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心的感恩节

感恩节在西方是个大节日，很有点中国春节的感觉。提前吃过肥胖的火鸡，大家纷纷开启一周的感恩节体验模式，我们几个同学选择趁机到旧金山走走看看。

11月26日晚，奔波一天的我们刚在旧金山落脚，同行的悠悠突然大喊：“天哪，纽约出大事了！”她递过手机，原来在班级微信群里，几位正在纽约的同学发来几张触目惊心的照片：和示威者扭作一团的警察，被按倒在地上的示威者，挥舞着拳头的人群，高举的和踩在地上的标语，整个失控的场面！原来，这几天我们一直在路上奔波，没怎么留意新闻，美国正在陷入大面积的骚乱之中。这场骚乱是由8月美国中部密苏里州圣路易斯县弗格森市白人警察达伦·威尔逊(Darren Wilson)枪杀黑人青年迈克尔·布朗(Michael Brown)而引起的。最近，由于11月24日圣路易斯大陪审团根据既有证据材料，决定对威尔逊不予起诉，弗格森市的民众对大陪审团的决定极为不满，走上街头抗议示威，并且有人诉诸暴力以宣泄愤怒。民众的怒火愈烧愈烈，抗议的怒潮迅速从弗格森市蔓延至美国的东西海岸，150多个大中城市卷入骚乱。发照片的几位同学恰好赶上出游行程中的纽约一站，并且住宿安排在了纽约广场附近。纽约广场是爆发骚乱的中心，他们所住酒店恰可俯瞰外面的混乱，于是拍下了这些警察与示威者暴力冲突的画面。

信息时代就是这样，我们在美国刚刚得到的消息，几乎是同步就已经在国内有了反应：电话、短信、微信，一晚上我们开始不停地接到国内亲人和朋友的问候和嘱咐：你们现在安全吧？美国动乱现在怎么样了？你们一定要远离骚乱地带啊，千万不要好奇看热闹啊，等等。这一夜，我们几个都被远方的牵挂呼唤得几乎无眠。

我们的假日心情也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由于担心旧金山也会卷入不断蔓延的骚乱，我们决定次日一早尽快返程。一路舟车劳顿返回洛杉矶，才知道洛杉矶也爆发了游行示威。原本计划再到洛杉矶市里的几所大学走走，无奈为安全起见，也避免赶上拥堵，我们决定不在城里逗留，尽快返回圣迭戈。回到圣迭戈，听学校管理学生事务的温迪(Wendy)老师说，圣迭戈也有学生开车到高速公路游行抗议，愤怒的学生们将车停在高速路上，造成大量假日出行车辆拥堵。温迪说，这个假期他们过得很闹心，学校负责学生事务的老师们不断接到警方发来的现场照片，通知学校根据照片查认本校学生，尽快做工作把人领走。听没有外出的同学讲，圣迭戈分校校内也有一大批学生在图书馆前的空地上进行静卧抗议。学生们统一身着黑色T恤，上面印着“黑人的命也是命”“我们无法呼吸”“双手已经举起，请别开枪”等极其醒目的标语。

一个原应祥和欢快的假日，就这样在一场全国性的骚乱中潦草结束。遗憾之余，倒也有点小“收获”：美国是西方民主的代表，也常以民主的标杆自居，国内也有不少美式民主的“粉丝”，习惯于将美式民主作为点评他国民主的标准。这次到美国来，还真心希望能有机会亲身感受和体验一下传说中的美国民主到底是怎样的。说起来一日三餐柴米油盐，或者一天到晚从课堂到食堂，用得上“民主”这么高大上的场合还真是不多。这次的弗格森事件，倒是遂了我的心愿，给了我们一个近距离认识美国民主的机会。

说来弗格森事件事实上牵涉的是美国民主中的痼疾——种族歧视和警察滥用暴力问题。美国媒体在报道中说，这次波及全美150多个大中城市的示威是自1992年洛杉矶“罗德尼·金暴动”(即在1991年3月，洛杉矶警察局4名白人警察暴打酒后超速驾车且暴力抗捕的黑人男子罗德尼·金，相关视频经剪辑后在全国电视播送。次年4月，地方陪审团宣布白人警察无罪，引发骚乱暴动)以来，涉及地区最广、持续时间最长的与种族歧视以及警察暴力执法有关的抗议行动。种族问题是美国历史上的老问题。从南北战争到《民权法案》再到首位非裔总统奥巴马，虽然美国的种族歧视似乎得到了改善，但实质上却从未根治，族裔之间的摩擦与冲突仍时常发生，且多数族裔冲突都发生在警察尤其是白人警察和非裔群体之间。

美国种族冲突痼疾的根源何在？跟一位旅美10多年的朋友聊起此事，他认为，虽然非裔群体在法律上具有相对的平等与自由权利，但从经济上看，他们还是长期处于美国社会的底层。2010年人口普查显示，非裔群体的贫困率达到25%，接近全美平均水平的2倍。贫困影响教育，受教育程度较低又反过来影响就业和收入，低收入带来高犯罪率，高犯罪率带来歧视，歧视又带来冲突和仇恨，如此形成恶性循环，进而导致问题固化。因此，这种来自历史的种族歧视问题，事实上有其深刻的现实根源。这位朋友还告诉我们，美国很多州的地方政府广泛使用“土地分区规划”制度，这也是导致对立和隔离的重要因素。很多地方政府在土地使用中凭借分区规划权，强制规定房屋面积、高度、规模等硬性指标，从而实质上将人群根据贫富水平做了区域上的隔离。加上历史上原本就曾存在种族隔离，弗格森市由此成为非裔群体涌入的目的地，白人则纷纷搬离此地，从而导致该地区的经济日益凋敝，教育更加落后。因此，这位朋友以为，单就这件事看，涉事警察或许真的是无辜的，但从整个社会看，无论是黑人死者还是白人警察或许都是这种社会对立与仇恨的受害者。

看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美国民主的日子原来也不是传说中的那么好过。想到这儿，还真心佩服美国人的自信。自己家里还是一锅粥，却仍然有自信把美式民主当作灵丹妙药四处推销。若是全世界都照这个美国民主的方子去抓药，不知道会不会熬出更大的一锅粥？

(冯秀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