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吉尔“出身”布莱尼姆宫
军人、记者、囚犯和越狱者、议员和诸大臣(商务大臣、内政大臣、海军大臣、陆军大臣、军需大臣、财政大臣、不管部大臣、殖民地事务部大臣)、首相和二战“三巨头”之一、演说家、历史学家、画家、作家和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时代周刊》年度风云人物等,所有这些头衔、职务或荣誉,都指向同一个神奇的名字:温斯顿·伦纳德·斯宾塞·丘吉尔。2002年11月24日,英国广播公司公布一项评选结果,丘吉尔被评为英国历史上最伟大的人物,并高居榜首,黛安娜王妃、达尔文、莎士比亚、牛顿、伊丽莎白一世等均位列其后。
他属于大不列颠,由英格兰泰晤士河流域润泽之地“荣誉出品”。泰晤士河在流淌至牛津之前,有一条名为埃文洛德河(River Evenlode)的支流汇入其中。沿着这条支流上溯不远,可以进入一片叫作格莱姆河(River Glyme)的水面,算起来后者是泰晤士河支流的支流了。可是,就在不起眼的格莱姆河的岸边,在隶属牛津郡的伍德斯托克小镇旁边,矗立着一座举世闻名的宫殿——布莱尼姆宫(Blenheim Palace)。1874年11月30日,温斯顿·丘吉尔就诞生在这里。
布莱尼姆宫因其主人姓名,被俗称为“丘吉尔庄园”。它是英格兰最大的庄园之一,1987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定为世界文化遗产。温斯顿·丘吉尔为这座宫殿增添了无限荣光,可是,这位“最伟大英国人”的丰功伟业,却首先借力于这座最伟大的宫殿——英格兰唯一一座既非皇家亦非教宗却可以冠名为宫殿(palace)的乡间庄园,也即借力于其世袭的高人一等的贵族血统。
在温斯顿·丘吉尔呱呱坠地的170年前,也就是1704年,他的祖先约翰·丘吉尔,在德国多瑙河北岸一个叫布莱尼姆(也有译为布伦海姆)的地方,与奥地利主帅欧根亲王联手,率军大败法国与巴伐利亚的联军,打破法军长时间不败的神话,掐灭了法王路易十四入侵邻国、称霸欧洲的梦想。这场拯救欧洲的布莱尼姆战役,成就了约翰·丘吉尔的战神美名。安妮女王大喜过望,册封他为马尔伯勒公爵(Duke of Marlborough),下令在伍德斯托克为马尔伯勒公爵一世修建“布莱尼姆宫”。这当真是一座极尽荣耀的盛大宫殿,从1705年到1722年,由数名设计师全力设计、无数人力物力积17年之功方才建成。
温斯顿·丘吉尔是马尔伯勒公爵的第八代孙子,他没有在布莱尼姆宫享受完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7岁起即离开这座奢华宫殿,被送入贵族学校开始了漫长艰难的成长生涯。此后数十年,他用个体案例鲜活证明现代基因科学的无比正确:这位扬威20世纪的丘吉尔,简直是公爵一世、那个战神丘吉尔的完美复刻,甚至远远地“青出于蓝胜于蓝”。
今天,我们来到布莱尼姆宫,当然无法捕捉到童年丘吉尔在这个庞大的宫殿里留下的身影,却似乎可以感受到宫殿表达“胜利”的宏伟外形,与约翰·丘吉尔的赫赫战功,以及与温斯顿·丘吉尔标志性的“V”形手势的神秘关联。1940年5月13日,惨烈的世界大战鏖战正酣,丘吉尔第一次以首相身份在下院发表了激情演讲:“我没有别的,只有热血、辛劳、眼泪和汗水献给大家。你们问:我们的目的是什么?我可以用一个词来答复:胜利——不惜一切代价去争取胜利,无论多么恐怖也要争取胜利,无论道路多么遥远艰难,也要争取胜利,因为没有胜利就无法生存。”丘吉尔领导英伦民众,将被很多人视为不可能的胜利带给了大不列颠。他带领英国,与美、苏、中、法等国的盟军一起,将胜利带给反法西斯的同盟国,即后来的联合国的主导方。但是,他又用震惊世人的“铁幕”演说,试图将胜利带给西方、带给他一生坚守的资本主义。恐怕他没想到,自此开始的东西方冷战,是那么深刻地影响了20世纪后半叶的世界史,甚至一直延续到21世纪的现在。
布莱尼姆宫是丘吉尔的起点。他的终点,定格于一所举世闻名的大学——剑桥大学。
美国有一个惯例,为每一位卸任的总统建造一座专题图书馆。英国的政府首脑是首相,但并无为卸任首相建造图书馆的习惯,温斯顿·丘吉尔是例外。在剑桥大学,因为当年丘吉尔的慷慨解囊,有一个以他名字命名的学院——丘吉尔学院;院内有一个以他为专题的档案中心——丘吉尔档案中心(Churchill Archives Centre)。
出生并成长于工业革命肇始之地的丘吉尔,在他的暮年,大概是洞察到进一步的科技革命可能会对人类产生的巨大影响,捐献百万个人财富,并利用自身的号召力引入包括美国肯尼迪家族在内的大量捐资,丘吉尔学院因此得以创建。1960年,丘吉尔学院获得皇家特许状(Royal Charter)。短短50多年时间,丘吉尔学院已经能够与剑桥大学其他历史悠久的学院相媲美,在学术创新与人才培养上取得杰出成就。迄今,在全校92位诺贝尔奖获得者中,丘吉尔学院贡献了30位。按照建院时确立的宗旨,丘吉尔学院主要聚焦于科学、工程和技术领域。但是,该院同样对人文学科有浓厚的兴趣,这和它的创建者丘吉尔曾经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荣誉是相匹配的。
更重要的是,同样是因为丘吉尔无与伦比的影响力,丘吉尔学院拥有在全英独一无二的以一位首相为专题的丘吉尔档案中心。丘吉尔一生攒下的数十个显赫头衔,他经历两次世界大战,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三巨头”之一,东西方冷战的始作俑者,与他有关的档案,具有极其重要的历史价值。因此,丘吉尔档案对于剑桥大学是一笔无价之宝,这也使得以科技见长的丘吉尔学院可以在历史等领域拥有不可替代的一席之地。尤其令我感兴趣的是,在丘吉尔档案中,有一部分与中国有关。例如,二战时期蒋介石、宋美龄与丘吉尔的信件,20世纪80年代中英关于香港问题谈判期间撒切尔夫人的有关文献,等等。对于中国近现代史及当代中国研究来说,这些都是非常宝贵的历史文献。
今天,我们正是通过这些记录历史风云的档案,也通过那座同样记录功业与血统的布莱尼姆宫,知晓一个多面的丘吉尔,知晓他与生俱来的贵族出身,知晓他如何创立功业、再以功业反哺荫庇他的国家秩序,知晓他如何以标志性的“V”形手势鼓舞大不列颠,知晓他如何固守西方阵营与资本信仰,知晓他所启动的东西方冷战如何分裂了世界、也深度影响了中国。直至今日,从波罗的海到亚得里亚海横贯欧洲大陆的有形铁幕固然难觅其踪,可是,谁又能断言,东西之间傲慢、偏见与冷酷的无形铁幕,已经烟消云散?
(王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