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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

蕉叶冻 作者:梁晴 著


大漠

没有见到大漠之前,我以为那里满目是沙的峰峦,金色绸缎一般地起伏逶迤。然而我错了,大漠不但单调平板,而且粗粝。可以想象,千年万载的风,早把能够吹动的细沙横扫到某个角落去了。

这里是真正的不毛之地。

难怪在旷古的荒凉和死寂当中,用狼烟传递的信息,会比北京吉普早两个昼夜送抵目的地。

8月的天气,人在大漠上行走,感觉不久便要自燃。空调大巴开起来,动辄便是数百公里,车窗外除了枯褐色还是枯褐色。司机说:“看见没有?前面有一片海——其实啥也没有!”

我立刻想象一个濒临绝望的人,拼尽全力奔向那片永远也奔不到的虚幻的水。

没有水,没有绿,没有生命的任何痕迹,这是何等恐怖的一个境地!

多年以前,我在小说里读到过一个难忘的故事,说一个被囚禁在大漠深处的重刑犯人,千方百计要逃出大漠去向临终的父亲忏悔。他在劳动中私藏了一块木板和十多个南瓜,找到一个机会开始了他的逃亡之旅。他用绳子拖着那块载着南瓜的木板,昼伏夜行,南瓜吃完的时候,他逃出了大漠。虽然警察早已在他父亲的病榻前守候着他,他毕竟了却了自己的心愿。

是那些可以解饥解渴的南瓜帮助他征服了大漠。

到过大漠之后,我忽然明白,这是一个全然杜撰的故事。

且不说平坦如砥的大漠如何使人难以藏匿,就说那十多个南瓜,如何在烈日和沙石的炙烤下长时间地保持水分。

不出两日,便全成南瓜干了。

干燥的大漠,连空中的云,也终年不含一丝雨。同行的专家们由衷地说:“对大漠里生存的任何一个生命,我们都抱以崇高的敬意。”

然而大漠以前并不都是死亡之地,就拿只剩半截烽火台残垣的阳关来说,它就曾经目睹过汉代以来丝绸之路的无数辉煌。直到公元6世纪之后,设于魏晋的阳关城池才逐渐被风沙掩埋,最终遭到废弃。近在眼前的同样悲剧是罗布泊,仅仅在二十多年前,那里还有过河流和绿地,曾几何时,这一切荡然无存,任何生命再也无法在罗布泊存活。

我最早是在嘉峪关宾馆看到那份《告贵宾书》的,它以卡片的形式贴在浴室的瓷砖壁上,内容是这样的:“尊敬的贵宾,为了保护世界生态环境和水资源,我们不再每天为您更换可以重复使用的棉织品。需要换洗的织物,您可以单独放在浴缸里。感谢您对保护人类生态环境的热心支持。”

之后在敦煌、在乌鲁木齐等地的宾馆里,我又一一见到了同样的卡片。

其实在去过大漠之后,在对“水是生命之源”的提法有了切肤的体会之后,即使没有这样的卡片,我也已经充分懂得了水的宝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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