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穷人家的孩子早立事

又见并蒂莲花开 作者:迟焕彩男


穷人家的孩子早立事

小时候,我身体瘦小,也没有多大的劲儿,但是我并不懒惰。那时候家里干的活有三样:挑水、拾柴草、推磨。村西南曲家菜园有一眼水井,前街的人们吃水都要到那眼井里挑水,井离我家差不多有一里路。我个子小,挑不起来满满的两桶水,就把扁担钩弄短一点挑大半桶水。看着那些大人把水桶挂在担杖钩上放进井中,左右一摇晃就灌满了水桶,一用力三两下将桶提岀井面,再伸胳膊弯腰,拿着担杖钩住水桶一提手一钩,很潇洒地抬脚健步如飞,我打心里羡慕。不要看轻那潇洒的动作,那虽是一个瞬间的技巧,可我模仿时常把水桶掉进井底,不得不借绳索和专用铁钩子趴在井边捞水桶。有些来挑水的大人也经常帮着我捞,让我又感激又尴尬。

后来,长高了,有劲儿了,就能挑整桶水了。我从十一岁开始挑水,一直挑到二十岁离开家。夏天挑水还好一些,冬天挑水就费劲儿了。井边结了好多冰,井台又高又滑,要把打满水的水桶从井里提上来再慢慢滑到井台边的地面上,还要挪岀结冰区才行。有时候,水桶滑到地面,就剩下半桶水了,不小心还要摔一跤,洒一身水,到家后衣服上都结了冰。有一次,我脚下一滑,摔了个四脚朝天,脑袋磕在冰上,顿时晕了过去。过了一会儿我醒来后,还得再小心翼翼地提水。

村南街西南边有一块我们家的自留地,种着各种蔬菜,地头有一眼石头砌的深水井,水质咸,不能喝但可以浇菜。我常跟着父亲学着用辘轳提水浇菜。他弓着腰麻利地操作辘轳,向井上提水,往井下放水斗,一上一下熟练洒脱,像耍把戏似的。有时候他不用手翻水斗,而用脚指夹着翻,让我看得眼花缭乱。我自少特别爱学习新鲜事,对神奇的事非要学会,开始学着半斗半斗地提水,后来我也能很熟练地翻水斗了,觉得挺有成就感。每个星期天傍晚回家,都要过一把挽辘轳的瘾。有一次正挽着水,只见水斗里飘浮着一个小笔记本一样的东西,拾起来一看,原来是个钱包。我打开一看,里面有钱,还有一些票证之类的东西。我惊喜地举在手中,向在菜园里拔菜的母亲喊叫。母亲直起腰向正在看水流的父亲说:“你过去看看老二手里拿了件什么东西。”我兴奋地说:“是钱包呀!里面还有钱!”母亲一听说是钱包立即跑过来,从我手中将那个滴水的钱包拿过去,小心翼翼地把里面被水泡得软软的钱币和票证拿出来,放在井台不远的大石头上晾晒,转脸对我说:“老二,你赶快到街上问问是谁家丢的钱包。”我说:“毫无目标,怎么去问?”父亲说:“这片自留地就那么七八户人家的,就找这七八户问一下。如果这七八户没有丢的,那就很难找到失主了。”父亲替我挽水,我穿上鞋向街里跑去。结果好不容易找到这些人家,不是家里锁着门,就是说没丢过钱包。最后,母亲让我把这个钱包送到村里。听说一个多月后,才找到失主。原来是一个在外地工作的教师,休假回家帮助老婆挑水洗衣服时,不慎将钱包掉在井里。夫妻俩趴在井边捞了半天,还吵了一架。他们本来以为找回钱包无望了,心急火燎地挂着里面那几张票证,想不到一个月后物回原主,太高兴了!他找到我们家,非要拿出两块钱送给我。母亲极力推辞,说失物归还原主是天经地义的事,坚决不收。那位老师千恩万谢,从上衣兜里抽出一支钢笔送给我留作纪念。我说不要,那位老师说:“你不收,我就不走了。”母亲看不收不行,才对我说:“快谢谢老师,收下这支钢笔留个纪念吧!”这件事对我很有教育意义,拾金不昧的意义,远远大于失物的价值。品德,无价可言。那位老师走后,我这才看清那支笔是上海产的铱金钢笔,当时能值五毛多钱。我从来没买过,更没用过钢笔。这支钢笔,多年来一直放在抽匣里从没用过。那时虽然家里穷,但父母从小就教育我们几个孩子,再穷也不能贪图公家和别人的便宜。母亲的教育让我长大后认认真真做事,堂堂正正做人!

除了刮风下雨,我们几乎每天要拾一捆或一花篓柴草。村西河岸,村东沟沟洼洼都留下我的足迹。有时清晨还要拿着粪筐,围着村边屋角找拾到的狗粪、驴屎蛋送到大队饲养场院里卖钱。有时提着篓子,拿着抓钩,去沟边河岸垃圾堆里捡碎铜烂铁卖给东关供销社。每天晚上还要抱着磨棍推磨……总之,一年四季没有闲暇的时间。

这年深秋的一天,我在电影院南边不远的水果市场上,看到有位同学在贩卖水果。我问他卖得怎么样,他笑了笑说:“挣的钱够交学费的了。”我回家和母亲说自己要去试试。母亲开始不同意,觉得我年龄太小又没有做买卖的经验,在我一再恳求下才勉强同意并给了我两元钱当本钱。那天晚上我高兴得一宿没睡觉,做梦都是在熙熙攘攘集市上卖水果挣钱,感觉以后学校再要交什么钱时,不用回家难为情地张口了。

清晨,我推着小车向南部山区走去,心里那个高兴呀!沿着散发着山区特有气味的沟渠旁的小路走着,却不知道到哪里去进货。几经打听,来到了一块果园边,看到一对夫妇在摘梨,地头上有一堆梨。我放下车,进了果园,指着那堆梨礼貌地问:“大叔,你们的梨卖吧?”那位戴着草帽站在树杈上的大叔看我推着个小车,便问:“小孩儿,你买梨是自己吃还是送人?”我说:“自己不吃,也不送人,是卖的!”大叔笑着说:“你带了多少钱?”我说:“两块钱!”“两块钱啊!不少了!我看你也不是干这种活的料,我这里有一些次等梨,你随便装,能装多少就装多少,装满车也不用称,你给两元钱就行了。”我一听,心里大喜,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我把钱向那位大婶手里一塞,把小车推到梨堆旁,大婶也弯下腰一声不响地帮着我装梨。这些梨个个都有点小毛病,有的是被树叶扫的硬伤,大多数是下树时不小心碰坏的,但我尝了一个还挺甜的,微微有点酸味。装满两扁篓,大婶说大概有70多斤。我一看太阳快到中午了,谢了这对夫妇快步往城里赶,边走边寻思着:“两元钱买了70斤梨,每斤不到3分,卖5分就能挣一元多钱,买7分能挣两块多!”我心里那个美呀,心想再也不用伸手向家里要钱了,可以自食其力解决学杂费了。心情格外舒畅,下山的路越走越快。

快到集贸市场了,我又累又渴,在街道边找块阴凉地方坐下,抹了一把汗,捡了个有伤疤的梨,擦了擦啃起来。待到了果菜市场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左右了,我放好了车子,拿起秤比量几下找找感觉,就等着买主了。左等右等不见有人光顾,那个季节中午挺热,晒得我满头大汗,还不时地驱赶飞到梨上的苍蝇。碰上熟人还礼貌地请人家尝尝梨,人家拿起一个,我又挑个好的送给人家。太阳偏西时,才有一个中年妇女领着一个小女孩过来,左挑右拣,买了两毛钱的梨。我左右一看,市场上就剩我自己了。这时过来一位面目慈祥的大妈,对我说:“孩子啊!我看你卖了半天了,这种卖法你是卖不动的。你推着车子到北巷子街招呼招呼,那里做买卖的多,兴许能有买的。”我谢了大妈,推着小车进了北巷子街。那街面是磨盘石铺的,推着小车走在上面咯咯噔噔直蹦高,梨也跟着跳动。我几次想开口呼叫“卖梨来”,就是张不开口,从巷子南口到巷子北口,只有两个人让我停下车来,要看看梨,但扒拉一下也不问价就走了。

天越来越暗,街旁小饭馆飘出阵阵饭菜香味,街旁的电线杆上昏黄的路灯都亮了,这时我才感到又饿又累。无奈,我推着一车梨沿着北关的老城墙回家了。母亲看我疲惫不堪的样子也没指责,赶快让我吃晚饭。她趁我吃饭时到院子里看了看那一车梨,回来对我说:“你这孩子哪会做买卖?这梨不能等到明天就烂了。那装梨的偏篓里你也不垫上点纸,大梨皮薄最怕碰,碰破了皮过一宿还不烂才怪呢!”母亲连夜把这些梨给东邻西舍分了,还给伯母家送了些。早晨我拿出去两元钱,晚上拿回来两毛钱,熟人吃了几个,其他的都打了水漂,我还累得差点病倒了。就这样,第一次做买卖以失败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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