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歧路彷徨
一场廉政风暴
中平元年(184)底,曹操被任命为济南国相,成为品秩二千石的副省级地方要员,这一年他三十岁。济南国隶属青州刺史部,该州所辖大体相当于含胶东半岛在内的今山东省北半部,有五国一郡,即济南国、乐安国、北海国、齐国、平原国、东莱郡。济南国治所在东平陵县,即如今济南市附近的章丘县一带。在距那时最近的一次人口普查中,济南国有户78544户,人口45万余人,在东汉一百多个郡国中,属于中等偏小的一个。
东汉的“国”作为刘氏藩王的封地而存在,但自汉景帝以后诸侯王已经没有行政权,只能享受封国内的赋税收入,由朝廷任命的国相直接管理郡国内的事务,相当于郡太守。现如今三十来岁的年轻人,在各个岗位上都还是刚出道的小青年,如果在机关里能混个副处,那一定会被同僚恭维为年轻有为,并且嫉妒得要死。如果在基层工作,三十岁能当上乡长的恐怕都不多。三十岁最容易成为被压制、被打击的对象,所以也最容易成为愤青。但曹操不是愤青,他已经有了整整十年的官龄,在基层干过,当过县公安局长、县长;在中央干过,当过天子的秘书兼顾问;也带过兵打过仗,当过骑兵师师长。总之,曹操虽然还年轻,却已经有了很不错的人生履历。现在,因为参加平息黄巾军起义有功,正式被任命为郡太守一级的国相,曹操的人生履历又再上一个新台阶。
与到顿丘县上任时的心情不同,此番曹操前往青州任上,心里颇有点踌躇满志。即使在不太强调干部任职年龄的东汉,三十岁能当上郡太守的毕竟也不多。黄巾军掀起的高潮被压制下来,全国局势突然变得平静起来,曹操心里关于“乱世”“治世”的思考又发生了轻微的变化。也许天不灭汉,只要天子肯于振作起来,朝野上下充满正直之士,国家的根基还是稳固的。在治世里做个能臣也是自己的人生选项。要做个能臣,就要积累实践经验,了解民情,增添阅历,使自己不断受到历练。此番到济南国任职,就是最好的机会,所以曹操来的时候很兴奋。
但是,到任不久曹操便被迎面泼来的冷水浇了个透心凉,心情变得很差。济南国下辖东平陵、於陵、台、菅、土鼓、梁邹、东朝阳、历城等十个县,由于以前历任国相疏于政务,不能严于治理,造成吏治的腐坏,这些县令和县长绝大多数存在严重的问题。现任济南王名叫刘康,是河间王刘利的儿子,他与当地这些县官结成同盟,又与朝廷里的宦官权要们来往密切,织成了一个复杂的关系网。谁到这里来上任,也无法施展拳脚。
一开始,大家并没有把这个三十岁的国相放在眼里,根据他们的经验,对付这样的外来户,只需三招即可:一哄二吓三逼,不出一年半载谁都在这儿待不下去,到时候只有卷铺盖走人。如果愿意留下来投靠他们,结成共犯联盟,他们也会表示欢迎。总之,这帮人认定人多力量大,强龙不压地头蛇。但接下来的情况让他们有点吃惊。这个年轻人似乎很沉稳,很老练,一来先搞了两三个月的调查研究,之后突然出手,大刮廉政风暴,一口气拿下了十个县官中的八个,罪名是贪污受贿、滥征税费、为地方黑恶势力当保护伞、鱼肉百姓等。
给这些人找犯罪证据太容易了,关键是敢不敢。曹国相一出手,济南国官场炸了锅,出了事的官员们家里人赶紧通过各种关系疏通,有的跑来向曹国相求情,有的跑到朝廷那里搬救兵。济南王刘康一下子也傻了眼,相国虽然名义上是他的属下,可按照朝廷的体制,他根本管不了,既不用向他汇报工作,做任何事也不需要向他请示。刘康是个吃软怕硬的家伙,一看姓曹的这小子是个铁腕,就想自己还是不要掺和的为好,不然这把火就会烧到自己头上。奸人下台换上清正之人,老百姓一片叫好,社会沸腾,其他作奸犯科之人失去了保护伞,不用曹国相招呼,主动玩消失。这下子却苦了周边的几个郡国,因为史书记载:“小大震怖,奸宄遁逃,窜入他郡。政教大行,一郡清平。”
但问题也不那么简单,实际上曹操捅了个马蜂窝。吏治的衰败由来已久,积重难返,不是一两次廉政风暴能解决的。表面的胜利,背后隐藏的是巨大的危机,奸恶势力之所以奸恶,缘于那是一张看不见却很可怕的网。
你要了人家的脑袋,关人家到监狱,砸了人家的饭碗,这些人能做的只有一件事:跟你拼命!一时间,告黑状的,搞恐吓的,在社会上造谣的,都冲着曹操来了。有消息灵通人士甚至言之凿凿地说,主管地方官员纠举工作的青州刺史那里,以及朝廷里主管官员廉政建设的御史们手中,收到告曹操状的检举信垒起来比曹操的个子都要高了。
但是,曹国相置之不理,廉政风暴告一段落后,他又推出了下一阶段工作的重点:禁淫祠。自汉初年以来的三四百年里,济南国这个地方一直盛行鬼神崇拜和淫祀之风。早在汉初吕后临朝称制的时候,吕氏抛弃高祖刘邦定下来的“非刘氏不王”的白马之约,大封吕氏一门,刘氏社稷岌岌可危。后来,在周勃、陈平等刘邦的这些老战友的协助下吕氏被诛灭。
在这场斗争中,刘邦的孙子刘章也出了大力,到汉文帝时被封为城阳景王,城阳景国即今天的山东省莒县一带,与济南国相邻。城阳景王作为保护刘氏皇室的功臣,逐渐演化为维护大汉统治的保护神。三百多年来,无论是西汉还是东汉,刘氏皇权每当面临危机时,不希望改朝换代的人们都会想起城阳景王来,给他修庙祭祀。本来倒不是什么大事,但这种祭祀之风刮得也太厉害了些,比如原城阳景国相邻的济南国,各种祭祀城阳景王的祠庙就多达六百多座,这就是所谓的淫祠。淫,是泛滥的意思。
淫祠背后隐藏着复杂的腐败问题和社会不安定因素,因为这些祠庙都由一些地方黑恶势力来操控,所需要的花费分摊给辖区内的百姓,百姓对此苦不堪言。这些人还以淫祠为依托结成一种势力,打着祈福、禳灾和为百姓祛病的旗号,大搞各类非法组织,欺压百姓,鱼肉乡里。淫祠的存在,消耗了大量的社会财富,使民生更加凋敝,社会风气更加败坏,社会治安更加混乱。已故太尉陈蕃以前曾在本州的乐安国为相,他对淫祠造成的危害有深刻认识,在任期间曾下令加以禁绝。
曹国相颁布了新的命令,禁止再建新的祠庙,对于已建的要进行评估,不符合有关要求的将强行予以拆除。由于行动果断,一时间济南国内的淫祠现象不见了。
通过这两件事,可以看出在曹操的身上有一个难能可贵的长处:执行力。无论是廉政风暴还是禁绝淫祠,他都毫不手软,体现出他的自信,也说明他在吏治和地方治理方面有一定能力。但他又势单力薄,面对几乎整个官吏体系的腐败,在错综复杂的地方关系面前,单靠他一个人能改变的似乎又很有限。正当曹操信心十足地在济南国推行他的新政时,外界的一些传闻也陆续传到了他的耳朵里,有的说朝廷正在调查他,有的说他马上就要被撤职查办,对此他都一笑置之。
敌人的谣言总是出现在敌人最心虚的时候,对于一心想成为能臣的曹操而言,半途而废的事根本不在考虑之列。直到他接到一封密信,他的想法才发生了改变。这封信是他父亲让人捎来的,曹操看完之后觉得事情远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父亲曹嵩告诉他,一个针对他的阴谋正在悄悄进行,幕后的指使者是汉灵帝跟前的红人蹇硕。这个老冤家一直没有忘记杀叔父之仇,听说不少人告曹操的黑状,蹇硕一下子来了兴趣,蹇硕之所以没有立即动手,是想再等等,多搜集一些证据,好置曹操于死地,并且不能翻案。对于父亲的话曹操没有理由不相信,祖父生前的老关系在宫里还有一些,对于来自后宫里的这些阴谋,曹操也一点不奇怪。看来,想干一番事业,现在仍然不是时候。为了不给整个家族带来灾难,曹操做出了一个决定:请求调回洛阳。
下派干部由于生活不便,水土不服,要求调回原单位工作,是很正常的事,也是允许的。但必须给出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曹操的理由是身体有病,不适应工作。好在有曹嵩在朝里上下协调,不久朝廷同意了曹操的请求,但没有更合适的地方安排他,只能回原单位继续担任议郎,这样一来,级别和俸禄相应下降了很多。大概是中平二年(185)年初,曹操回到了洛阳,继续担任品秩六百石的议郎。可是,他仍然经常请病假,不好好上班(常托疾病)。
在这个时候,兖州刺史部所属的东郡空出太守一职,有关方面经过考察,觉得曹操担任这一职务比较合适,有意任命曹操为东郡太守。放在一两年前,曹操肯定会认真考虑这一任命,但是他现在已经没有了那番激情和壮志,造成这一转变的是他在济南国的经历。对于改造一个世界,他已经感到心灰意懒。对于成为“治世能臣”,他甚至感到了力不从心。
曹操此刻最想做的是思考、休息、读书,他决定辞去一切职务,隐居起来,这一年曹操只有三十一岁。
筑精舍读书
中平二年(185)底,曹操以生病为由,辞去刚刚被任命的东郡太守一职,之后回到故乡谯县。距上次因宋皇后事件受株连罢官回到家乡已经六年。不过,东郡太守这一职务,曹操以后还有机会再次担任,那是又一个六年以后的事了。
近两年来,作为帝国的年轻将领,曹操带兵与黄巾军作战,拿黄巾军的话说,他的手上沾满了太平道兄弟们的血。后来,他又在济南国惩治了不少贪官污吏,这些人以及一些黑恶势力也把他当成了敌人。现在,曹操不在任上,手里没有兵权,辞官之后就是一名普通百姓,那些成心想报复他的人就有了机会。所以,他不能大张旗鼓地回家,甚至最好不要住在府里,时间一长难免会走漏消息。
谯县城以东五十里有一处林木茂盛之地,涡河从这里流过时拐了一个弯,形成一块三面环水、面积很大的林带,曹仁、曹洪等人都在外地,曹操亲自动手设计了一处房子,在夏侯渊等人的帮助下很快修好,对外称是夏侯家的精舍(别墅),其实是给曹操秘密居住。从中平二年(185)底到中平五年(188)初,曹操在此生活了近三年,其间从未离开,真的过了上隐居的生活。隐居在士人心里是挥之不去的情结,尤其当人生出现挫折或对社会现实失望的时候,这种心态就更加强烈。而在那个时代,隐居还是士人的一种时尚,是受人敬重的一种生存方式。
淡泊名利,与世无争,清静无为,被视为一种美德,由此造就了不少名声很大的隐士,有的人愈隐愈显,愈显愈隐。曹操隐居没有做秀和沽名钓誉的意思,他是真隐居。关于在这段不算短的日子里的心路历程,25年后他在一篇回忆文章中进行过阐述。他说:“辞官之后,年纪尚少,看身边的人,有的年已五十还不算老。我私下在想,就是稳居上二十年,等到天下清平,也不过与周围这些人年岁相当。所以我回到乡里,在谯县以东五十里筑精舍,想秋夏读书,冬春射猎,把自己彻底封闭起来,杜绝与宾客往来。”
曹操在精舍里主要任务是读书和思考,除此之外,精舍周边林木绵延,也是各种动物喜欢出没的地方,冬春季节可以在此射猎。以前曹操对射箭和骑马都很感兴趣,现在有时间也有条件了,经过反复练习,他的骑术更精了。日后曹操南北征战,经常亲自带队出征或偷袭,他最喜欢带领的就是骑兵,而成为一名优秀的骑士,在他日后的军事生涯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在精舍隐居期间曹操写了不少诗作,保留下来的有一首叫《对酒》的诗,描绘的是作者心中理想社会的模样:吏役不上门叫嚷,君王圣贤,大臣们都是忠良;人民不争斗,人人都知道礼让;三年耕种,够九年的口粮,家家户户粮满仓……这是多么美好的太平盛世景象。曹操心中依然向往着一个承平的社会,在这个社会里,政治清平,君王贤明,大臣忠良,官吏爱护百姓,徭役轻薄,民风淳朴,人人都能善终。
此时的曹操一心向往的还是“治世”。虽然在治世里实现不了当英雄的理想,但做一个贤良有为的能臣,也是他乐意追求的目标,但这些与现实的反差实在太大了。他当过县令,带兵与黄巾军作过战,又担任过济南国相,在这些实践中,他接触到了社会真实的一面,作为官僚士大夫队伍中有良知、头脑清醒的年轻一辈,他的心中一定充满了矛盾、痛苦和无奈吧。
室外是奔流不息的涡河,周边尽是郁郁葱葱的树林,空气清新,远离尘嚣,没有纷争与恐惧,在精舍这一小片天地里,正值而立之年的曹操,思考着现实,规划着未来,但却理不出头绪来。夕阳一次次挂上天空,薄日西天,流水无言,就连曹操自己也觉得,完全遁世的想法也是不可行的,还有很多路得走。
这样的日子过得其实也很快,一眨眼就到了中平四年(187),即曹操回乡隐居的第三年,这一年曹家接连发生了两件值得庆贺的事,让曹操的心中稍稍得到些安慰。
先是这一年的十月,卞氏生了一个男孩儿,这就是后来的魏文帝曹丕。由于事前采取了严格的保护措施,孩子生得很顺利,曹操心里特别高兴。就在喜气还没有散去的时候,十一月从洛阳传来了另一个好消息,曹操的父亲曹嵩被汉灵帝任命为太尉,这样曹家终于也出了一个位列三公的人。
曹嵩复出后一直担任大司农卿一职,他在理财和管理商业方面颇有能力。两年前,也是九卿之一的大鸿胪卿一职空缺,他改任大鸿胪卿一职。在秦汉时,认为诸侯王﹑列侯、各少数民族的首领以及外国君主的使臣都是天子的客人,处理与这些客人有关的所有事务由一个专门机构来负责,就是大鸿胪寺,所以这个部门类似于外交部。大鸿胪寺的长官大鸿胪卿品秩为中二千石,相当于正部长级。曹嵩担任此职属于平调,由财政战线转到了外交战线,工作倒没有什么难度,但曹嵩对于新的岗位不是特别喜欢,大鸿胪卿这个职务其实就是专门伺候人的活,经济专家曹嵩干了一段时间,一点感觉都没有,心里盘算着还是找个机会回去干老本行。
这时,汉灵帝刘宏推出了一项新的干部选拔任用政策,给一心想调动工作的曹嵩一个机会。当初,黄巾起义爆发,刘宏不得已拿出自己小金库的钱用来平乱。谁都知道打仗是最烧钱的事,前线一开打每天都要消耗大量金钱,汉灵帝多年来积攒的私房钱一下子用掉了许多。刘宏看在眼里,心疼得睡不着觉。不过汉灵帝也颇会理财,他很快想出了挣钱的新招。这一招很简单,不用投资,没有风险,见效快。这一招就是卖官。在人们的印象中,买官卖官都是贪官污吏之间干的勾当,一般都是悄悄地干,天知地知你我知,很少有人公开进行。
刘宏作为天子带头干这种事,在古代帝王中十分少有。而且他不干则已,一干就弄得轰轰烈烈,不仅打广告,明码标价,亲自做动员,而且为此设立了专门机构,办公地点就设在皇家花园西园内。刘宏按照拟任官职的品秩进行标价,品秩一石合一万钱,比如品秩六百石的县令,标价600万钱,品秩二千石的太守,标价2000万钱,而太尉、司徒、司空这三公,品秩通常是一万石,标价达到空前惊人的1亿钱。
不过汉灵帝也搞了一些促销和优惠活动,对于那些被认为声誉好的人,经过汉灵帝批条子,可以给予优惠价,最低能打到五折。而对于郡太守等一些竞争比较激烈的职位,汉灵帝再次发挥了他的金融天才,创造了公开拍卖的办法,由亲信的宦官当拍卖师,出价最高者才能得到这个职位。尽管有打折促销活动,但价位也实在太高了点,有人很想买官,但没有那么多现金,这种情况一度影响到销售活动的开展。这没有难倒刘宏,他再次创新了营销理念,开发出分期还款的方式,先上任,再付款。
大鸿胪卿曹嵩赶了趟时髦,买了个太尉的职务,花费是1亿钱,而且一次性付现,没有讨价还价,没有办理按揭。对此,有人认为曹嵩当了回冤大头,因为此时的太尉已经完全成为荣誉性职务,还没有州刺史、郡太守实惠。但曹嵩不那么看,他认为三公的职位长期处于有价无市的状态,营销总监刘宏常常为此犯愁,就差挥泪大甩卖了。此时他慷慨解囊,无疑带了个好头,说明这个职位还是有市场前景的,足以让那些整天跟天子砍价的家伙羞愧,如此一来,汉灵帝对曹嵩无疑将有更佳的印象,这是用金钱无法估量的。理财高手兼投资专家曹嵩在投资问题上的判断一向准确,汉灵帝不仅对他的表现很满意,而且很快送来了回报。
再次步入军界
就在曹嵩花费1亿钱的天价买下太尉一职的几个月后,也就是中平五年(188)春天,在家赋闲三年的曹操再次接到朝廷的任命,职务是帝国刚刚组建的新军的师长(都尉),品秩仍然是二千石。这是曹操再次担任军职。
黄巾起义的第一次高峰被压制下来以后,各地仍然不够平静,为了加强帝国的军事力量,以防更大规模农民起义的出现,在大将军何进的主持下,一系列军事扩充计划得以实施,组建新军就是其中之一。曹操没有拒绝这个任命,经过长时间的思考和观察,他发现原打算隐居二十年的想法太不切实际了,如果天下大乱,唯一能拯救自己和国家的办法,就是奋起抗争,成为中流砥柱。
与地方行政官员不同,曹操觉得在军队里发展更有价值。近三年中,他阅读了大量兵法和与此相关的著作,需要在军事实践中进行检验。于是,曹操离开谯县前往洛阳上任。他有意带卞氏和曹丕一块走,但曹丕刚出生不久,想想还是算了。
到了洛阳,刚一上任,就有人前来拜访。这个人是老相识,但好多年没有见了。这些年来曹操一直注意打听他的消息,但得到的信息总是很少,仿佛他已经失踪了一样,如今这个人精神焕发地来到他的面前。从此之后,这个人将成为他生命中的重要部分,他们二人影响了那个时代的进程。
这个人就是袁绍,在曹操担任都尉的时候,他在大将军何进手下任职,是何进最倚重的亲信。出身于汝南袁氏家族的袁绍,是那个时代最耀眼的政治明星之一,但是近十年来,他好像没有太大的作为。党锢事件中被迫害的士人里没有他,与宦官作斗争的人里没有他,黄巾起义爆发后上前线打仗的人里也没有他。
鼎鼎大名的袁绍在做什么?答案是:在家乡汝南郡守孝。
袁绍字本初,豫州刺史部汝南郡汝阳县人。这个家族自袁绍的高祖父袁安以下,前后四代人位居三公的高位,袁绍不仅拥有这个令人炫目的高贵出身,而且有堂堂的仪表(姿貌威容),在那个时代要想受追捧,这些都是必要条件。袁绍出生于何时,史料没有明载,一般认为他出生于本初元年(146),所以他字本初。他大概比曹操大九到十岁。与曹操一样,袁绍也是首先从“郎”即天子身边的侍卫做起,在曹操被任命为洛阳北部尉之前的好几年,袁绍获得了第一个正式的行政职务,到东郡的濮阳县当县长。濮阳坐落在黄河岸边,据说袁绍在这里干得还不错,几年后,他离开了这里。
士人被禁锢时,袁绍面临着一生中重要的人生考验,他与著名士人李膺有姻亲关系,李膺被杀后,袁绍面临着受牵连的危险。正在这时,发生了一件事,帮助袁绍化解了危机。大约在这个时候,袁绍的母亲死了,按照规定,袁绍将解除公职,回家乡为母亲守孝三年。袁绍母亲下葬的事在史书中有具体记载,袁绍故意把丧仪搞得很大,通常这个时候死者家属都是被同情的一方,袁绍用哀痛换来了同情,与士人的关系没有人再往下追究了。袁家办丧事惊动了各路豪杰,大家纷纷从各个方向前来吊唁和探望,乘坐的各式车辆竟达数千辆,其中也包括特意赶来的曹操和好朋友王俊。
在这些吊唁的人中,还有几位不速之客,其中一位是朝廷通缉的政治犯何颙,也就是那位曾经盛赞过曹操的士人领袖。这个神秘人物此刻正被宦官们高价悬赏捉拿,却秘密地现身于袁府。何颙是来吊丧的,但有更重要的事与袁绍商谈。
自从遭党锢之祸而被中官们通缉,何颙的行踪就变得十分诡秘,但是周围一帮志同道合的朋友都知道他在干什么,他实际上在到处串联立志干一番事业的各路英雄豪杰。借着袁绍为母亲办丧事的时候,何颙密潜而至。他们商谈的内容没有留下任何文字材料,但是袁绍行完母丧后决定追行父丧,时间也是三年,其实是借服丧为名继续隐居起来,这一决定很可能与何颙等人商谈的内容有关。
袁绍早年丧父,可能没有来得及行父丧。现在主动提出追服三年父丧,于情于理自然没有什么可说的,朝廷批准他延长三年丧假,袁绍的名声进一步因为孝心而扩大。
当然,再隐居三年不出不是为了换取声名。何颙等一帮人认为,现在时机还不到,为了干一番大事业,还必须等待和准备,而洛阳耳目众多,反倒不如汝南郡这里便于活动。于是袁绍在父亲袁逢的墓前修了一座草庐,大家看到他一整天都在看书或深思,而到了晚上,他开始接待秘密的访客。
行完父丧后,袁绍回到洛阳,按惯例他可以继续因行父母丧而中断的仕途,要么接受朝廷的任命,要么接受公府的征辟。但回到洛阳后,袁绍的行为方式更加低调,虽然也有公府征辟,可全被袁绍所谢绝。他过着一种隐居式的生活,“不妄通宾客,非海内知名不得相见”。能经常接触到袁绍的,除何颙外,只有张邈、许攸、伍孚、吴子卿等几个人。这几位都不是普通人物,王粲在《英雄记》里把他们称为“奔走之友”。
张邈、许攸前面已经介绍过,他们也与曹操早年相识,这些年来,与袁绍的来往更密切。伍孚字德瑜,跟袁绍是同乡,都是汝南郡人,是侠士一类的人。吴子卿的情况不太清楚,应该跟伍孚相类似吧。他们应该算士人的新生代,与前辈不同的是,他们对社会和汉室朝廷的看法更清醒、更深刻,因而也更绝望。他们都有参与救世的大志,但不把希望再寄托在天子或者现有官僚体系身上。比如像何颙,早年与李膺、陈蕃互相引为同志,但一夜之间,重要的士人或被杀戮,或被禁锢,而何颙本人被朝廷长期通缉。血的事实不断教育他们,使他们在斗争中更加理性和现实,他们在寻找一条新的道路,不是杀几个宦官或权臣那么简单,要干就要干彻底一点,改朝换代也在所不惜。
在他们眼中,袁绍是可以高举的一面旗帜,政治上的志同道合,又具有无与伦比的号召力。现在需要的是,尽可能多地联系同人和豪杰,把准备工作做到最充足,一旦最佳时机到来,立即出手,一举而成。于是,他们的活动中心随着袁绍回归京师而转到了洛阳,除了以上骨干分子,他们还秘密联系各地的豪杰志士,史书记载竟然达到上千人之多。但这样一来,无论做得多么机密,也不能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了。
一天,新的宦官首领之一中常侍赵忠对下面的人说:“袁绍这个人只顾抬高自己的身价,不应召募,而且私养侠士,不知要想干什么(此儿欲何所为乎)?”这话后来传到了袁绍的叔父、本朝太傅袁隗耳朵里,袁隗立刻感到事态的严重性,他把袁绍痛责了一番,并且限袁绍马上断绝与那些江湖朋友的来往,应公府征辟老老实实出来做事,以绝他人非议,不给袁家带来灾祸。袁绍也预感到有树大招风之虞。刚好就在这个时候,大将军何进征袁绍为属下(掾吏),袁绍这一回不再忸怩作态,而是痛快地应征了。袁绍到大将军府上班以后,深受何进的倚重,他本人利用这个舞台,变得更加活跃。听说老朋友曹操复出担任军职,袁绍立即前来拜访。
袁绍不是来叙旧的,他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曹操谈。
拒绝参与政变
黄巾起义成就了一大批英雄,他们即将在历史的舞台上大展拳脚。大将军何进在某种意义上也是黄巾起义所成就的,因为在其后的若干年中他成为帝国最具实力的人物。
中平四年(187)河南尹治下的荥阳县发生小股农民起义,当时担任河南尹的是何进的弟弟何苗,他组织力量镇压了这次起义。这本不算多大的功劳,但因为主角是何苗而被大大渲染了一番,何苗居然被封为车骑将军,从一名地方干部直接挂上了中将军衔。皇甫嵩、朱儁等名将们看了肯定会气个半死,因为在他们南征北战辛苦了大半辈子时,也不过才到准将、少将这个层次。但大家也无奈,谁让人家宫里宫外都得势呢?
何进心里也很明白,外戚的身份就是那回事,不能太当真,实力才是一切。如果在朝廷内外不建立起稳固的根基,名位越高越容易出事,一觉醒来可能会稀里糊涂地满门抄斩。前一个外戚窦家,窦家之前的梁家,都是前车之鉴。
要想根基牢固,必须培养自己的势力。这时候袁绍在家乡服完丧回到洛阳,何进听说袁绍的大名,觉得可以拉拢和利用,于是主动提出征辟。袁绍也把何进看作是成就大事可以借用的一面旗帜,于是二者一拍即合。何进告诉袁绍,可以把他的朋友都介绍过来,想担任什么职务只管提。
袁绍也不客气,立即提出了一张有二十多个人的名单来,上面不仅有“奔走之友”里的何颙、张邈、许攸等人,还有袁术、荀攸、郑泰、王允等。何进都分别任命了官职,而且都是要害职位。其中,何颙为北军中候,相当于北军的联席参谋长,袁绍的弟弟袁术为虎贲中郎将,是天子禁卫军的高级军官,荀攸为黄门侍郎,相当于天子的机要秘书,郑泰为尚书,王允被何进任命为从事中郎,相当于身边的参谋。
上面提到的这些人里,“奔走之友”已作过介绍,郑泰是著名的士人,王允即前面讲过的曾经担任过豫州刺史被宦官迫害险些杀头的那个人,这里重点介绍一下袁术和荀攸。
袁术也是袁逢的儿子,在血统上是袁绍的同父异母的弟弟,但在法律上却是袁绍的堂兄弟。因为袁绍已经过继出去,当了袁术伯父袁成的嗣子。虽然都是一个父亲所生,但袁术为袁逢正室所生,袁绍为袁逢的妾或丫鬟所生,因为这一点袁术一向看不起袁绍。
袁术在仕途上也很顺利,像曹操一样先在家乡汝南郡被举为孝廉,因为出身好,分配到一个好工作,到尚书台担任尚书,后来担任军职,成为北军五营之一长水校尉,何苗升任车骑将军后,把空下来的河南尹一职给了袁术,之后袁术再次升迁,担任更重要职务,成为虎贲中郎将,是准将一级的天子近卫军指挥官。
荀攸字公达,出生于汉桓帝永寿三年(157),小曹操两岁,他是著名的颍川郡荀氏家族成员,是荀彧的侄子,但却比荀彧大六岁。荀攸的祖父叫荀昙,做过广陵郡太守。史书上说荀攸外表愚钝懦弱,内心却机智勇敢。若干年后,荀攸和荀彧都成为曹操重要的谋士。
曹操这次回京成为新军的将领之一,主要精力放在军队的训练上。袁绍对曹操的能力十分欣赏,尽管袁术多次在他面前流露出对曹操的不屑,但袁绍始终认为曹操是一个可以合作、能够一起商议大事的人。袁绍与曹操之间的联系,主要靠双方的老朋友许攸、张邈等人从中进行,许攸还经常到外地去,按照袁绍的安排四处活动,他们联络的对象是各地的豪杰,以及地方上的要员,冀州刺史王芬就是他们发展的对象之一。
在镇压黄巾起义过程中,冀州刺史王芬手里积攒了一定实力,活跃在王芬周围的有几个人,包括已故太尉陈蕃之子陈逸、著名的无政府主义者术士襄楷、一个叫周旌的沛国人。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都梦想着改朝换代。
许攸到达冀州后,与王芬建立了秘密联系。许攸带来了一个重要情报,汉灵帝刘宏正打算回河间国老家看看,时间可能就在当年夏天。由洛阳到河间国,必须路过冀州刺史部的辖区。许攸带来的消息让大家一阵激动,于是让襄楷占卜一下吉凶。襄楷的拿手好戏是星象学,他看了看天象,说天象出现了变异,预示着宦官和小人将要灭亡。
于是王芬决定大干一番,他们迅速制订了一个计划,想在汉灵帝回乡的路上发动兵变,挟持汉灵帝,之后另立刘氏宗族里的合肥侯为帝。这是一个匪夷所思的计划,以区区一个刺史部的力量完成这样的大事根本不可能。更不靠谱的是,这些人还闹出来好大的动静,一方面由王芬出面以黄巾余部闹事为由向朝廷上书要求扩充军队,另一方面由许攸、襄楷等人四处活动,拉拢更多的人参加。
他们也找到了曹操。曹操给许攸写了一封信,这封信完整地收录在王沈所撰的《魏书》里。曹操在信中引用了霍光、伊尹的例子,说明废旧帝立新帝是“天下最不吉祥的事”,劝他们不要作此打算。曹操心里很明白,靠王芬、许攸等人的实力很难完成这么大的事,其结果必然身败名裂,所以他不会参加。
这件事后来很神秘地结束了。据史书记载,当年夏天,有一天夜里一道赤气从东到西贯穿天际,太史令上书汉灵帝,说北方隐藏阴谋,千万不能前往。汉灵帝于是打消了回故乡一游的计划,同时命令王芬解散新召募的军队,并征王芬来洛阳汇报工作。王芬以为密谋败露,于是弃官而逃,逃到平原国时自杀。这段记载很蹊跷,中间漏洞百出。太史令难道会对天象看得那么准,抬头望望天,就能把王刺史搞的政变阴谋看出来,方位、时间、参加人员都那么精确,这基本上不可能。
即便王芬的计划失败,王芬又怎么判断出汉灵帝已经洞悉一切?后来王芬已经逃亡,并且逃到了很远的平原国,干吗还要自杀呢?
种种奇怪现象背后只隐藏着一种可能:有人告密。王芬、许攸好像唯恐天下人不知道他们要搞政变似的,四处放风,到处招人,就连还是布衣百姓身份的华歆和陶丘弘都接到了入伙邀请。搞政变不保密,最后的结果必然失败。
汉灵帝取消北行计划,一定是得到了秘密情报,于是把王芬召回来审讯。王芬逃亡,进一步证明情报的准确。王芬逃到平原县,一种可能是朝廷派出的人从后面追来,王芬感到前途无望,于是自杀。另一种可能是别的什么人把王芬杀了。计划败露以后,一块参与密谋的人都面临着危险,王芬死了,可以把这些秘密带到地下。不管怎么说,这起意外事件很快平静了下来。
西园八校尉
曹操担任的都尉一职是汉灵帝组建新军计划的一部分,经过黄巾起义的洗礼,汉灵帝认为没有什么比武力更重要的了。这个计划在大将军何进以及袁绍看来,不失为是一个机遇,所以一开始就给予了足够关注,目的是把自己信得过的人安插进来,掌握这支生力军。
在袁绍看来,曹操虽然是宦官的后人,但是从他一贯的言行来看,他已经跟宦官阵营彻底决裂,是个完全可以信赖的同志。天子的扩军计划规模越来越大,何进告诉袁绍必须物色更多的人进入高级将领的行列。袁绍本想推荐许攸、张邈等人,但考虑到他们资历尚浅,外界不太熟悉,而且与自己过从太密,容易引起别人的警觉,所以推荐了另外一些人给大将军,包括鲍鸿、赵融、冯芳、夏牟、淳于琼等人。
鲍鸿为北军将领,担任北军五营之一的屯骑营校尉;赵融、冯芳、夏牟、淳于琼都是文官,其中赵融、冯芳是议郎,夏牟、淳于琼为谏议大夫。这些人都与袁绍以及“奔走之友”们鼻息相通,都是“自己人”。
在袁绍等人的帮衬下,大将军何进的势力迅速膨胀。对此,汉灵帝产生了一些警觉,在对待皇后家族的态度上也发生了微妙变化。汉灵帝的生母董氏此时已是皇太后,董太后对这个屠户出身的儿媳妇有越来越多的不满。在宦官方面,也出现了争权的迹象,张让跟何皇后一家结亲之后,更为得势,曹节明显站在了张让的一边。
当天子与大将军一家关系出现微妙变化后,小黄门蹇硕等人坚定地支持天子,他们开始在天子面前说大将军的坏话,支持太后对付皇后。汉灵帝对蹇硕这个身材高大魁梧的宦官寄予了厚望,他也在思索着未来新军领导权该如何布局。
组建新军实在不是汉灵帝和蹇硕的长项,在这个问题上必须与大将军何进合作,对于何进提出的人员名单,汉灵帝不能全部予以否决,否则这件事就得黄。新军总指挥部设在汉灵帝的后花园西园,这里有汉灵帝几年前建造的小金库万金堂,为了区别于传统的南军和北军,这支队伍被称为“西园军”。
新的兵团下面共有八个师(八营),汉灵帝接受了何进的建议,将鲍鸿、赵融、冯芳、夏牟、淳于琼等人都任命为校尉,相当于师长,此外还有先期投入新军组建工作的曹操以及何进竭力推荐的袁绍。对于最后一个人选,汉灵帝说出来之后何进和袁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汉灵帝将要任命的这个人是宦官蹇硕,不仅如此,汉灵帝表示蹇硕是新军的总司令,其他七个师长都要接受他的领导。宦官直接担任军职此前没有先例,蹇硕这个家伙的政治立场十分可疑,何进听妹妹说这个人整天围着董太后转,不把皇后放在眼里。把新军的指挥权交给他,何进万万不能答应。但汉灵帝也很干脆,他表示如果不接受这个条件,大家都别干,另外找人。
眼看僵持不下,袁绍悄悄告诉何进:可以接受。袁绍的算盘是,即使蹇硕是名义上的指挥官,但仅占八分之一而已,实权还是掌握在自己人手里,怕他做什么。
中平五年(188)八月,万众期待的新军将领人选终于颁布。具体是:上军校尉蹇硕,中军校尉袁绍,下军校尉鲍鸿,典军校尉曹操,助军左校尉赵融,助军右校尉冯芳,左校尉夏牟,右校尉淳于琼。对于这个结果,何进表示满意,天子派来一条狗,我就给你派出一群狼。由于得到了大将军何进的配合,新军组建工作进展顺利,各营都加紧了人员召募和武器配备,然后开始训练。
两个月后,在洛阳上西门外的平乐观组织了盛大的阅兵仪式。为了把仪式搞得隆重热烈,有关部门突击修建了一座高台,作为主阅兵台,台上还修建了阁楼,总高达十余丈。离主阅兵台不远,又修了一个小阅兵台,高九丈。十月十六日,汉灵帝刘宏亲自登上主阅兵台,站在台上的阁楼下,他一身戎装,自称“无上将军”。在不远处的小阅兵台上,是同样一身戎装的大将军何进。
阅兵开始,汉灵帝走下阅兵台,亲自跨上有护裙的战马,检阅整齐列队的数万名将士。汉灵帝纵马疾驰,绕场三周,然后把象征指挥权的战刀交给何进。这样的场面近年来很少有过,在黄巾余部起义仍不断的情况下,举行盛大的阅兵式,在汉灵帝看来可以壮大国威,让谋反者胆寒。
汉灵帝绕场检阅完毕回到主阅兵台上,兴奋之情仍然没有散去,他一回头发现身边站着受邀参观阅兵式的嘉宾盖勳,作为在西羌作战很有名气的将领,汉灵帝很想知道今天的仪式够不够威武,于是就问盖勳对仪式有何感想。
盖勳字元固,凉州刺史部敦煌郡广至县人,世家出身,在与羌人作战中立下战功,此时担任讨虏校尉,相当于西部边防军的一名师长,回京师公干。天子正在兴头上,盖勳应该说些让天子听着舒服的话。谁知道盖师长偏偏不开窍,他说:“我听说古代圣明的国王只展示恩德而不炫耀武力,如今盗匪集中在边疆,却在京师展示武力,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呢?”
盖师长不给面子,汉灵帝却没有生气,因为他认为盖师长说得有理。其实,汉灵帝心里的想法不能完全说出来,羌人也罢,黄巾军也罢,都是远处的敌人,而近处的敌人更可怕。虽然贵为天子,拥有一切,但失去了对权力的掌控,就会成为别人砧板上的鱼肉。
自己身边像盖勳这样有能力的人实在太少,宦官虽然听话、可靠,但能力、名望都不足。汉灵帝想到这儿,不禁打了个寒战,他回头望了望旁边的蹇硕。汉灵帝大概在想,靠着苦心栽培的这个人,能让隐藏在自己心里的那个愿望最终实现吗?
汉灵帝的烦恼
汉灵帝培植舅舅一家的势力,是针对何皇后及大将军何进势力膨胀而采取的对策。因为王美人事件,汉灵帝对何皇后开始厌烦,但由于何进在外面不断发展势力,汉灵帝暂时不能对她有所动作。
董太后扶持了哥哥和侄子仍然觉得难以与儿媳妇一家相抗衡,但自己家里的人实在有限,她把目光转向同族,可仍然没有什么收获。这时候,一个人出现在董太后的视野之内,这个人也姓董,而且手握兵权,具有相当的威慑力。
这个人就是董卓,因为与冀州黄巾军作战不利,董卓之前曾被免职,陷入事业的低谷。但这家伙天生是打仗的好手,尤其在西羌地区,与羌人打交道很是得心应手。中平元年(184)冬天,西羌地区的汉人拥立羌人北宫伯玉、李文侯为将军,杀死帝国的护羌校尉冷徵,后又归顺金城的汉人边章和韩遂,杀死了金城郡太守陈懿,声势大振。第二年,他们打着讨伐宦官的旗号,大规模向关中地区进攻。朝廷赶紧调集军队迎战,车骑将军张温此时已被授予司空的头衔,由他担任对羌作战总指挥,率领董卓、袁滂、周慎等几支部队屯兵美阳,此地在今陕西省武功县一带,掀开了新一轮西线战事的高潮。这一场混战,打了好几年,最终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赢家,反倒给双方阵营打出了几个军事寡头,董卓就是其中之一。
董卓开始在张温手下,张温的性格在前面处理陶谦问题时已能看得出来,这是个好人,打仗也有一套,但心肠不够狠。董卓比陶参谋还过分,作为下级,屡次不听张司令的调遣,让他开会他不来,让他进攻他观望。
有一次通知召开一个重要会议,董卓仍借故不到,惹恼了张司令手下的一个参谋,此人就是跟随朱儁打黄巾军的孙坚。孙坚见董卓如此无理,就向张司令进言道:“董卓此人太无理了,将军可以此为由将他军法处置,免留后患。”事后证明,孙参谋很有眼光,他不仅明察现在,还能洞悉几年之后的事。到那时,大汉的江山将被这个董卓糟蹋得不成样子。可惜,张司令优柔寡断的一面又出来了,他担心地说:“董卓在凉州一带很有势力,如果杀了他,我们会有大麻烦。”孙坚叹息而出,后来,他离开边防部队,到荆州刺史部的长沙郡当太守去了。
韩遂杀了北宫伯玉、李文侯等人,逐渐兼并了各路反抗势力,成为朝廷在凉州一带最大的两个敌人之一。在凉州刺史耿鄙的一次招兵活动中,有一个做苦工的人跑来报名参军,他的名字叫马腾,此人相传是东汉伏波将军马援的后代,他父亲马肃与羌人通婚,所以马腾身上有一半羌族血统。由于有良好的基因,马腾生来人高马大,参加朝廷的军队后作战勇敢,职务不断提升。但是不久,他的上司凉州刺史耿鄙以及汉阳郡太守傅燮被韩遂杀死,已经在耿鄙手下当上了军司马的马腾于是投靠了韩遂,并和他结为异姓兄弟。马腾成为朝廷在凉州一带未来若干年里的另一个重要对手。
董卓继续与边章、韩遂、马腾等人作战,不断立下战功,职务升到了前将军,这是“四方将军”之一,是朝廷的高级军事将领。董卓这个人搞队伍确实有一套,尽管此人简单粗暴,但手下军官对他都服服帖帖,大家不认朝廷的命令,只认董将军的话,这支部队成了他的私人武装,整个陇西地区都成了他的势力范围。
“军阀”这个词,通常被解释为“以武力作为政治资本、拥兵自重,占有国家土地、国家资源,以扩充地盘为唯一目的,对于其他方面的建设通常少有建树”。如果按照这个定义,董卓就是不折不扣的军阀。而且,放眼整个中国古代社会,董卓很可能是有史以来第一个真正意义的军阀。
董太后又是怎么跟董卓续上家谱的呢?董卓出生于凉州刺史部所属的临洮郡,属西部偏远地区,长年与西北少数民族羌人相邻而居。董太后祖籍不详,但作为冀州刺史部辖区内解渎亭侯的夫人,出生于遥远西部边疆的可能性实在不大。
但这没有关系,只要都姓董就好办。而且董卓也乐意结下这门亲戚,董卓的弟弟董旻此刻正在京城,董太后就认下了这个晚辈,然后让儿子汉灵帝任命他为左将军。之前,汉灵帝曾任命董太后的哥哥董宠为骠骑将军,侄子董重为卫尉,姓董的一家人现在有了四个带兵的将军,也就是董宠、董重、董卓和董旻,安全系数大增,董太后在儿媳妇面前腰杆也硬多了。她经常这样教训儿媳妇:“看你得意的样儿,不就是依仗你哥哥吗?小心我让骠骑将军要你哥的人头!”
被后宫里无休止的婆媳之争搅得心烦意闷的汉灵帝,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已经感到身体越来越差,他现在着急的是,在他死后谁登上皇帝的宝座。汉灵帝有两个儿子,长子刘辩和次子刘协。刘辩是何皇后所生,刘协是被何皇后毒死的王美人所生。为了防止刘协出意外,这些年来汉灵帝一直把他交给母亲董太后抚养。由于对王美人的思念,汉灵帝对这个孩子的感情远远超过了长子刘辩。
此时刘辩十四岁,刘协九岁,可以想象,一旦自己不在了,刘协也将性命不保,还有自己的母亲,舅舅一家人。汉灵帝暗暗下定决心,不能让何皇后和何进得逞,必须想办法阻止刘辩成为继任者。汉灵帝重用蹇硕也是这个目的,蹇硕支持刘协继任皇位。
就在这时,还发生了一件对后来影响很大的事。在刘氏宗亲里,有一个响当当的人物名叫刘焉。刘焉字君郎,荆州刺史部江夏郡竟陵县人。他是皇族出身,他的先祖刘馀是汉景帝之子,被封为鲁恭王,后来迁到竟陵县。
刘焉虽然出身高贵,但却比较好学上进,在刘氏宗亲里属于头脑还算清醒的人。他看到刘氏这个金招牌越来越不顶事,与其躺在上面睡大觉,不如自我奋斗,自我救赎,闯出一片新天地。当时,有这种想法的刘氏宗亲还有不少,比如刘虞、刘表、刘岱,以及后来的刘繇、刘馥、刘晔等人。当然,因为出身的原因刘焉在仕途上进步比较快,年轻的时候就当上了南阳郡太守,以后又先后担任了九卿之一的宗正卿、太常卿。
刘焉经常跟侍中董扶探讨时局问题。董扶是益州刺史部人,对于星象学、占卜学很有些研究。董扶觉得刘焉是个有雄才大略的人,又出自皇族,前途不可限量,他劝刘焉找机会独立发展。董扶给刘焉出了个主意,让刘焉上书天子,改刺史为州牧,增强州这一级机构的组织能力和控制能力。刺史是监察官,是中央特派员,理论上说除了监察权以外不能干预地方政务,改为州牧以后,则成为郡守的直接上司,负责管理本州的行政事务,成为名副其实的地方大员。这项改革的核心是,变中央、郡国、县、乡、亭五级行政体制为六级,即在郡国与中央之间正式加上州这一级。
刘焉用董扶的建议上书天子,汉灵帝认为很有必要,经过讨论,决定马上付诸实施。鉴于州牧一职举足轻重,对于人选必须用重臣担当,第一步先挑几个农民起义比较突出的州进行试点,试点成功,再在更大的范围推广。
经过一番酝酿,决定首批试点的州为豫州、益州、幽州三个州,拟任人选包括太常卿刘焉、宗正卿刘虞、太仆卿黄琬等人。这三个人都是现任的九卿,品秩二千石。诏书很快下达,任命刘焉为益州牧,刘虞为幽州牧,黄琬为豫州牧,三个人现有的级别及待遇(品秩)不变,即刻到任。
这项政治改革措施对其后政局的影响很大。随着州牧制的逐渐推行,加重了地方分权,催生出许多手握重权的实力派人物,东汉末年割据局面的形成虽然不全是刺史改州牧造成的,但也有它推波助澜的作用。
英雄趁乱而起
汉灵帝发现,大将军何进的势力以超常的速度继续膨胀,由大将军新推荐的官员名单越拉越长。除了前面介绍过的袁绍、伍孚、荀攸、王允、郑泰、何颙等人外,还包括荀爽、陈寔、华歆、孔融、申屠蟠、王谦、卢植、刘表、王匡、鲍信、张邈、刘岱、韩馥、蒯越、陈琳、郑玄、逢纪、边让等。除此之外,还有许攸这样的政治活跃分子,以及何苗、袁术、曹操、鲍鸿、赵融、冯芳、夏牟、淳于琼等手握兵权的青年将领。
荀爽、陈寔、华歆、郑玄、边让都是著名的文士,很有影响力。王谦出自山阳郡著名的王氏家族,知道他的人不多,但如果说起他的父亲王畅和儿子王粲,则都大名鼎鼎,这个家族后来还出了一个更牛的年轻人,名字叫王弼。何进久慕王氏家族的大名,把王谦弄来当大将军长史,相当于大将军府的秘书长。何进还想把关系搞得更近一些,于是向王谦提出结亲请求,别人巴不得的好事,却被王秘书长一口拒绝了,完全不给领导面子。
卢植已经介绍过,学者兼军事家,在镇压黄巾军的行动中立了功,但为宦官所陷害,后侥幸被赦免,隐居了一段时间,被何进招回重新就业,现在的岗位是尚书。
刘表字景升,比曹操大十三岁,跟王谦同一个郡但不同县,是高平县人,曾经拜王畅为师,两家的关系很密切,所以到后来王粲要去荆州投奔他。何进把他找来,担任大将军掾,相当于大将军府里的一名处长,后来更委以重任,担任北军中侯,协调北军五营的行动,相当于联合参谋长。
王匡留下的史料不多,只知道他小的时候跟大名士蔡邕很要好,为人轻财好施,以侠义而闻名。鲍信字允诚,兖州刺史部泰山郡平阳县人,属于当地的豪强。刘岱可能是袁绍的亲戚,跟袁绍的妻子刘氏有关。这几个人都跟张邈差不多,尚侠义,好结交,黑白两道都吃得开。
韩馥字文节,豫州刺史部颍川郡人,是“袁氏故吏”,被袁绍拉来入伙,此时担任御史中丞。蒯越字异度,荆州刺史部南郡人,蒯家是荆州数一数二的大族,何进聘任他为大将军掾。因为与刘表一块共事,彼此有了一定交往,后来刘表到荆州发展,蒯越主动支持老同事,是刘表的铁杆。陈琳字孔璋,比曹操小一岁,徐州刺史部广陵郡洪邑县人,是个大笔杆子,著名的文学家、诗人和檄赋家,被何进聘为大将军府的主簿,相当于办公室主任兼首席秘书。逢纪字元图,袁绍的同乡,大概在袁绍在家乡守孝那段时间结识,从此一直跟在袁绍的左右,是袁绍早期的追随者之一,善长出谋划策。
上面这些人,有的是何进找来装点门面的,如郑玄、陈寔、华歆、申屠蟠、荀爽、边让;有的是实用型人才,如王谦、陈琳、逢纪、许攸、蒯越;有的是何进的后备军事干部,如王匡、鲍信、刘岱、韩馥、张邈。袁绍替何进张罗这些人可谓不遗余力,他这样做其实不吃亏,表面上看这些人都尽入大将军的囊中,其实他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建起了自己的小王国,这些人里的大多数买何进的账,也买袁绍的账,关键时候更买袁绍的账,不久的将来,何进就会有苦说不出。
汉灵帝不必动用秘密情报组织就已然能对外面发生的一切有所察觉,何进明目张胆扩充势力,不仅对反对何家的宦官们产生了威胁,而且让汉灵帝坐卧不安。
刚刚担任了上军校尉的蹇硕看出了汉灵帝的苦恼。别看蹇硕长得五大三粗,关键时刻动动脑子还真有两下子,他给汉灵帝出了个主意:以西羌战事吃紧为由,调大将军西征。这一招够毒也够厉害。因为何进要是服从命令率军西征,那就不是三两个月就能办结的差事,弄不好还有可能一去无还或功败名毁;如果不服从命令,那就是抗旨,跟通电造反差不多。
诏书正式下达,何进居然没有了主意,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急得团团转。袁绍走过来,微微一笑,说此事何难?他给大将军何进也出了一个主意,立刻以四两拨千斤的力道轻轻将危机化解。袁绍让何进上一道奏章,说谨遵圣谕将立即着手西征的准备,但目前兵力不足,需要到京师周围的州郡募集人马,要有一定时间,一旦人马齐备,即刻出征。
何进听罢豁然开朗,心中的愁云立即散去大半。他一一照着做了,还像模像样地派王匡、鲍信、张邈、刘岱等人赴泰山、并州、丹阳、陈留等地招募人马。袁绍正愁没有机会扩充实力,借着为何进解套,顺便把自己人派到下面去抓队伍,何进再一次被利用。这几路人一撒出去就没有了音信,为了糊弄汉灵帝,何进派袁绍带了些兵到徐州、兖州一带活动,号称打黄巾军,其实连黄巾军的面都没有照过,到处闲逛,目的是拖时间。
王匡等人到达各地动作倒很快,招兵工作也卓有成效,但他们不急于回洛阳报到,一切都听从何进和袁绍的安排。听说朝廷要扩军,有些地方开始有组织地参与进来,并州刺史丁原就是个积极分子。此外,还有的直接结伙跑到洛阳来投军,比如刘备等人。
丁原字建阳,比曹操大十二岁,益州刺史部人,是一员武将,担任执金吾,相当于京师卫戍司令,后下派到地方担任并州刺史。丁原招募了一千多人,派张杨、张辽两个人带着到洛阳报到。张杨字稚叔,并州刺史部云中郡人,是一员猛将。张辽字文远,并州刺史部雁门郡人,少年时担任郡吏,因为武力过人,被丁原召为从事。丁原很猛,他手下的人更猛,除了张杨、张辽外,还有一个人叫吕布,担任丁原的主簿。
刘备这时候也赶到了洛阳。刘备跟着卢老师在冀州打黄巾军,因为有功被任命为中山国安喜县尉。县尉这个职务看来挺锻炼人,曹操当过洛阳北部尉,刘备当过安喜尉,孙坚更厉害,连干了三个县的县尉,三国时代三大割据势力的奠基人都是从县尉这个基层岗位上干起来的。
但刘备没有孙坚的好耐性,县尉干得不太如意,一次中山国相派人到县里来检查工作,刘备跑到招待所想向负责检查的督邮汇报工作,督邮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拒绝接见,刘备一时怒起,把督邮暴打一顿。这种以下犯上的行为罪名很大,刘备只好带着关羽、张飞两个结拜兄弟弃官跑路。刘、关、张三人到处流浪,听说朝廷开始招兵买马,觉得是个机会,就跑到洛阳来了。据王粲写的《英雄记》记载,刘备等人参了军,编在一个叫毌丘毅的人手下,在这个乱哄哄的时候,刘备、关羽、张飞还是不起眼的小角色,在后面的乱局中他们跟着上司立了些功,刘备又先后担任了下密丞、高唐尉、高唐令等低级官职。刘备真正发达起来,是投靠了老同学公孙瓒以后。
袁绍等人还在外面晃悠,洛阳到处是前来报名参军的人,时局扑朔迷离,瞬息万变。大将军一方和汉灵帝、蹇硕一方都在加紧谋划,从后宫到朝野上下,到处迷漫着一股杀气。
谁都知道早动手可以占据主动,但谁也不敢先动手,因为都没有完全胜算的把握。正在这个紧张得让人窒息的时候,帝国发生了大事,让紧张气氛一下子失去了方向。
中平六年(189)四月十一日,汉灵帝刘宏驾崩于洛阳南宫嘉德殿,终年三十四岁。刘宏是一个颇有传奇色彩的皇帝,也是一个极具个性的青年,比曹操小一岁,原是正在走向衰落的一个亭侯,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成为皇帝。
汉灵帝继位以来,看到的全是士人、外戚与宦官们如何恶斗,其间发生了第二次“党锢之祸”,他因此在士人心中形象极差。但那些基本上是宦官们一手操持的,他只是被作为工具利用。中间他也曾试图励精图治,革除社会及官场弊端,但还未及施展就觉得力不从心。
从此他变得心灰意懒,耽于享乐,昧于朝政,他在文学艺术方面居然获得了很高造诣,同时对发明创造情有独钟,指挥钩盾令宋典、掖庭令毕岚等一批发明家,发明了类似于喷泉的“天禄虾蟆”和人工洒水车“翻车渴乌”。另外,据说他还兴建了裸游馆等纵欲场,以无休无止地消解心中的苦闷。长期的抑郁和不节制的纵欲,使得三十多岁的天子身体日渐衰弱,自中平六年初,汉灵帝便一病不起,他自知来日无多,最让他放心不下仍然是次子刘协。汉灵帝把蹇硕叫到病榻前,托付他照顾好爱子刘协,蹇硕流泪答应。
汉灵帝死了,桓灵时代结束了。诸葛亮日后在一篇文章中回忆道,他曾经常跟先帝刘备一块闲聊,每次聊到汉桓帝和汉灵帝时,“莫不痛恨”。诸葛亮认为,后汉之所以倾颓,主要缘于汉桓帝、汉灵帝两位当权者“亲小人、远贤臣”。
桓灵时代确实算不上一个光明的时代,在这个时代里宦官当权,奸臣阻道,正义得不到伸张,人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这个时代,民族矛盾尖锐,土地兼并严重,农民起义频起,国家风雨飘摇。总之,这是一个黑暗的时代,一个恐怖的时代,但它也是一个孕育新时代的时代。
作为这个时代最重要的象征,汉桓帝刘志和汉灵帝刘宏确实不够称职,他们没有带领国家走向振兴,没有使正义得到弘扬,反而一次次亲信小人,压制贤良。他们自己生活奢侈,大起宫殿,安于享乐,为了聚敛财富,他们不仅加重赋税,还推行了卖官制度,使吏治彻底崩坏。
但是,他们的内心又充满了太多的无奈。从登上皇位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开始被别人操纵,没有亲人,没有真正的亲信,整天生活在没有亲情、没有安全感的皇宫里,时刻提防宦官,提防外戚,士人不理解,人民埋怨。在权力的争夺战中,他们只学会了一种本事:平衡术。他们小心翼翼地平衡各派之间的势力,借助一派力量打击另一派,没有永恒的同盟,只有不断增加的敌人。生活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下,他们都是三十多岁便离开了这个世界。
现在,这个时代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