋两次出征。但杭爱山大战却发生在秋季。
- 《史集》作“沆海地区阿勒台河谷里”,《蒙古秘史》194节作“康孩地面的合池儿水边”,《亲征录》作“营于沆海山的哈只儿——兀孙河”,《元史·太祖本纪》作“营于沆海山”,今阿尔泰山北面的杭海山。
- 《蒙古秘史》作“阿邻太石”。
- 斡儿寒河:今鄂尔浑河。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93节。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7,第183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7,第183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7,第183页。
- 《蒙古秘史》作“古出鲁克”,《史集》作“古失鲁克”。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94节。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7,第184页。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94节。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7,第184页。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94节。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95节。
- 似为哈剌和林和豁搠才旦以北之纳莫合山。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7,第188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7,第188页。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95节。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7,第188页。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95节。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7,第189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7,第190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7,第190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7,第190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7,第190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7,第190页。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95节。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95节。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7,第190—191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7,第191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7,第191—192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204页。
- 《元史》卷1《太祖本纪》。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96节。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7,第192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204—205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7,第191—192页。
- 兀泷古河:《长春真人西游记》作“龙骨河”,今乌伦古河。
- 《蒙兀儿史记》卷21《乃蛮塔阳罕列传》。
- 《蒙古秘史》197节作“豁阿思—蔑儿乞惕”,但102、109、117节作“兀洼思—蔑儿乞”,《亲征录》作“兀花思—蔑儿乞”。
- 《史集》作“带儿—兀孙”。
- 《史集》作“迭儿思—沐涟”,即塔儿河。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97节。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7,第202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7,第202页。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97节。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97节。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97节。
- 合卜察勒意为“狭谷”“隘”,《亲征录》作“哈剌温隘”。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206—207页。
- 《亲征录》作“兀都夷—蔑儿乞”。
- 《亲征录》作“麦丹氏”。
- 《亲征录》作“脱脱里”。
- 《亲征录》作“掌斤”(一作“孛斤”)。
- 译朵列格捏。《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1分册,第189页说:脱列哥那哈敦是答亦儿兀孙的妻子。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1分册,第189页。
- 《亲征录》《元史·太祖本纪》作“泰寒寨”。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98节。
- 《亲征录》《太祖本纪》作“兀鲁塔山”,今科布多西北,额鲁特一带。
- 据《史集》记载,这次战争发生在1206年成吉思汗建蒙古国后,从《蒙古秘史》记载看,此战发生在1205年更为符合实际。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208—209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1分册,第226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208—209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208—209页。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98节。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分册,第207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7,第206页。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198节。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1分册,第313页。
- 傥鲁山:今唐努乌梁海地区唐努乌拉山。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200节。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8,第211页。
- 鸂鶒:紫鸳鸯。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8,第211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1分册,第313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1分册,第313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8,第212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1分册,第313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8,第212—213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8,第214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8,第214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8,第21—215页。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8,第21—215页。
- 《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1分册,第313—314页。
- 《蒙古秘史》校勘本,第201节。
-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卷8,第21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