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湖南一师的读书生涯

田汉的得意门生

1922年春，位于长沙的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在湖南中部22个县招生，其中在宝庆招收公费生4名。当时报考的人很多，袁国平是其中之一。由于招收的名额少而报考的人数多，因而有势力的拼命钻营，有钱的找人代考。代考金成倍地涨，找袁国平代考的也多起来。袁国平前两年曾帮人代考过，但这一年不再替人代考了。他用自豪而又幽默的话回答他们：“人各有名姓，我也有姓有名咧！这回我要用自己的名字考。”招考发榜，袁国平的名字赫然在上。他先通过县考，再通过省立一师的复考，以优异的成绩被该校录取。这一年，袁国平16岁。

湖南第一师范位于长沙市城南妙高峰山下，和著名的岳麓山隔江相望。袁国平进校后，被编入第一部第二十三班，全班同学48名。

当袁国平跨入这所学校的时候，这里已经成为培养新青年的摇篮。五四运动后，学校顺应新文化运动的潮流，开启了一代新风。徐特立、杨昌济、黎锦熙，这些在当时富有正义感且具有真才实学的教职员，以民主科学的精神和渊博的知识教书育人，强调人格和学识的全面培养，影响了一批又一批学子。由毛泽东、蔡和森等人创办的新民学会，当时虽然停止了活动，但学会的宗旨“改造中国与世界”，在长沙民众和第一师范的学生中，却刻下了深深的烙印。

在五四运动的影响下，第一师范的学生们纷纷组织各种团体，就政治与学术问题展开个人与个人之间、团体与团体之间的争鸣和辩论，整个学校出现了生动活泼的学风。袁国平不仅参加文学研究会，而且对当时学校颇有影响的“崇新学社”组织的讲演和报告会，都积极参加听讲，接受早期的马克思主义宣传和教育。

袁国平酷爱文学，深受国文老师田汉的赏识。出生于长沙的田汉，早年就读于长沙师范学校，毕业于日本东京高等师范学校，回国后在大学任教，积极投身于革命的文化艺术事业，发表了当时中国新文化运动急需的一批诗歌、剧本、文章，是影响中国进步文学思潮的一代宗师、中国现实主义戏剧的开拓者。

袁国平入校时，其文学、历史知识本来就高于其他学生，自然为田汉所关注。进校后，袁国平经常参加文学现状和发展的座谈与讨论，积极倡导新文化，受到田汉的器重。袁国平在课余时间，还经常就古文、诗词乃至戏剧、写作知识，向田汉请教。久而久之，袁国平和田汉之间，不仅是亲密的师生关系，而且是很好的朋友关系。在田汉的悉心指导下，袁国平广泛涉猎中国古典文学、现代文学和戏剧创作，知识面越来越宽。

袁国平对校外著名学者的授课非常感兴趣，几乎逢课必听。泸州川南师范学校教务主任、共产党员恽代英关于帝国主义和阶级斗争理论的演讲，袁国平听得入了迷。袁国平还经常到图书馆阅览《新青年》、《湘江评论》等进步报刊，扩大了视野，增长了知识，提高了识别能力。

长沙学潮的洗礼

袁国平在长沙第一师范求学期间，正是中国社会的大变革时期。由于毛泽东、蔡和森、何叔衡等人的大力推动，湖南第一师范逐渐成为湖南革命知识分子和马克思主义者的重要活动基地。追求真理，寻求改造中国的道路和方法，是当时正在求学的第一师范学子们的远大志向。袁国平对社会的弊端、国家的前途、个人的出路，亦在苦苦思索。

1923年3月，中国共产党湘区委员会领导的湖南省工团联合会、省学生联合会等团体，组织6万多名工人和学生举行反日游行示威。袁国平和一师的学生们一起，高呼“收回旅顺、大连”、“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否认二十一条”等口号，以激发同胞们的爱国热情。

1924年上半年，袁国平参加了一师师生驱逐反动校长李济民的斗争。年初，湘军总司令兼湖南省省长赵恒惕对第一师范的教学改革和学生运动越来越不满，遂下令撤销第一师范学校校长易培基的职务，换上他的亲信李济民，遭到一师师生的反对。李济民上任当天，一师师生就以罢课表示抗议。李济民上任不久，就下令取缔学生联合会，限制学生自由。在学生自治会的领导下，袁国平与同学们一起，开展驱逐李济民的斗争，罢课持续了一个星期，直到省教育司被迫答应撤换校长，才停止罢课。

袁国平思想进步，学习成绩优异，在反日爱国和驱逐反动校长李济民的斗争中走在前列，展现出良好的组织才能和知识渊博、能言善辩的才华，赢得了同学们的信任，被推举为一师的学生代表参加长沙学联，后又被选为湖南省学联执行委员。湖南省学联是毛泽东在五四运动期间倡议成立的进步学生团体，以“爱护国家，服务社会，研究学术，促进文明”为宗旨，曾在驱逐军阀张敬尧的斗争中发挥主导作用。

袁国平与毛泽东是校友。毛泽东1918年从第一师范毕业，两年后又在第一师范及附小工作一年半。袁国平1922年考入一师时，毛泽东已于1921年下半年离开一师，专门从事革命活动。二人虽未在一起共过事，但毛泽东作为袁国平的学长，仍给袁国平以很大影响。毛泽东的许多特点优长，诸如勤奋好学、刻苦踏实、独立思考、批判地继承、关心国家大事、热心社会活动等等，给袁国平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成了他心目中的榜样和师长。袁国平听说毛泽东和蔡和森、萧子平等组织革命团体“新民学会”，传播马克思主义，对毛泽东等人更加敬佩。

孙中山的追随者

1925年3月12日，伟大的民主主义革命先行者孙中山在北京逝世。湖南省学联与省会各界召开联席会议，决定筹备孙中山先生追悼大会，时为湖南省学联执委的袁国平参加了追悼会的筹备。追悼大会会址设在省教育会内，灵堂设在省教育会内的幻灯堂。这次追悼大会虽然是省会各界联名召开的，实际则是省学联和长沙市学联的执委及各校代表主事，总务、宣传、交际、纠察都是省、市学联的负责人。

会前，学联执委在兑泽中学开会商议送挽联事宜，研究组织纠察队维持会场秩序等问题。会议由段消主持。拟写挽联时，田波扬先发言：“我想了一幅：时势能造英雄，英雄能造时势。”与会者一时沉默。过了一会，袁国平脱口而出：“读书不忘救国，救国不忘读书。”与会者一听，连声叫好。在场的人迅速将这幅挽联写在白绫条幅上。

这次追悼会持续一个星期，湖南省学联与国民党右派（后来又叫西山会议派）进行了一场斗争。当袁国平等人正在筹备纪念活动的时候，国民党少数几个右派分子在长沙伍家井成立了所谓“国民党临时党部”，倡议召开孙文总理追悼会，与湖南省学联相对抗。湖南省学联发通知，“临时党部”也发通知。就在湖南省学联筹备的追悼大会正式举行的头一天早晨，“临时党部”用钱雇来一百多个地痞流氓，抢先闯进会场占据灵堂，还把湖南省学联挂的孙中山先生遗像换成他们准备的孙文总理遗像，把三民主义改为孙文主义，将湖南省学联的挽联扯下，换上“临时党部”的挽联。不仅如此，“临时党部”还派了几名凶神恶煞般的彪形大汉把守大门，企图利用这批地痞流氓冒充党员群众参加祭奠，阻止湖南省学联举行追悼大会。

当陈新宪、向钧、段消、柳家汉等最先来到会场门口时，发现会场已被这帮地痞流氓占领。随后袁国平、肖述凡、田波扬、曾三等先后赶到，大家一起研究对策，决定由袁国平、向钧、段消、柳家汉、朱勉之等率领学生纠察队，分南北两路从两侧冲进教育会幻灯灵堂，邹觉悟带领工人纠察队越墙而进。

说干就干。袁国平、曾三率领一师、长郡、妙高峰等校纠察队从南口冲入，向钧、段消、柳家汉率领岳云、兑泽、甲工等校纠察队从北口冲入，齐声呐喊：“打呀！”“打呀！”吓得那些地痞流氓屁滚尿流，纷纷爬墙逃跑，来不及逃的赶忙丢下木棒铁尺磕头求饶。几名右派头目连滚带爬，慌忙从赐闲园溜冰场后门溜走。袁国平带领纠察队现场抓住几十个流氓。

经过审问，这伙流氓都承认是“临时党部”雇来捣乱的。袁国平等人听后十分气愤，一面继续组织追悼会，一面集合纠察队百余人赶至伍家井，包围“临时党部”，捣毁“临时党部”机关，原先呆在那儿的反动头目，早已闻风而逃，留守的一个头目，即刻被赶走。通过这场斗争，国民党在长沙的右派分子，再也不敢与袁国平他们公开叫板。

追悼会现场，里里外外挂满了挽联，内容多种多样，大多数是颂扬的，但也有极少数是带有敌意咒骂的。吴佩孚就从岳阳寄来挽联，不怀好意地说：“今世何多假面目，此公毕竟无心肝”，前一句骂孙中山的部下背叛孙中山，后一句指孙中山先生装殓入水晶棺前曾将内脏取出用药水浸泡。

此外，还有个别人带有消极因素和个人成见，如邵阳的唐天成，外号叫唐疯子，他除将会场挽联逐一评论外，自己也写了一幅挂在大门口，上书：“合肥在直隶，子玉在岳州，遍地尽妖氛，说什么三民五宪”；“行者闹天宫，中山闹东粤，谁属有功勋，总算是乱七八糟”。

唐天成早年曾留学日本和法国，是同盟会会员，在蔡锷部下当过参谋，参加过护国讨袁。后因蔡死精神失常，闲住在长沙邵阳试馆，爱批评时政，见赵恒惕就骂。袁国平、陈新宪常与唐天成见面，彼此熟悉。唐天成虽对时政不满，但对青年学生还是很有感情的。

袁国平觉得唐天成这幅挽联不妥，便走过去对唐天成说：“唐先生这幅挽联对得工整，不过还有不敢苟同的地方。”

唐天成说：“请赐教。”

袁国平说：“‘合肥在直隶，子玉在岳州，遍地尽妖氛’；这指的是段祺瑞和吴佩孚，确实是妖氛；写得好！但下句‘说什么三民五宪’就不对了！既然是‘遍地妖氛’，那更应该实行三民五宪呀！‘行者闹天宫，中山闹东粤’都是革命行动，怎么能说‘乱七八糟’？”

唐天成见言之有理，连忙说：“对！对！对！”接着，唐天成竟向袁国平他们行军礼，并说：“谨受教！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唐天成摆着头，扬长而去。

1925年，上海发生五卅惨案，中共中央号召举行全国性的反帝运动。湖南成立“青沪惨案湖南雪耻会”，长沙市的“三罢”斗争轰轰烈烈地展开。袁国平在一系列斗争中始终站在战斗前列，确实做到了“读书不忘救国，救国不忘读书”。

袁国平在第一师范读书期间，该校先进的教学理念和革命氛围，田汉、徐特立、杨昌济、毛泽东等进步教师和革命先驱的潜移默化，以及袁国平参加革命活动的实践，促使袁国平的世界观逐渐趋于成熟。

这年夏天，袁国平在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毕业。他回到宝庆县老家，看望母亲和哥哥、姐妹，并商量下一步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