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在多难中成长
(一)
在泰赤乌部和乞颜部的松散联合中,本来是由两部酋长轮换着承袭汗位的,他们同样具有担任两部领袖的资格。也速该死后,泰赤乌部的贵族塔儿忽台便统率起来他自己的部落和也速该的部众。
但是,事情的发展,却和当年泰赤部俺巴孩被害时的情形,迥然两样。那时,忽图剌随即誓师复仇,俺巴孩的两个寡妻也一直生活在部落里,享受着贵族的优遇。可是,现在塔儿忽台并没有理会复仇的事,并且撇下了诃额仑母子,自己统率着部众和牲畜而离去了。
这当然使诃额仑难以容忍。当她对此有所发觉时,便先向俺巴孩的两个合敦提出了抗议。然而并没有什么效果。她眼看着自己的部众被塔儿忽台带领了去,便把也速该的象征部落长的大纛旗打了起来,跨上骏马前去劫夺。
诃额仑劫回了一部分部众。但这也是无济于事的。他们看到这里只有寡妻幼子,而并没有足以领导他们、保护他们的部长,便又纷纷离开,投向了塔儿忽台。
留给诃额仑的只有六个儿子,一个女儿,一两个家内奴隶,仅供他们一家乘用的九匹骟马和一些家庭用具。
事情已是无可挽回的了。诃额仑扎紧腰带,带领着年幼的儿女们沿着斡难河畔走去。用她自己的话说:“除影儿外无伴当”,不得不独力熬度艰难的岁月。此后,她就只有挖些草根,捡拾些梨果和山间的野菜来抚养孤儿。
可是,就在这样的年月里,诃额仑也并没有气馁。她有机会便向儿子们讲一些祖先的旧事,相信总有一天儿子们会成长起来,报复泰赤乌部的仇恨,恢复父祖时代的光荣。
这样度过了若干年。
帖木真兄弟们慢慢地长大了。他们已经能够猎取些鸟兽或捕捉些鱼类,来养育艰难的一家。
然而,他们之间却并不和睦。
在外出渔猎时,帖木真的异母弟别克帖儿有一次夺去了帖木真所猎获的鸟,另一次又夺去了他捉到的鱼。这自然只是些细故。可是,倔强的帖木真却不顾母亲关于弟兄和好的教导,把他射死。
这件事的爆发,激怒了诃额仑。帖木真因此受到严厉的训斥。不过,训斥也只是说此时没有伴当,仇还没有报,不该弟兄不和。这件事在另一方面却也表露了帖木真的一些特有的气质。在那时的草原上,能够坚决保卫自己的财产,敢于杀退侵犯它的任何人,都将被看作是英雄的行止。
“也速该的儿子快长大成人了,他是个敢于争斗的勇敢的人。”草原上的人们相互传说着这些消息。
对这些消息最敏感的,要算是泰赤乌部了。塔儿忽台的行为在部众中本来并不得人心。也速该的旧部不时离散他往。塔儿忽台担心着一旦帖木真起来,现有的部众就会重新聚集在他的周围。帖木真也就有可能恢复汗位。于是,他决心当帖木真还没有长成时就把他除掉。
塔儿忽台率领亲军来到斡难河边诃额仑的住地。诃额仑一家躲入丛林,善射的合撒儿拉起弓来,掩护他们逃匿。
“把帖木真交出来,没有你们的事!”
机警的帖木真听到敌人的喊声,便骑上马,向另一座山的密林里逃去。泰赤乌人发现了他的逃踪,随即把这座山林团团围住。
一天天过去了,帖木真忧虑地被困在丛林里。他几次有过拼死逃出的念头,但想到外面的危险就又停了下来。这样挨到第九天,连日的饥饿已使他难以支撑了。难道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去么?他终于决定孤注一掷,冒着风险,闯出重围。
在泰赤乌部大军面前,不管这个少年怎样机智勇敢,也总是难得逃脱的。
(二)
初夏四月,一轮红日照耀着斡难河边的草原。泰赤乌人正在这里举行盛大的宴会。
塔儿忽台已经给俘虏来的帖木真带上沉重的木枷,在所有部落的营帐里徇行了一过。这是为着让那些依然怀念乞颜部长的人们看看,断绝他们的幻想。当这一切都已完毕后,便毫不经意地让一个幼弱的青年看守着俘虏。贵族们、军士们兴高采烈地去宴饮了。
一望无际的草原吞没了西下的夕阳。当夜幕来临时,贵族们酒足饭饱各自散去了。帖木真看准了这个时机,用身上的木枷打倒看守者,逃出了营地。
没有马,身上又带着枷,能逃得多远呢?泰赤乌的追兵已经飞速地赶来,前面又有河水拦住了去路。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机智的帖木真向河里跳了下去。他借着木枷,仰卧浮起,只让头部露出水面,在月下漂流。
不久,他就被一个叫做锁儿罕失剌的人发现了。这是一个在塔儿忽台统治下却同情乞颜部的部民。靠着他,几次蒙哄过了前来搜索的追兵。他的儿子赤老温为帖木真取掉重枷,又赠给一匹黄马和弓箭,使他得以脱险逃回。
年轻的帖木真第一次受到了和敌人搏斗的洗礼。
不久之后,他又经受了一次战斗的锻炼。
为着躲避泰赤乌的袭击,诃额仑一家迁移到不儿罕山前的桑沽儿河边过活。一天,当别勒古台骑着帖木真的黄马出外捕野鼠时,家中的八匹骟马全被贼人赶走了。别勒古台回来后,帖木真便独自骑上这匹仅有的马追了出去,终于找到了偷马的氏族。经过一场英勇的射杀,夺回了全部马匹。
在这次战斗中,一个路遇的青年给了他重大的帮助。他就是后来享有盛名的博尔术。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帖木真不仅得到失去的马匹,又得到博尔术“那可儿”(伴当)。
“除影儿外无伴当”的岁月度过了。帖木真先后结交了赤老温和博尔术,在未来的事业中,成为他的两名得力的辅佐和杰出的将领。
(三)
艰难的生活和斗争的锻炼,已把帖木真培养得卓然自立。
他来到自九岁那年就离开了的岳家,把孛儿帖娶了回来。
但这并不仅仅是为了完婚。胸怀大志的帖木真还有其更为远大的目的。他想到当年和也速该结拜“安答”的克烈部长。于是就把孛儿帖拜见翁姑的礼物—一件黑貂鼠袄拿去献给了脱斡邻。
这是一个有重大意义的举动。帖木真明确表示把脱斡邻看作是自己的父亲。这在当时也就意味着他如有统属的部众也就将是脱斡邻的属部。他立即由此得到了脱斡邻的欢心。克烈部长回答说:“黑貂鼠袄的回赠是:你离去了的部民我为你收集;你漫散了的部民我为你完聚。”显然,帖木真获得了很大的成功。如果脱斡邻实践他的诺言,那么,依靠他的援助,重振家业的理想就有了实现的希望。
可是,残酷的现实还在继续折磨着帖木真。第二年,又降临了一场灾难。
一天黎明,诃额仑家里的女奴发现了大队军马。“泰赤乌人又来了!”她喊起诃额仑母子骑马逃去。帖木真逃上了不儿罕山。孛儿帖藏躲在女奴的车子里。但是,这次来的并不是泰赤乌人,而是蔑儿乞的三个部落。他们没有搜到帖木真,便从车子里抢走了孛儿帖,算是报复了当年也速该抢夺诃额仑的仇恨。
藏在山里的帖木真并不知道这一切。他满以为敌人没有搜到他便自退去,这真是太侥幸了。他心想这大概是不儿罕山的佑助。帖木真解下腰带挂在颈上,望空拜了九拜,又挤些马奶子祭奠了这座山岭。
这的确是一场侥幸逃脱的灾难。但这场灾难的后果,却在加速玉成这位“天将降大任”的蒙古英雄。
- 《元朝秘史》载此人全名为“塔儿忽台·乞邻勒秃黑”(Tarqutai-Kiriltuq),今省译作塔儿忽台。
- 博尔术,《元朝秘史》作“孛斡儿出”。《元史》有传,在卷一一九。今从习见的《元史》译名。
- 据《元朝秘史》96节译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