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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5 这儿竟有一只“苍蝇”

走在地球那一边:德国行脚 作者:魏国良,谭燕华 著


PART 5 这儿竟有一只“苍蝇”

有一只苍蝇,一直停在那儿,让你忍不住要“浇”它。

——它就在男厕所的尿斗里。

墙上并没有摆着一副教师爷的面孔,哼哼半天说出“做文明人”之类的治世训言,或者稍微“文明”一点的“上前一小步,文明一大步”的伪“格言”。也没有那种把“训示”用文学伪装得幽默一些的“来也匆匆,去也冲冲”的硬“诗句”,好像读着诗撒尿,就会化作一节诗、连下水道也会成为诗行似的。

怎么会想到这些的?本来很专注地在汉堡一个厕所里“方便”的,因为那只不想飞的“苍蝇”,让人有点“心猿意马”了:这儿没有那种老要教育人、教训人的刻板,也根本不见熟视无睹的告示,只是在尿斗里画了一只苍蝇,所有人都“上前一步”,而且从那儿走开的时候,有一种很童话的快感——“Kidult”,儿童式成人童话,像是找回了童年的一个失落的梦。追蝴蝶、捉蜻蜓、逮知了,连小猫都会,何况人呢?

“Your fly is unzipped.”其实也没什么创造:裤子的前门襟就叫“Fly”,而苍蝇也是。

可见,想要做什么、告诉人们做什么还得回归到人的天性上去。

后来到吕贝克,铁路两旁的树林,街边空地上的草坪、河道边的林带……几乎不作人工剪裁,任其长成个横七竖八、不修边幅,一副很自然的样子,也好看得很。桥堍一带栏杆上一大群鸽子,此起彼伏,你追我逐,煞是热闹;桥边也就聚了些看热闹的人,但有人看热闹,却没人来驱赶。任其繁育,不闻不问,蔚然成了一大群。鸽子行,“我们”就不行?于是来了布谷鸟、渡鸦、喜鹊之类,又是一大群。说它是鸟儿乐园,一点也不假,还没有铁丝网——人家就不挂上个牌牌,写上“原生态”什么的时髦词语来装点。

那都是些“身外之物”。人呢?

总看见老师带着群学生出游,哪怕是星期一;学生就在河边高高的堤道上追追打打、抓抓挠挠、跌跌撞撞,一失脚就会跌进河里,没听见老师在一边喊话——她在哪儿?竟独自在前边慢慢走,根本不去理会。见此情景,当过老师的我们不禁替她捏着把汗。可后来在德国见得多了,也就释然:都这样,老师很少干预学生的行动。如果这也不行、那也不能,走出教室还有什么意思。再说,“走路要小心”是教得会的吗?

这又叫遵从天性。

然而,对天性的忽视、漠视,甚至鄙视,有多久了?我们都很习惯了。

还不只这些。

德国的所有列车、汽车、电车、地铁都得由你自己来决定开不开门上下,否则车就开走了。中国人习惯于别人替你拿主意,小到开门上车下车的事情;所以判别是不是中国人看他是不是等开门就可以看出来。

寒风之行

有一天到不来梅去,列车停在一个站上,发现另一个站台的铁路上有一辆汽车在铁路上开,而且进退有据,司机根本不用中国“大比武”时那种小心翼翼,让汽车轮子在轨道上慢慢滚动。显然这不是司机有什么“身手”、绝活。正想看个究竟,列车开动了。这之后,只要看见车站上有汽车、吊车、叉车,就特别关注有什么“家伙”、司机手上有什么“活儿”。后来终于“发现”,他们只是在汽车的前后设置了导轨轮,就让汽车也能开上铁轨跑得欢。

就这么简单!

“由你来开门”和“汽车上铁轨”,这两件事好像没什么联系,其实,还是对“天性”的认识。如果说,前者是遵从天性、意愿,那么后者就是开掘天性——让天性得到最大程度的呈现。而对天性的认识不足,往往会不能物尽其用;天性的扭曲,则必然导致言行举止的异常。

但是,“天性”总是被顺从的吗?也并非。原有生活形成的“天性”——行为、逻辑惯性当它以“天性”的形式直觉地表现出来时,它在这里——德国就要受到猛烈的撞击了。

我们在汉堡住在“Bridge Hotel”,属于“Holiday Inn”旗下的一家旅馆,但我们全然不知,旅馆预订网也没有标示。从汉堡铁路总站附近的公交“ZOB”乘三站车到那儿,竟找不到它。问了几个人,都摇头;最后问到出租车司机,他们总不会不知道了吧?司机倒很好心,打开车门,先看我们手绘的地图,然后认旅馆名字,喃喃地说:“Here?”确实,按地图应该就在这儿。可这儿是“Holiday Inn”。他再问一同在这里候客的其他司机,也都说不知道。难道“Bridge Hotel”从地球上蒸发了?我们在网上还看过它的模样呢!忽然想起,刚才进来的路口有一块大大的标牌,上面写着“Holiday Inn”,好像下面还有一行小字……赶紧再回出去,仔细看那标牌,下面一行小字写着“Bridge Hotel”!当下的流行语说得好:细节决定成败。而在这里,小字决定入住与否。

不过,还是有点怀疑:它们真是一家?不会是“搭便车”写在那儿?又到“Holiday Inn”前台去问,一位女士很肯定地告知:是两家也是一家!这话听起来奇怪。那么,我们要“Check in”的话,也就在这儿?点头,向我们伸出手:拿预订单来吧。

就这样,脑子里早已形成的思维逻辑就以“天性”的面孔——直觉、惯性思维与现实打起了架:这怎么会?

办好“Check in”手续把行李拖进楼里,找到房间,眼前的情景让我们又有些不“舒服”了——好像总有什么地方不对。卫生间、盥洗室与浴室在三个地方,以房门为界,左边依次是卫生间、盥洗“室”,右边则是淋浴房、冰箱柜,而不是通常组合在一起的格局。一律从上到下的玻璃,透亮透亮的,还真有些不太“方便”。再看那床头灯,比圆珠笔杆粗不了多少,乍看以为被人卸走了灯泡——头上根本没有“灯泡”模样的东西。按下开关,从“笔杆”里射出一束光——倒是亮的,不过也仅有一“束”而已,正好够照在一本书上,手一晃动,那“束”光就逃出了辖区。床架子上有一个小电扇,那真是个“小”电扇,只有酒盅大小。现在是四月里,用不着电扇,没有去试,真要扇起来,估计也就刚够扇到巴掌大的一块脸——的的确确“扇你一巴掌”。等到后来在明晃晃的卫生间里用马桶,就更进一步体会了“空隆”一声的实际含义:不到三秒钟即停下,相当于你说“空隆”这个词的时间。

让我们真正感受到了曾经被宠坏的“天性”就这样被约束了。

这其实就是“极简主义”的生活方式:正够或仅够维持生命活动,否则就是挥霍、浪费。想想倒也是。中国人一开灯,满屋子亮堂;一开电扇,大尺寸旋转120度;一抽马桶,十几升水没了……这个“天性”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后天养成,最终变成了不假思索的“天性”。极简主义正在欧美开始流行,是奢华归于简素还是简便带来繁盛?不知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流进中国,成为每个人新的“天性”。

后来,在科布伦茨,我们又看到了天性与“天性”的角力。食品店里,交钱买了一盒色拉菜,自己到门口柜台前操作,倒上一些色拉:白的、黄的、红的……再抽一把叉子、一张面巾纸,就可以坐到一边就着啤酒、面包吃起来。好像都是恰好、刚够调味,似乎没有人把色拉酱倒得“满山遍野”,最终却沦落为垃圾。

这样,色拉酱就和那只“苍蝇”的效应如出一辙了。

Note 极简主义

德国具有代表性的、与繁复相对的居室设计风格。19世纪60年代兴起,其视觉艺术的效果是追求简洁且有优雅的品性。室内装修线条简洁;墙体色彩为单色,黑、白、灰、米黄多见,凸显稳重,贴近自然;家具设置少而精,够用且舒适;家具材质多样,皮、麻、金属、塑料、玻璃等,工艺精巧,符合俭易、极简原则。这种保留生活本真、满足最低限度要求的设计风格,其领军人物是柏林人瓦尔特·格洛皮乌斯,为培养具有这一设计理念的人才,他于1919年在魏玛创办了公立包豪斯艺术学校。后来学校遭到纳粹迫害而关闭,他到美国,出任哈佛大学建筑系教授。这一美学理念除在建筑领域盛行以外,极简主义还在绘画、雕塑、装置设计、音乐、文学多领域影响了现代美学发展,成为流行于欧美的强大思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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