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蕊杜鹃（随笔卷十）

长安的玉蕊花和润州的杜鹃花在唐人心目中都极名贵，甚至编造出神话来。但在江东却是开得漫山遍野的寻常品种。洪迈通过这件事，讲了“物以稀为贵”的道理。

物以希见为贵，不必异种也。长安唐昌观玉蕊[1]，乃今玚花[2]，又名米囊，黄鲁直易为山矾者[3]。润州鹤林寺杜鹃[4]，乃今映山红，又名踯躅者[5]。二花在江东弥山亘野[6]，殆与榛莽相似[7]。而唐昌所产，至于神女下游，折花而去，以践玉峰之期[8]。鹤林之花，至以为外国僧钵盂中所移[9]，上玄命三女下司之[10]，已逾百年，终归阆苑[11]。是不特土俗罕见，虽神仙亦不识也。王建《宫词》云[12]：“太仪前日暖房来[13]，嘱向昭阳乞药栽[14]。敕赐一窠红踯躅[15]，谢恩未了奏花开[16]。”其重如此，盖宫禁中亦鲜云[17]。

【翻译】

物品因为不常见而贵重，不一定是奇异的品种。长安唐昌观的玉蕊，就是现在的玚花，又叫米囊，黄庭坚改其名为山矾的那种东西。润州鹤林寺的杜鹃花，就是现在的映山红，又叫红踯躅。两种花在江东漫山遍野，差不多跟丛生的草木一样。而唐昌观所生长的玉蕊，至于仙女下凡游赏，折花而去，以践玉峰的约会。鹤林寺的杜鹃花，至以为从外国僧人钵盂中移来，上帝指派三位仙女下凡掌管它，已经过了百年，最终将回归阆苑。这样说来就不只是土俗所罕见，纵使神仙也不识了。王建《宫词》说：“太仪前日暖房来，嘱向昭阳乞药栽。敕赐一窠红踯躅，谢恩未了奏花开。”它贵重到了如此，大概在宫廷中也很少有。

注释

[1] 唐昌观：道观名。玉蕊：一种落叶灌木，暮春开白色花朵，花瓣八出，就像雕玉。

[2] 玚（chànɡ畅）花：玚为古代祭祀用的玉，此花形色似之，故名。

[3] 黄鲁直：北宋诗人黄庭坚，字鲁直。山矾（fán凡）：玉蕊叶可以染黄，可代替矾土，故黄庭坚把它叫山矾。见其《戏咏高节亭边山矾花诗序》。

[4] 鹤林寺：在镇江黄鹤山下。

[5] 踯躅（zhí zhú直烛）：本义为徘徊，此处为花名。

[6] 弥：满。

[7] 殆：几乎，差不多。榛（zhēn）莽：芜杂丛生的草木。

[8] 践：履行。玉峰：指神仙所居之地。据唐代康骈《剧谈录》载，元和年间唐昌观玉蕊盛开，有一仙女曾降临赏花，取花数枝而去，说将去参加玉峰山上仙人的聚会。

[9] 钵盂：僧人的食器。

[10] 上玄：上帝。三女：疑为“二女”之误。司：主掌。唐代沈汾《续仙传》说鹤林寺中这棵杜鹃是一外国僧从天台移来。后来花园锁闭，有人见二女子共游树下，乃是上帝派来的花神，能叫此花非时开放，且说此花不久将归天宫。后该树焚于兵火。

[11] 阆（lànɡ浪）苑：为神仙所居之地。

[12] 王建：唐诗人，所作《宫词》一百首，写帝王宫苑中的生活，所引为第七十四首。

[13] 太仪：公主的母亲。暖房：古时迁居前一日，亲友携酒食前往祝贺、宴饮，称为暖房。

[14] 昭阳：本为汉朝后宫之昭阳殿。后常用以代称皇后所居住的宫殿。药：芍药。古人栽芍药以供观赏。

[15] 敕（chì斥）：皇帝命令叫敕。窠（kē棵）：通“棵”。

[16] 了：结束。

[17] 宫禁：即皇宫，宫中不得随便出入，门户有禁，故称宫禁。鲜（xiǎn险）：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