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偷逃

尼古拉、玛杜带着马可，和尼古罗、威廉两位修士组成了使节团，再次踏上了旅程。

从阿克到拉加斯是一段漫长而艰苦的旅程，马可在旅程中已经证明，他在队伍中有用而且又能吃苦耐劳，从而赢得了他们的尊重。玛杜对侄子的毅力和善良脾气也越来越喜欢，就连尼古拉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儿子是勇敢的。

尼古拉和玛杜一路上总是对两位修士彬彬有礼，重大事情一律先和他们仔细商量之后才付诸实施。修士的傲慢，只因为他们是商人，他们从内心瞧不起商人。

马可非常看不惯两个傲慢、冷漠的修士，一有机会就和他们抬起杠来，或者出出他们的洋相。

尼古拉虽然也看不惯修士的一言一行，但是他认为，此行应该以两位修士为首，他们奉教皇之命，手握重权，如此重大的使命自然应由他们担当，自己只是蒙教皇信任，从旁协助而已。所以，他私下里把马可狠狠教训了一顿。

尽管有这样或那样的事情，但他们的行进速度没有减慢。也许是太顺利了，两位修士认为此行不过如此，愈发傲慢骄横。

在拉加斯，他们招了5个仆人，又买了10多匹马，进行了短暂的休整。1271年年底，这个小小的使节团离开了拉加斯，开始向小亚美尼亚腹地行进。

一天早上，天刚刚放亮，他们就起来参加圣餐礼。尼古罗修士带着他们举行仪式，威廉修士在一旁当助手。面前的一块大圆石被作为圣坛，上面铺了一条缀有流苏的布，布巾上放着一个十字架。尼古拉、玛杜和马可跪在石头前面。

马可突然听到远处一阵骚乱的声音，他抬起头来，“爸爸，快看，好像出了什么事。”

尼古拉和玛杜一起站起来。远处的大道上，尘烟四起，过来了一大群人，男女老少，赶车牵羊，行色匆匆。而有一队骑兵正飞快地冲过他们身后。

尼古拉急忙告诉两位修士，赶快先把十字架和弥撒书藏好，命令大家站在原地不动，他一个人骑马迎了上去。

一会儿，尼古拉带回了一个惊人的消息：玛木路库王朝的史坦丁.拜巴鲁率大军攻入亚美尼亚，占领了大片国土，试图将蒙古人向南赶回波斯。前面的道路已经不通了。

两位修士脸一下变得惨白，玛杜和马可则默默地望着尼古拉，等他作出最后的决断。

这时，那些骑兵已经看见了他们的小火堆在冒烟，就转向他们营帐这边来了。玛杜看到他们那尖顶的帽盔，小声说：“是撒拉逊回教徒。”

马队扬起一片尘土，飞奔过来，把他们包围在中间。为首的是个阿拉伯酋长，面容凶狠，尖鼻鹰目。

尼古拉走上前去，举起右手，用阿拉伯语说：“你好！愿你生活吉祥如意。”

这位酋长听到尼古拉讲自己一样的语言，惊奇地回答：“愿你生活吉祥如意，真主保佑你。你们从哪儿来？”

“我们是意大利商人。”

酋长点了点头，可是其中一个人出来向首领吼叫，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尼古罗手里的十字架。

尼古罗修士吓得举起双臂，做着末日来临的祷告。

幸亏首领当时并不想多杀人，他发出严厉的命令，掉转马头，飞驰而去，众人只好跟在后面离开了。

马可问：“他们为什么不攻击我们？”

尼古拉平静地说：“因为他已经回答了我的问候，他不能在祝愿我们之后再杀死我们。”

尼古拉把玛杜拉到一边，拿出一张地图铺在地上，两人仔细研究起来。尼古拉拿着小木棍在地图上指指点点，其余的人站在旁边，目光紧随着小木棍而移动，气氛紧张而压抑。

尼古拉抬起头来，看了大家一眼，语调低沉地说：“战争极为激烈，撒拉逊人所到之处，扫荡无遗，显然不能指望他们会对我们发善心——即使我们装成是商人。现在唯一的办法是走小路，设法绕过战区。战火还没有烧到这儿，我们还可以走一段大路。”

玛杜用手指着尼古罗修士：“如果还想完成自己的使命，最好不要再招摇了，否则撒拉逊人会让你安息在这里。教皇曾经嘱咐我们要谨慎小心，如果你希望殉道，那你就是违抗教皇的命令！”

尼古罗修士喃喃地说着什么，转身望着威廉。

威廉冲着尼古拉点点头：“我想……也许他们是对的。”两人用布巾把十字架和弥撒书裹好，塞进了行李。

尼古拉吩咐道：“这些骑兵可能是个巡逻队，来侦察亚美尼亚地区，准备以更强大的兵力攻打大汗的兵士。我们离下一个村庄还有一天的行程，可以赶到那里过夜。我们熟悉那里好客的人。”

他们匆匆地吃了一顿饭，又骑马上路了。这一带地区，尼古拉和玛杜还是熟悉的，路上，他们不时遇到躲避战乱的人和行而复返的商旅。

穿行在这些追求生存的人们中间，向前去迎接死亡的挑战，年轻的马可感到的是兴奋，而身旁的两位修士却越来越胆战心惊。

将近天黑，他们来到了由几个零零落落的泥砖茅舍组成的小村庄。尼古拉原本以为会受到热烈的欢迎，谁知迎接他们的是狂吠的狗和手拿火把、木棍的村民。

修士和仆人们都退缩了，而尼古拉和弟弟、儿子却催马迎上前去。尼古拉大声喊道：“喂！朋友，你们好啊！”

但是他的喊声被喧嚣声淹没了，马可的马被一块石头击中，昂头直立起来，差点把马可抛到马下。玛杜赶紧上前抓紧了马可的马缰。叫道：“哥，没有用，他们根本不听我们的。”

又一块尖石击中了尼古拉的肩膀，他们只好掉转马头，带着一小队人马从村里撤退。但那群人在后面一直追出好远。

第二天，他们到了下一个村庄。村子里死一般的寂静，每一座房子都是屋门紧闭，显然村民们都逃难去了。他们找了一个废弃的小屋住下来，马可和几个仆人忙着生火做饭，给马喂草喂水。

过了两天，路上几乎已经看不到行人了，途经的村庄也只剩下断垣残壁。凄厉的北风呼啸着扫过大地，只有道旁几棵秃树伸着绝望的枝丫，马蹄声在空中回荡着，宁静中透着恐惧。

他们已经进入了战区。尼古拉时时查看一张退了色的地图，在地图上标出一条通往绿洲的路线。他当机立断，率领大家离开了大路，避开村落，进入沙漠地区。

一行人穿过岩石嶙峋的荒坡，专拣偏僻的小路行走，一路上缓慢前进，小心谨慎，无孔不入的寒风从四面八方向他们发起围攻，体力消耗越来越大。两位修士开始落在队伍的后面，马可在这极端困苦之中，依然信心十足，他以行动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尼古拉和玛杜看到马可充沛的精力和飞扬的神采，内心充满了欣慰，也许此行的希望就在马可身上。

马可的嘴唇都干裂了，他忍着疼痛问：“叔叔，出了什么事情？”

玛杜无奈地说：“我也不知道。”

马可说：“他们似乎都在害怕什么。”

风小了一些，他们为了让牲口休息一下，就下马牵扯着它们，拖着沉重的步子艰苦地行进。牲口的嘴上也满是黄色的泡沫。尼古罗修士一瘸一拐，“呼呼”喘息着。威廉抓住马镫蹒跚前进。

等爬上一个斜坡，尼古拉突然身子朝向一边停住了，声音嘶哑地叫道：“我认出来了，那边就是它！”

大家顺着他的方向看去，远处有一丛棕榈树，还有两口围着砖台的井。人们大喜过望，匆匆地奔下了斜坡。

但尼古拉却叫大家停步：“慢，你们看！”

原来，在那口较大的井边，有一个裹着头巾的阿拉伯人，他抱着一支长矛，好像正在熟睡。

尼古拉小声吩咐：“大家在这里等着。”然后他自己慢慢地爬到绿洲前，发现只有那士兵一个人，就站起身来招呼道：“嘿！朋友，你好啊！”

那个士兵一动也不动。

大家早就忘掉了恐惧，都慢慢地爬到了近处。马可悄悄走向水井，他忽然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回头看叔叔，他脸上也有奇怪的表情。

而尼古罗修士早就忍耐不住了，他脚步散乱地奔到了士兵身边，大声喊：“看在上帝的份上，水！我们需要水！”

他抓住那个士兵的肩膀，用力地摇晃。那个阿拉伯人一下倒了下来。尼古罗修士大叫一声退了一步。原来那件阿拉伯外套里竟是一副骨架，上面还挂着一些腐肉，苍蝇嗡嗡地爬在上面。

一个仆人拿起瓢走到井边，尼古拉大声警告：“别喝那水！”

玛杜上前一下打掉了仆人手中的瓢，仆人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马可迷惑地看着那具死尸问：“他是怎么死的？”

威廉声音颤抖地说：“可能是瘟疫。”

玛杜却说：“更可能是井水下了毒。”

他们走得比以前更慢了。马可感觉一点劲都没有了，但他看到菲亚比他还要糟，已经落在队伍最后，就放慢脚步等着菲亚。

菲亚喘着粗气，摇摇晃晃地走着。

马可关心地问：“菲亚，你怎么啦？”

菲亚有气无力地说：“我不舒服，浑身酸痛。”

马可提醒他：“挺住，坚强些。”

“我害怕！我觉得挺不住了……这和我们想象的多么不一样啊，马可。”

“不要紧，你上马吧！我牵着。”

“不行，那样他们就会看出我病了……我只要一点水……”

“爸爸说很快就要找到水了。来，靠着我，别说话了，省点力气吧！”

这时，他们遇到了一个蒙古信使。尼古拉和玛杜上前和他交谈。尼古拉取出大汗的金牌，那蒙古人立刻翻身下马，跪在尼古拉面前。马可对此难以置信。

那人从地上爬起来，指点他们应走的方向。尼古拉拍拍蒙古人的肩膀表示感谢，那人后退几步鞠个躬，然后跳上马鞍，举起右臂行了个礼，飞驰而去。

尼古拉命令大家：“快！我们必须继续前进！”

威廉问：“是不是瘟疫蔓延得很厉害？”

“不！是战争，埃及的苏丹以压倒之势入侵了亚美尼亚。想把蒙古人赶到波斯去。”尼古拉简短说完，就与玛杜摊开地图，研究起来。

威廉又问：“那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离波斯边境不远。”

尼古罗修士惊恐地叫道：“也就是说正在战争的中心地带了！你打算怎么办？”

玛杜说：“别无选择，必须前进！找到一条通路去波斯。”

终于，两位修士在恐惧的折磨下再也忍耐不住了。尼古罗开始发难了：“尼古拉.波罗，你欺骗了我们。你说这里已是大汗的控制区，可我们见不到战无不胜的蒙古军队，只有撒拉逊人。我们每天躲躲藏藏，连什么方向都不知道，这样能到达目的地？”

尼古拉竭力在安抚他：“相信我们，我们为什么要拿生命作赌注，安全是第一位的。”

威廉尖叫起来：“你的蒙古军队不存在了，玛木路库军在横扫亚美尼亚。这里太危险，没有办法继续旅行下去了。我们俩要回去了。”

马可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你们肩负着教皇的重托，必须完成自己的使命！”

尼古罗蛮横地说：“小家伙，轮不到你说话。你们敢于冒死前进，只不过是商人的贪婪，利欲熏心。我们可不愿意跑到专门以战争为职业的人们那里去，我们会向教皇报告——现在没有必要去蒙古帝国。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回到阿克去！”

玛杜再也忍耐不住了，他一把抓住尼古罗的衣领：“告诉你，小小的史坦丁.拜巴鲁算什么，大汗的百万雄师还没发威呢！你们口口声声要做一个殉道者，要把上帝的福音传到那些黑暗的土地上。你们这两个胆小鬼！”

尼古拉和威廉仍在喋喋不休地辩解着。尼古拉冷冷地盯着他们：“我就是捆，也要把你们拉到大汗那里去。博学多才的修士们，你们不配得到教皇陛下的信任。”

两个人望着眼中喷着怒火的尼古拉，闭上嘴缩到一边。争吵暂时告一段落。

这一天，他们在一个避风向阳的小山凹里搭起帐篷住下来。也许是连日奔波，极度疲惫，大家睡得昏天黑地。

林中的小鸟奏响了美丽的晨曲，将他们从梦中唤醒。马可睁眼一看，天已大亮，两位修士早已不见人影。他急忙去告诉父亲和叔叔。尼古拉带上一把剑，冲出帐篷，搜索了四周，但是一个人都没有找到。

尼古拉对马可大发雷霆：“我给你下了命令！我以为你已经长大成人，可以执行任务了！”

玛杜安慰怒气难平的尼古拉：“走了也好，我们更自由了，耳根也清静。”

尼古拉突然惊慌起来：“教皇的信呢？圣油呢？”

马可说：“圣油、信和十字架都在，这些东西我一直带在身上。”

尼古拉仍然压不住心中的怒火：“两个笨蛋，我们来的那些地区肯定成了主要战场，他们根本不可能活着回到阿克，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人割断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