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空军奠基人·航空队指挥官·越级晋升元帅
1933年1月底希特勒上台后,立即把加快军备重整,尤其是发展空军和装甲部队作为军事领域的国策。凯塞林在当年9月准备重返国防部工作时,意外地得知自己将从陆军退役,而后以平民身份调入帝国航空部。他这时的感受肯定是复杂的,他刚完成了炮兵团长的任期,很有希望晋为少将;另一方面,他也知道第三帝国的二号人物戈林正竭力把空军建成与陆军和海军平起平坐的独立军种,这个新军种当然能提供比陆军多得多的晋升机会。凯塞林在回忆录中称自己对到空军任职并不特别兴奋。恐怕他只说出了真相的一半,后来他曾坦言:“……作为德国空军的一员,我们在总司令大权的庇护下,得到了包括国家社会主义党在内的所有阶层令人愉悦的尊敬。”
凯塞林在参谋本部时,曾在塞克特领导下主持过一些与空军相关的秘密试验,包括1923至1924年在苏联境内秘密建立飞行员训练基地等。有史家称,塞克特亲手遴选的大约60名参谋军官是“参谋本部培养出的最精致的产品”,而凯塞林和韦弗(Walter Wever)则是其中最杰出的佼佼者——这两人处事老练、举止有度、能力过人,塞克特离职前就认为他们两人将是创建未来空军的不二人选。1933年10月1日,韦弗和凯塞林等四名参谋本部军官被调到航空部,前者不久后成为首任空军参谋长,凯塞林则担任了行政总管。凯塞林的组织和领导才能在新空军的组建发展中发挥了重大作用,他负责预算和诸多行政后勤事务,此外,建立机场、军营、飞行员训练和战机生产等也在其职权范围内。不过,繁忙而富有成效的工作带来了丰厚的回报,半年后,凯塞林晋升为少将,两年后又成为中将。
1936年6月3日,韦弗中将因飞机失事身亡,凯塞林被戈林任命为继任参谋长。有后人曾指出,空军参谋长凯塞林以自己的影响力“解决了”德国空军在战略和战术上的争论。韦弗生前曾与一些将领认为,空军应着力成为拥有远程轰炸能力的战略空军,而凯塞林觉得空军应朝着能密切支援地面部队的战术空军发展,应该重点生产和列装Ju-87等既能实施精确打击,又相对廉价的战机,而不是韦弗等主张的技术复杂、成本高昂的战机。有后人称,炮兵出身的凯塞林“扼杀了”韦弗建立“战略性轰炸力量”的企图,是“对二战产生了决定性影响的重大决策失误,他和戈林都必须承担相应的责任”。这或许是一种误解,近年的研究表明,韦弗在丧生前的1936年5月即已决定,把生产重点从四发重型轰炸机转移到双发中型轰炸机上。他认为这些速度更快、能更经济地大规模生产的中型轰炸机,足以满足作战需要和支援陆军的角色。韦弗的意外身亡使他没有来得及在决议上签字画押,“不幸的差事”落在了凯塞林头上——1937年4月29日,凯塞林在戈林的支持下,取消了“容克斯”Ju-89和“道尼尔”Do-19等四发重型轰炸机的生产计划。
德国卡通画家于1935年所绘的漫画,反映的是新空军行政总管凯塞林繁忙的一天。
据信摄于1937年的某次演习期间,右一为凯塞林,右二为时任航空部常务副部长(国务秘书)的米尔希。两者的关系一直比较紧张。
凯塞林在任内还理顺了参谋长与空军总司令的关系。由于戈林身兼总司令和航空部部长,其副手、航空部国务秘书米尔希认为自己才是凯塞林的顶头上司。凯塞林对此并不买账,试图游说戈林限制权势日大的米尔希,双方随即发生了一系列严重冲突。当米尔希任命乌德特担任首席技术军官,借此把战机研发和生产的领导权从凯塞林的领地里夺走时,他们之间的矛盾达到了顶点。凯塞林战后曾说,由于不愿意在与米尔希的冲突上浪费时间,同时也为了避免分裂,他请戈林解除自己的职务并允其退役。戈林批准了辞呈,但拒绝让凯塞林退役,反而在1937年6月1日晋升他为航空兵将军,令其出任空军第3军区指挥官。戈林还暗示自己将寻机剪除米尔希过于丰满的羽翼。凯塞林辞职的次日,空军便发布命令,在限制各级官员权限的同时,正式确立了参谋长向总司令直接负责的制度。应该说,凯塞林在与米尔希的争斗中并未处于下风,他的空军军区涵盖包括柏林在内的西里西亚、萨克森和中部的广大区域,无论如何都很重要。
1938年4月,凯塞林成为空军第1集群指挥官。他十分熟悉陆军和空军的作战理论与战术,对于空军在支援地面战事中的角色也有着深刻的理解。同时,他又是个天分很高的领导者,乐于接受新的观念和技术,并主动寻求适应新环境。他为树立权威并赢得新一代飞行员的尊重,早在1933年就学会了驾驶飞机,还经常笑容可掬地飞到各机场和联队嘘寒问暖,在空军官兵的眼中,凯塞林无疑是他们的“自己人”。
1939年9月的波兰战役爆发前夕,空军第1集群升格为第1航空队(拥有1105架各型战机),除了保护柏林和消灭波兰空军外,凯塞林的任务主要是支援博克上将的北方集团军群。为此,他的航空队将在摧毁对手的空军和地面支撑体系后,迅速转入近距离地面支援角色。不过,德军最初两日的作战并未完全实现目标,主要原因是波军把战机从脆弱的前沿机场都转移到了后方——德方于9月3日即宣称波兰空军已不复存在。实际上,波军轰炸机和对地攻击机在9月16日前,一直没有停止过对地面德军的打击和骚扰。虽然早早取得了制空权,但德国空军付出的代价也可谓不菲——3周内就有285架战机被摧毁,279架战机无法修复。凯塞林在这场不对称的战争中表现不俗,他经常驾机与战斗机编队一起飞到敌后,有时评估对手的抵抗能力,有时了解作战联队的表现,有时纯粹是去给官兵们加油打气。凯塞林高度重视为地面部队提供支援,他曾在回忆录中说:“……我并非博克的下级,但在地面战术的所有问题上,我都自愿服从他的命令。”这种密切配合自然是凯塞林推动战术空军的真实写照,也是其作战思想的一大标志,收获的显著战果更为他在9月30日赢得了一枚珍贵的骑士勋章。
波兰战役后,凯塞林曾留在波兰负责建立“帝国新版图”的防空体系,但很快又在1940年初调往西线,从费尔米(Hellmuth Felmy)手中接过了第2航空队的指挥权——费尔米将军及其参谋长卡姆胡伯上校刚因一起泄密事件被解职,这使凯塞林又有机会在即将到来的法国战役中为博克提供支援,同时,再次证明自己执行地空协同的闪电战的能力。5月10日,凯塞林航空队下辖第4和第8航空军、第2防空军和第2“特种任务”航空军(即施图登特的空降部队),拥有1836架战机,其中1285架可参战。博克的B集团军群在法国战役中负责进攻比利时和荷兰,着眼于将英法盟军吸引至侧翼,为从阿登山区突破的A集团军群包围对手创造条件。由于空降部队将以伞降、滑翔和机降等方式,提前夺取B集团军群装甲矛头进军道路上的机场、要塞、桥梁和十字路口,所以凯塞林比在波兰战役时更多地参与了地面战事的计划,面对的也是一项规模空前的任务。许多在现在看来普通不过的问题,比如在保持突然性的同时准确地把空降力量分批次安全运往战场,就当时而言都是先驱性的工作,世界各国都没有大规模使用空降部队的经验,就连德军自己也从未在演习中尝试过。凯塞林不仅要计划和协调空降作战,还要负责夺取制空权的空战,并为装甲矛头提供近距离支援,所有这些任务都绝非易事。他很担心地面部队不能及时与空降部队建立联系,缺乏重武器的伞兵夺取要塞或桥头堡后,如果没有跟进部队的支援,根本无力抵挡坦克和重炮的反击,只能束手就擒或被全歼。为此,他向博克及其军师长们反复强调协同作战的重要性。凯塞林的担心并非杞人忧天,后来的战事发展证明了其先见之明,只不过,协同作战中的失误和不足都被德军闪电战大胜的光环所遮掩了。
摄于1939年的波兰,第1航空队指挥官、航空兵将军凯塞林向元首行礼和汇报。希特勒和凯塞林之间的是此时仍默默无闻的元首卫队营指挥官隆美尔少将。
摄于1940年3月,从左至右为米尔希、里希特霍芬、凯塞林和戈林。
摄于1940年上半年,凯塞林视察第1驱逐机联队1大队的驻地基施赫伦(Kisschhellen)。左一为大队长法尔克(Wolfgang Falck)上尉,他很快被任命为第1夜间战斗机联队联队长。背景中的战机是法尔克的Bf-110C双发战斗机。
战事发起后,装甲矛头的锐利大大超出了希特勒的预期,他时不时地在大胆突进和犹豫不决间摇摆,最明显的例证就是世人皆知的盟军敦刻尔克大撤退。出于种种原因,希特勒命令装甲部队止步,把消灭敦刻尔克盟军的重任交给了戈林,戈林则将这个检验空军能否独自消灭地面部队的任务交给了凯塞林。凯塞林曾表示反对,他倒不是觉得地面部队比航空兵更适于完成这种任务,而是因为他的航空队战损非常严重(如第4航空军可投入的战机只有2周前的50%至60%),飞行员们也相当疲惫,除第8航空军以法国康布雷—圣康坦为基地外,其余的单位都部署在本土西部,距离敦刻尔克较远。此外,英国皇家空军仍在坚持不懈地向德军进攻。凯塞林明知不可能,还是以其惯常的服从作风竭尽全力——5月26日至29日间,第2航空队向敦刻尔克港口、码头和海军目标发动了连串攻击,30日,因天气恶劣休战一日,从31日起,又收拾“余勇”,重点攻击盟军集结地和登船处。不过,天不灭英法盟军,持续的糟糕天气限制了凯塞林集中使用战机的能力,30余万盟军陆续撤离了敦刻尔克,不知留给德国的陆军将领们多少遗憾和叹息,又使“戈林的空军”遭到了多少指责和嘲讽!
仅就军事而言,40天里将号称“欧洲第一陆军强国”的法国打得丢盔卸甲、举手投降,不能不说是一次辉煌大胜。1940年7月19日,9位陆军上将和3位空军将领被希特勒晋升为元帅,跻身其间的凯塞林尤为引人注目,因为他是以航空兵将军军衔,越过上将后直升元帅的!论功行赏本无可非议,但显然没有人能比希特勒更了解如何维持将领们的忠诚。有德国史家在2000年曾针对凯塞林的这一撮升发表评论:“……相较于对贵族将领们的态度,希特勒格外尊重中下阶层出身的巴伐利亚人,他在赞赏这一群体在技术上的卓越绩效的同时,特别欣赏他们那几乎变成谄媚的、行尸走肉般的服从。”虽然这位史家使用了可以理解的词汇,但在1940年7月,凯塞林无疑展示出他不仅有能力细致周到地计划和执行空降作战,也能高效地协调近距离支援和夺取制空权。毫无疑问,他是一位充满勇气、乐观且称职能干的指挥官,非常适应他所参加的进攻作战。
摄于1940年7月,新科元帅凯塞林在自己的侦察/联络飞机前。
摄于1940年夏,凯塞林元帅与第76驱逐机联队(ZG-76)的2名指挥官交谈,从他严肃的表情来看,似乎是不列颠空战的惨重损失引起了他的忧虑。
摄于1940年9月的不列颠空战期间,地点是凯塞林第2航空队位于白鼻角(Cape Blanc Nez)圣山(Holy Mountain)的总部。从左至右依次为凯塞林、第4航空队指挥官勒尔(Alexander Loehr)、戈林和第2航空军指挥官勒尔策(Bruno Loerzer)。
摄于1940年9月,第2航空队位于白鼻角圣山的总部,凯塞林正在指挥调遣。
摄于1940年9月,第2航空队位于白鼻角圣山的总部,从左至右依次为空军参谋长耶顺内克、凯塞林、第2航空队参谋长施派德尔(Wilhelm Speidel)和第2航空军指挥官勒尔策。
摄于1940年9月或10月,凯塞林陪同戈林视察部队。
法国战役后,凯塞林航空队移驻法国西北部、比利时和荷兰的机场,准备参加不列颠战役。德国空军进攻英国的战机约有2800架,除挪威的第5航空队仅有190架外,其余的2600余架战机大约都被凯塞林的第2航空队和施佩勒(Hugo Sperrle)的第3航空队平分了。在总体战略上,凯塞林为保持无敌的神话,避免遭受过大的损失,主张在地中海区域打击英帝国的海外领地,而施佩勒则力主打击英国的港口和运输线。结果,戈林和希特勒更青睐施佩勒的方案。凯塞林虽有所保留,但一旦决议形成,他还是以高于他人的热情全力以赴。在攻击重点上,施佩勒要求通过轰炸来铲除对手的防空体系,凯塞林则主张直接攻击伦敦——或以轰炸迫使英国屈服,或诱使皇家空军战斗机部队进行决战。戈林对两员主将的分歧没有明确意见,他的全部要求就是“以闪电战方式在5天内占据空中优势,13天里夺得制空权”。
不列颠空战的初始阶段从7月10日延续到8月8日,凯塞林手下的斯图卡轰炸机联队向英吉利海峡中的船只发起了多轮攻击,战斗机部队也与英国皇家空军进行了激烈的格斗。一旦封锁英吉利海峡的任务完成,德军准备于“鹰日”发起夺取制空权的攻势,凯塞林航空队为此集中了西线最多的战机(超过1600架,其中战斗机764架、轰炸机821架),但8月13日的恶劣天气挫败了凯塞林精心准备的攻击计划。此后一周里,德军损失了358架战机(另有102架受损),斯图卡轰炸机的损失尤为惨重,不得不陆续退出战场,双发重型战斗机(被戈林称为“铁甲军”的驱逐机)部队出于同样的原因,也不得不减少参战单位的数量。8月19日,戈林命令施佩勒把他的多数单发战斗机移交给凯塞林,第3航空队改为进行夜间轰炸,凯塞林航空队则承担绝大多数的攻击任务,他也根据戈林的严令,要求下属战斗机单位必须为轰炸机进行捆绑式护航。从8月24日起,不列颠空战进入了最关键的阶段,凯塞林试图集中力量消灭皇家空军战斗机部队,同时对英军机场进行了反复轰炸。虽然凯塞林强有力的领导造成了英方难以忍受的战损,尤其是战机和飞行员损失的速度远远快于补充的速度,但顽强的皇家空军并没有屈服,英国政府和人民也没有被无休止的狂轰滥炸所吓倒。8月24日至9月6日间,英军有295架战斗机被摧毁,另有171架受重创。英方的损失固然惨重,但德方在8月末的评估显然也高得离谱——有情报称“从8月8日起,已有1115架英军战斗机被击毁”。这一完全不符事实的报告遭到了施佩尔的驳斥,但被乐观的凯塞林所轻信,他还信心满满地表示“英国佬基本上没剩下什么战机了,最近只是由于糟糕的天气,才使我的轰炸机未能实现目标”!24由于轻信对手“只剩150至300架战斗机”,凯塞林于9月3日建议戈林开始攻击伦敦,进而诱出英军战斗机部队进行最后的决战。袭击伦敦的命令于9月5日正式下达,德军625架轰炸机在648架战斗机的掩护下于7日空袭了伦敦,但出乎意料地遭到了强力阻击和抵抗。9月15日这一天,凯塞林航空队又有56架战机未能返回基地。
美国记者英格索尔(Ralph Ingersoll)曾在1940年11月探访过满目疮痍的伦敦,之后他在所著的一本书中写道:“……经历过这场空战的绝大多数英军将领都相信,在(9月15日)之后的5天里,如果希特勒和戈林有勇气,也有资源付出每天损失200架战机的代价,那么将没有任何力量能够拯救伦敦。”但是,纳粹领袖们并没有可供挥霍的资本——1940年7月至9月间,德国空军被摧毁和受重创的战机已分别高达1636架和697架!
戈林消灭英国皇家空军的意图并没有在秋季到来时实现,对手仍在不屈不挠地抵抗,希特勒也似乎失去了耐心,不过他还想再观察一些时日——他希冀凯塞林对英国城镇的轰炸能摧毁丘吉尔和英国人民的意志。但是,这一奢望也很快落空。当德军的损失高到难以为继的程度时,英国还没有屈服的迹象,希特勒将目光转向了东方,进攻英伦三岛的计划也被束之高阁。尽管凯塞林的航空队里出现了莫尔德斯和加兰德这样的王牌,飞行员们在空战中也取得过惊人的战绩,但他还是第一次尝到了失败的滋味。事实上,正如多数史家战后承认的那样,德国空军并没有足够的优势消灭英国皇家空军。如果凯塞林能将己方在战机的数量和质量、飞行员的战术能力和经验等方面的微弱优势转化成决定性胜利,击败英国皇家空军这个“前所未见的、最强悍的对手”(加兰德语),无疑将是世界空战史上最了不起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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