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尼尔·盖曼 Neil Gaiman

枕边书 作者:[美] 帕梅拉·保罗(Pamela Paul) 编,濮丽雅,浦睿文化出品 译


尼尔·盖曼 Neil Gaiman

著有《鬼妈妈》《坟场之书》《微笑男孩和冰霜巨人》《墙壁里的狼》《车道尽头的海洋》《美国众神》等多部作品。

你的床头柜上现在放着什么书?

放了不少。我正在听的有声书(是的,有声书也算,当然应该算,有什么理由不算呢?)是帕特里克·德威特的《“姐妹”兄弟》。莱蒙尼·斯尼凯特(通过他的“代言人”丹尼尔·汉德勒)推荐了这本书,而我默默信赖着莱蒙尼·斯尼凯特。(或者应该这样说,我默默信赖着“莱蒙尼·斯尼凯特”,就像我信赖任何一个从未谋面的人,就算这只是在我婚礼上弹手风琴的人的笔名。)这本书很精彩——它发生在充斥着投机者和杀人犯的西部荒野,是一个关于家庭的悲喜故事。

《字体故事:西文字体的美丽传奇》是我下决心“尽可能读得越久越好”的一类书。它阐释的主题我自以为懂,其实却并非如此。其中有一章讲了ComicSans字体的错误用法,恰巧我最近去佛罗里达州一个退休社区探望朋友,那时看到的情景让我一下子理解了书中的说法:每位老人房门上的名字都用了ComicSans字体!他们显然应该得到更多的尊重。当然,我去看望的朋友除外,她的丈夫生前是一位漫画艺术家,对她来说这个字体还算恰当。我的iPad上还存了几本在读的书,都是朋友写的,不过还没有正式出版,书名就不提了。

你喜欢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读书呢?

只要有时间就会读书。这些日子我读的小说比从前少了,这不免让人担心。不过我最近有个新发现,戴着眼镜读书会让阅读变得更为宜人,我认为,这一发现可与如何分割原子或发现美洲大陆相媲美。以上两者只是例子,并非我的发现(特此仓促向读者澄清)。

上一本让你感到“真正了不起”的是哪本书?

吉恩·沃尔夫的《巫师之家》是一部惊艳之作,不仅充满了奇思妙想,还兼具深度的思辨。这是一个狡黠的奇幻故事,描述了一座会长大的房子,随着书中情节的深入,越来越精彩。

我最近在看的图像小说是玛丽·塔尔博特写的《爸爸眼中的女儿》,由布莱恩·塔尔博特绘制插图。我认识塔尔博特一家人三十年了——布莱恩曾画过我的《睡魔》漫画——我崇拜布莱恩的作品也快有四十年了(他到底几岁?我又是几岁?)。我没想到这是一本如此美好、充满了个人感情色彩的传记(关于詹姆斯·乔伊斯的女儿露西亚)和自传(玛丽的父亲是一位乔伊斯学者)的结合体,全书睿智机敏,娓娓道来。篇幅虽短,但我认为它是一部真正了不起的作品。

你喜欢读虚构类还是非虚构类作品?你最钟爱哪种文学类型?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罪恶小趣味?

我最大的罪恶趣味应该是哈里·斯蒂芬·基勒。他可能是美国历史上最出色的糟糕作家,或者也许是美国历史上最糟糕的杰出作家。我不确定。他身上被人诟病的缺点基本都属实。但我还是爱他。

试问,看到“旅行的头骨之谜”“双腿调换之案”这样奇思妙想的书名,谁能不爱他呢?

每当我表达类似观点的时候,纽约神秘书店的老板奥托·潘兹勒就会反驳我。“尼尔,不是这样的!”他气急败坏地说道,“他就是一个很差劲的作家而已。”

不过,我从他那里买基勒的书,比如《华尔兹小丑的头盖骨》的时候,奥托还是照收钱不误,只是他脸上的表情让人觉得有点不爽。不过稍后我就会读到如下的片段:

你们需要知道的是,当时的我对这些自然是一无所知的,无论是戴着夏洛克式格子长喙帽、操着一口伦敦东区土话的神秘英国男人米洛·佩恩,还是他那只和我的包相似、长得像密尔沃基维也纳水煮式香肠的“巴尔包”,又或者是长着四条腿六条手臂的人形蜘蛛勒伽,东·张的儿子、前科犯伊卡博德·张,还有难以捉摸的女诗人阿比盖尔·斯普里格,抑或是戴着2163颗珍珠纽扣的大名人西蒙,以及——简言之,我当时对自己现在深陷其中的人或事完全不知情,除非也许这一切均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就因为苏菲·克拉茨恩施耐德翁佩尔——也就是苏恩·苏菲!

读完之后,我就毫不在意奥托的表情了,要说作为罪恶趣味,基勒真是太棒了!

哪一本书对你的影响最大?哪一本书曾激发你的写作欲望?

我不确定是否有特定的某一本书激发了我的写作欲望。C.S.路易斯让我第一次意识到,眼前这本书是由某位作家写出来的——他的书中有许多给读者的精妙附注。我会想:“等我成为作家,我也要加附注。还有脚注。我也要写脚注。不知道这个要怎么写才对?还有斜体。斜体字是怎么做出来的呢?”

现在的孩子们已经知道如何使用字体和斜体。有了电脑和网络,也就意味着文学充满魔力的时代已落幕。我们当年甚至需要自己手工刻字体……嗯,差不多是这样。我还是个年轻记者的时候,还学过整套的编修符号。

创作了“玛丽·波平斯”系列故事的帕·林·特拉芙斯启发了我,让我希望自己可以像她一样讲故事,能让故事成为永恒——而那些真正发生过的事情,反而无法永远存在。

让我产生写作欲望的还有其他一些作家。我想他们之间的共通之处在于,他们让写作这件事看起来那么有趣。G.K.切斯特顿喜欢用句子描绘画面,他就像是小孩子,拿着水彩盒随心所欲地作画;罗杰·泽拉兹尼将神话和魔法融入了科幻小说;还有哈兰·埃利森和米歇尔·摩尔科克、萨缪尔·R.德雷尼、厄休拉·勒古恩(虽然我有点怕她),以及只写过一部好作品《薄雾中的路德镇》的霍普·米尔里斯。不过,能写出如此出色的作品,一本足矣。

如果可以指定总统读一本书,你会选择哪一本?

我写的某本书。最好是他在新闻发布会上碰到一个刁钻的问题,不想回答,便顾左右而言他:“经济状况?空袭伊朗?华尔街?嗯……我前几天刚读了一本尼尔·盖曼的书,非常好看。有人读过吗,《美国众神》?谁能讲讲,第一章最后那一幕……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瞧,“詹姆斯·邦德”系列因为肯尼迪总统不吝喜爱之情的评价一炮而红。我也可以做做梦呀。

你有什么样的阅读习惯?偏好纸质书还是电子书?会记笔记吗?

我喜欢读书。不过我不喜欢在电脑上读,因为这会让我觉得,不论读的是什么,都像是为了工作。我不介意用iPad读书。我也有Kindle阅读器,虽然基本没用过,不知放到哪里去了。我在手机、iPad和除烤面包机之外的一切设备上都装了Kindle软件,因为我着迷于Kindle可以查看阅读进度的功能。我会用它读那些一直想读的,或者没读完的巨著,因为这类书带来带去很不方便,比如《基督山伯爵》这样的书。

你喜欢让你笑的书,还是让你哭的书?教你知识的书,还是娱乐消遣的书?

没错。

等等,你认为这几个方面是互相排斥、不可并存的吗?只能做到其中之一?我更愿意阅读一本包含以上所有特点的书:一本让我笑,又让我哭,教我知识,又给我消遣的书。但我想要的又不止这些,我想看到书中每一页既兼容并蓄,包含上述种种,又泾渭分明,保持每一个对立面的清晰独立。

大失所望、名不副实、平庸之作,哪一本书是你以为自己会喜欢,其实不然的?你还记得上一本没读完的书吗?

并没有。大概是因为近些年,我很少遇到让我感觉双方不适合而分道扬镳的书。只是有一些书是暂且搁置,隐隐打算下次再看到时继续看完的,不过这些都是比较模糊、泛泛而谈之作。

不过,我还记得自己第一本没读完的书,是E.R.埃迪森的《情人中的情人》。我当时差不多十七岁,在这之前每本书一旦开始都会读完。对我来说,书不读完是难以想象的一件事。我读过埃迪森的《奥柏伦巨虫》,一部厚重的奇幻史诗,仿伊丽莎白时代的语言风格一开始会有些讨人厌,但习惯之后就成了阅读乐趣的一部分,我读得乐在其中。后来我买了《情人中的情人》,读到三分之一就放弃了。这是一个美好的解脱,让我明白并不是每一本书都需要读完。

话虽如此,后来大部分书我还是会读完,一旦开始读某本书,我就会坚持到最后——直到我成了英国亚瑟·C.克拉克奖的评委,必须在限期内看完当年参与评选的所有科幻小说。我一共担任了两年评委,第一年,我看完了所有书。到了第二年,很多书我只看到第一章,只要发现没有翻到第二章的欲望,就开开心心地把书甩到房间的另一边。

然后,我会走过去把它们捡起来,因为毕竟是书,而我们可不是野蛮人。

如果你有机会见到一位作家,在世的或已故的都可以,你想见到谁?你希望从这位作家那里知道什么?你曾经给其他作家写过信吗?

年少时,我曾写信给R.A.拉弗蒂。他回信了,信的风格也像极了他的短篇小说,隐晦地回答直率的问题,而对复杂的问题又给出简单的答复。

他是一位独特的作家,在美国怪谈作家中自成一格,是最有意思的一位。很少人看过他的作品,更少人喜欢他写的东西,但是一旦喜欢上,就一辈子不会改变。我们从未谋面。

我最后一次写信给拉弗蒂的时候,他得了阿兹海默症,住在俄克拉荷马州的家中,没过多久就去世了。虽然我不认为他会看这封信,就算看了也不会明白,但于我而言,在那时写下信并寄给他,是一件十分正确的事情。

你读过的漫画书中,最好的一部是?最好的图像小说呢?

啊,这很难回答。我想我最喜欢的是伊迪·坎贝尔的《自传:穿裤子的时光》,不过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阿兰·摩尔和伊迪·坎贝尔的《来自地狱》也很不错。《守望者》对我的影响最大,当年每出版一本我都会反复阅读,戴夫·西姆的漫画《土豚武士赛巴斯》的续集《上流社会》和《教会与国家》也是如此。

威尔·艾斯纳的《闪灵侠》既幽默又悲情,寓教于乐(看书就好,别看电影)。

再下去我就要开始列一长串漫画和图像小说的名字了,所以就此打住吧。(快去读琳达·巴里的作品!随便哪一部!)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你接下来计划读哪本书?

埃琳·摩根斯顿的《夜晚马戏团》。我从不同朋友那里收到了这本书的校对本,他们很肯定,我一定会喜欢这本书。这让我觉得很是内疚。这些校对本在房间里盯着我,无处不在。奥德丽·尼芬格告诉我一定要看这本书的时候,我忍住了,但连我女儿霍莉也来告诉我她多么喜欢这本书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只能屈服了。

礼物书

我九岁的时候收到了一份圣诞节礼物,是一套略有删节的经典著作集,十岁时又收到了一套,都是我的母亲从邮购目录上买的。我们家当时并没有太多书,因此这两套可以装满整个书架的书让我觉得非常新奇。这些书是简单的布面装,没有插图(正合我心意,我喜欢自己画画,感谢)。就是从这个时候起,我开始痴迷于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知道自己不会喜欢上狄更斯,又和勃朗特姐妹相遇。直到后来,读到这些书的完整版本时,我才意识到这些删节版本做得多么巧妙(想象一下删掉了尴尬情节的《简·爱》)。

——希拉里·曼特尔

凯特·伯恩斯坦的《性别是条毛毛虫》。去年,我和家人一起探讨了变性手术的价值,后来我的女儿买了这本书作为生日礼物送给我。本书作者是一位跨性别剧作家,回忆录写得妙趣横生,颇具洞见。

——卡罗琳·肯尼迪

1989年,唐·德里罗送了我一本《天秤星座》,还写了精彩的题词。我一定是请出版商给他寄了一本我的小说处女作,否则不会凭空收到这份礼物。我二十几岁的时候,长期在几乎与世隔绝的环境下写作,只能远远地对德里罗心怀崇敬,竟然能收到他亲手签名的书,真的难以置信。在某种程度上,我现在依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乔纳森·弗兰岑

我已经不教书了,不过总是很高兴能收到学生出版的新书。去年我的一位女学生比安卡·赞德送了我一本她的处女作《下面的女孩》,写得非常棒。这本书讲的是一名在新西兰生活了十年的年轻女人回到伦敦后,神秘地撞见种种与过去有关的怪事。

——科蒂斯·希登费尔德

罗伯特·迈锡的《彼得大帝》。这本书开启了我对俄国历史的痴迷模式。

——珍妮特·沃尔斯

我在不久前有一段有趣的经历。我见到了大约二十年前收到的一本礼物书的作者——这本书在很多方面改变了我的人生。当年,在我的第一部小说《数字城堡》写到一半的时候,我收到了传奇代理人阿尔伯特·祖克曼的《写出轰动的小说》。他的这本书帮助我写完那部手稿并将其顺利出版。两个月前,机缘巧合之下,我第一次见到了祖克曼先生本人。我心怀感激地告诉他,他帮助我完成了《数字城堡》。他戏谑地回答说,他准备告诉所有人,《达·芬奇密码》是在他的帮助下完成的。

——丹·布朗

1999年12月7日,在我的编辑费丝·赛尔被移除生命维持设备前,我在病床边同她告别,然后夺门而出。我们曾亲如姐妹。两个小时后,斯蒂芬·金打电话邀请我和我丈夫路去他的酒店房间见面。这是他从六个月前的车祸中捡回一条命后首次公开露面。他递给我一本《写作这回事》的样书。几年前,我们曾探讨过一个从未在访谈中被问起的话题:语言。他表示计划写一本关于写作的书,我对他说:“写吧!”那天,他示意我看致谢页。是我的名字。接着我们去看了电影《绿里奇迹》的首映,那部电影讲述了一个死刑犯的故事,他能治愈病人,甚至是身患癌症濒临死亡的人。那个夜晚既无比悲伤,又振奋人心。

——谭恩美

  1.  莱蒙尼·斯尼凯特是作家丹尼尔·汉德勒的笔名。
  2.  即HarryStephenKeeler(1890—1967),一位高产却不知名的美国悬疑、科幻小说家。
  3.  即E.R.Eddison(1882—1945),英国奇幻作家,《奥伯伦巨虫》和《情人中的情人》是他的代表作。
  4.  即R.A.Lafferty(1914—2002),美国科幻小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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