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一 奏疏

黄体芳集(全2册) 作者:潘德宝 增订,温州市图书馆 整理,俞天舒 编


卷一 奏疏

恭报微臣到任日期恭折

山东学政、翰林院侍讲臣黄体芳跪奏,为恭报微臣到任日期,恭折仰祈圣鉴事。

窃臣奉命充贵州副考官,揭晓后,荷蒙恩旨简放山东学政,当即具折恭谢天恩,随于九月二十一日由贵州起程,十一月十八日行抵山东省城,二十日准前任学政臣潘斯濂委员将学政关防并书籍文卷赍送前来,臣当即恭设香案,望阙叩头,祗领任事讫。

伏念山左为陶镕礼乐之邦,渊深最古;学政有砥砺廉隅之责,文艺非先。自顾颛愚,殊深兢惕。臣惟有悉心悉力,矢慎矢公,期收用之真才,仰副作人之雅化。

所有微臣接任日期除恭疏题报外,谨缮折具陈,伏乞皇上圣鉴。谨奏。

恭报岁试省西各府州情形折

山东学政、翰林院侍讲臣黄体芳跪奏,为恭报岁试省西各府州情形,仰祈圣鉴事。

查东省考试向分十二棚,曲阜专设一棚,附以邻近之邹、滕、峄、泗四县,济宁一属均在兖州附考。臣自正月二十七日出省先试泰安,次曲阜,次兖州,次曹州、临清,次东昌,至六月初旬,均已考竣,即于初九日旋省,各属士子尚知恪守场规,臣于内外关防尤加意慎密,文童取进□,先择其文理优长者,悬牌提覆,与正场卷详加核对,再定去取,庶枪替之徒无所施其伎俩,而寒畯不至于遗珠。文风以济宁为上,兖州、东昌、临清、泰安次之,曹州又次之。

武场则弓箭为准,参看技勇,其勇力出众者,颇不乏人。发落之日,臣各谕以修行明经循理奉法,勿干非分之事,勉成有用之才,诸生亦颇知感奋。刻拟七月初开考济南,再行按试沂、登各府。

臣经过地方,春夏之交雨水颇形缺少,四月后甘霖迭沛,秋禾畅茂,民气极为安恬,合并陈明,仰慰宸念。伏乞皇上圣鉴。谨奏。

恳恩赏假调理折

左春坊左庶子臣黄体芳跪奏,为微臣因病未能克日回京,恳恩赏假调理事。

窃臣先后办理文武场录遗并会考优生,均已一律完竣,新任学臣钮玉庚于十月十五日抵省,十七日接印任事。臣交卸篆务应即束装入都覆命,惟臣赋性愚拙,事必躬亲。比来试务已觉时患怔忡之症,遇事健忘,立冬后天气骤寒,更觉起居不适。医者云用心过度,气血相亏,必须调补,经旬乃可,历长途辛苦,合无仰恳天恩赏假一个月,俾臣安心调治,一俟痊愈之后,即当趋叩阙廷,不敢自耽安逸,为此恭折具奏,伏乞皇太后、皇上圣鉴。谨奏。

灾深患迫宜筹拯民应天之方折

伏读本月十九日上谕,以北省奇荒,祷雨未应,皇太后、皇上修省自责,减膳节用,罄帑藏以拯沟壑,仰见畏天恤民,至诚至切,朝野无不感动。为臣子者,目睹如此时势,朝廷如此忧劳,彷徨焦灼,寝馈难安,敢敬遵求直言修实政之旨,竭其愚诚,以冀补救万一。

窃谓今日之计,筹款赈灾为救急,格天祈雨为治本,戢京师为预防,谨就次三端分条胪陈,惟圣明裁择焉。

救急之道。

一曰借洋款。自去年以来,中外诸臣筹措之术已穷矣,开捐劝募已成弩末,其馀非琐碎无济,即迂缓难行,再以辗转迁延,死者已死,乱者已乱矣!欲筹巨款,止有速向洋商借银五六百万,即以此款购买洋米,由上海速发电信通知外国,嘱其购到不拘何项米粮,设局运津,不过两月,必可云集,分赈山西、河南、直隶三省。若虑巨款难偿,亦思盗贼既起,军务复兴,一年之饷所费几何?夫秦饥则乞籴于晋,鲁饥则告籴于齐,乞邻救灾,古义所有,此万不得已之计,而欲苏民命、弭乱源,不得不用之者也。

一曰停烧锅。通计顺、直各省属,此项一年耗粮五六百万石。前直隶督臣李鸿章奏请暂停,所言极为剀切,竟致部驳,闻者哗然。夫运斗升俱艰而弃此狼藉不顾,亦太颠倒矣。议者或虑开烧锅者失业,或虑必不能禁,徒便需索,此皆邪说也。业此者皆厚资大贾,暂停不酿,独不可别谋什一乎?灶大如屋,突烟腾上,数里外皆见之,与轮船烟筒相似,非如私铸之可以隐藏、私枭之飘忽无定,禁之并不为难。若虑胥吏卖放而不禁,是犹见抢窃不能尽绝,而遂废治盗之律也。只缘烧锅领帖每年有户部饭银三万两,以故决意议驳,此隐情也。夫户部公费比别衙门公费较多,此项众人分摊亦属有限,何忍为此蝇头,甘作罔上病民之计?去冬通州闻有禁烧之说,市上米粮立即充溢,明效彰彰。或谓雍正年间孙嘉淦曾持不禁之议,不知承平则以不扰为主,灾荒当以救急为先,事势不同,何得藉口?此浅近易行之策,惟赖宸断施行者也。

一曰招商运。灾区既苦无银,尤苦无米,官运繁重者难继,商运通变而无穷。晋、豫两省关税厘金,本属几微,向不恃此以为进款,兹拟设一招徕之法,凡百货商贩入晋、豫境内,若带粮百石,除免米粮厘税外,免他货税银数十两,千石者免数百两,必至所有货商皆兼米贩。去岁口外丰收,沿边米粮,自然由东北之大同、西北之包头漫灌入内,此亦不劳而理之策也。

一曰资流亡。窃谓因时制宜,不可胶柱。近有条陈资遣归耕者矣。夫无衣无食,归则死耳,何耕之有?山西赤地千里,生路已绝,即欲逃荒,亦须出境数百里外。今欲禁逃亡,是速之死也,然欲逃而无资无力,亦死也。边外荒地甚多,米粮颇贱,莫若于山西沿边州县储款以供资遣。有真正难民出边者,予以一月之粮,导之出边,延其生路,或开垦,或雇工,或乞丐,听其自便,地广食多,易于存活。若今秋丰熟,欲归不能者,再量为资给回里。且在籍则赈日方长,资遣则费止一月,此不惟流亡将生,既减本省之食,又省官赈之费,一举而三利存焉。此正《周礼》所谓移民就谷之法也。

治本之道。

一曰广聪明。从来人主未有不愿治者也,然不能别群臣之贤否,悉民生之利害,兼闻朝政之得失,则劳而无功。欲除此弊,不过广纳直言、多见臣工而已。盖人主多见群僚,则大臣不能欺天子;奖励台谏,则督抚不敢轻朝廷。比者屡诏开言路矣,然无言责者止许代奏,则先经堂官阅定,或吹索其字句,或挑剔其款式,辗转多日,始得上达,未蒙宸览,先已传播,其中若有指摘时政、干涉廷臣者,早已预为之备。一经旁人劝阻,或竟罢而不递,或虽递而无益,所代递者不过肤泛细碎、迎合挟私之语而已,直言谠论不得闻也。此正圣谕所谓有名无实也。夫部院大臣有言责者也,近年来危言极论者谁乎?科道有言责者也,绳愆纠谬者谁乎?诸人中非绝无怀抱忠悃通知时事者也,知其难入,因而自废。必须破格推广,无言责者亦允转达,尤望于伉直敢谏之臣曲赐优容,加以奖励,使人人知朝廷真有求言纳谏之心,然后可以作敢言之气耳。至于召见一条,尤为今日政要,不独可以考其职守,察其人才也,盖将以周知天下之事也。值日诸臣固不待言,即各衙门庶僚,皆宜轮班赐对,最有益者,尤莫如各部院掌印主稿之司官、曾任州县之府道。各衙门公事,惟司官方能熟悉,堂官不及也,曾任州县者,去民较近,用心较深。至于入见之时,不在空言训勉,而在于切实诰询;不取其应对之敏捷,而观其所言之有无实际。或为天威所惮,则从容导之使言,其人曾任何职,曾办何事,即扣以此事之原委,或询以本地之风土、官场之风气、公事之弊窦、僚属之贤否、本省有何弊政,暂为存记,以俟考验。果使众论皆同,便当不妄。每日所费不过十馀刻耳,如此一年之后,十八省之情形,大小各衙门政事之窾要,内外章奏之虚实,无不了然,用人行政,孰得而欺之!窃见近年召见武职甚多,若记名总兵、副参之属,出身行伍,不过打仗奋勇,未尝讲明治理,亦未必精通将略。军兴以来,多以万计,召见时徒费日力劳圣躬耳,未见有所裨益也。且武职之在外省,仰望督抚高不可攀,故能节制驱策。若优加容接,无知者见值日大臣往往不得进见,而彼乃得之,必且长其骄悍之气。近来武臣渐形骄蹇,此渐尤不可不防也。

一曰斥奸邪。若鲁僖公时大旱,放佞臣郭都等,理冤狱四百馀人,不雩而得雨,《春秋》美之,所以示人君感天之道在此不在彼也。今朝臣中之奸邪,如户部尚书董恂是已。去冬以来,中外条陈荒政者,务从驳斥,雍遏上恩,膜视民命,全不知国脉邦本在于养民。其驳截漕之折,曰重根本也,若发仓平粜,正为京师军民起见,而亦驳之,将何说乎?圣谕所谓“泽不下逮”者,非此人而谁!甚至贪恋饭银,故沮烧锅之禁,则其他挟私蒙蔽,已可概见。以彼职长户部,天下户口财税,是其专职,然灾荒如此,宵旰忧焦,该尚书不闻进一言、画一策,已无解于溺职之罪矣!况加之以贪鄙欺罔、有心病国乎!其在总理衙门,言语猥琐,举止卑谄,通国皆知,其他为众口诋訾之处,罄牍难书。方今时势艰难,若朝廷仍以国计民生付之此人,岂不可虑?伏望亟予罢斥,以清朝列。

一曰清冤狱。尝闻齐妇含冤,三年不雨,怨气召沴,古有明征。近年如甘肃高台、四川东乡两案,屠戮生灵,累百盈千,含冤莫诉,孰过于此?圣谕既殷殷于此,必思所以处之之道矣。近来京控案件甚多,固不能尽实,亦不能尽虚,然发交以后,从未闻有一案平反者,岂天下之州县皆于公,各省之谳局尽皋陶欤?且谕旨虽令亲提,从无按察使自问一案之事。拟请以后凡京控有关人命者,军机处专立一档,定限奏结,按限查销;逾限不结者,被人告发不亲讯者重处;发交多案无一案平反者重处;平反得实者,按察使请旨奖励,庶几冤民稍稀。若仅照常申诫,令其清理冤狱,省释拖累,彼仍置之不闻而已,于刑狱丝毫无益也。

一曰课臣职。近来内外臣工旷怠废弛,已久在圣鉴之中。姑就被灾省分言之,晋省旱已一年,假使前任巡抚鲍源深早为上闻,预筹早备,或于各州县多选置良吏数人,何至糜烂莫救?贻误之罪,夫复奚辞!若不量予处分,何以谢山西数百万垂毙之残黎乎!天津粥厂委员,圈饥民于一棚之中,不知防火,火发后不知去向,以致把门者禁不许出,同归于尽。其罚岂仅褫职?若不重治其罪,何以谢直隶二千馀焦头烂额之魂魄乎?且治内者,治外之本也,京朝各官尤多泄沓之习,去年以惠陵尚未奉安,禁止职官演戏,而士大夫观剧自若,则玩令可知也。邸抄中大员请假、续假者无日无之,甚且一日数起。道光、咸丰以来实所未见,则偷惰可想也。窃谓宜责成枢臣,将京朝官最为鄙劣不职者,严加考察,罢斥数人,以儆其馀,不得有所偏徇、仅以微员末秩充数,则群臣各修其职矣。

一曰崇节俭。昨已有旨令内务府核减宫闱用费矣,此诚救灾之首务也。近来民生日困,风俗日奢,今朝廷既以躬行倡率,臣仰体圣德,窃谓愿推广此心风厉臣庶。若四川之绸缎贡,旧章所无者亟罢之;江浙织造传办之件酌核之;粤海各关,禁止不得来贡珍奇,希图见好;内监人等,不得常游街市,购买珍异侈靡之物;严申门禁,官役、工匠,认真稽查,勿令商贾混充,潜入禁城贸易;并戒内外臣工,服用宴会务从俭约,永变浇风。内廷俭则外廷化之,大家俭则小民化之,不特救一时之灾,并可祛积贫之患矣!

预防之道。

一曰清仓储。仓弊之深,由来已久,所谓粳米二百七十万石者,纸上之数耳。近年海运抵通,传闻竟敢有领银回漕之事,虽未有实据,要之盗卖蠹蚀,路人所知也。值此灾深用广,一旦势穷情见,可为寒心。窃思此弊盘互,若加根究,必兴大狱,此时亦有所不暇,莫若既往者姑从徐图。今年海运收米之时,每月开放之期,务须设法整顿清厘,勿听其消蚀至尽也。

一曰分粥厂。京城流民日多,皆因天津、保定粥厂撤后相率而北,以后人数愈众,安插愈难,必至九门内外阗塞难容,沿街抢夺,随处倒毙,一旦大扰,实为可忧。必须及早安置,于京城数十里外若良乡等处,多分数厂赈济,以阻其外,以散其势,请特派京员办理,以专责成。

一曰安畿辅。直隶旱灾甚重,大荒者约有二十州县,不止河间一府。饿莩逃亡,卖产毁室,目前纷纷来京者,皆直隶流民也。老幼踉跄,枯瘦欲倒,若非灾荒已极,此辈从何而来?但思拯晋、豫之灾而不虑眉睫之患,可乎?伏望谕饬李鸿章早筹巨款,速派贤员分投赈抚,玩视民瘼之州县及早撤参,免蹈晋、豫复辙。李鸿章任大责重,事务太多,精力才力,只有此数,伏望朝廷勿徒加以恤邻务远之功,当责其深根固柢之道。畿辅晏然,然后京师诸务可得而从容布置也。

总之,零星罗掘不如大举,讽经祈祷不如修政。至于辇毂重地,亦须事先绸缪,若不能于用人行政实有施措,则省愆亦具文耳。以上三大端,皆系易行之事,不敢以陈言空论上渎宸聪,惟条目较繁,伏望详加垂览,如察其情理尚不虚妄,仰恳乾断施行,以格上苍而救群黎,臣无任忧愤激切之至!

请分别裁定陋规以肃吏治疏

奏为外省陋规,有害吏治,请分别裁定,以清治源而收实效,恭折仰祈圣鉴事。

近来屡因言官条奏,谕令督抚将各项陋规革除,仰见圣主澄叙官方之至意。窃惟外省陋规,原非一致,惟取之属员者,最为吏治之害。各省名目不一,或名节寿、到任礼,或名季规,或名薪水,或名帮项。早年督抚颇有收受节寿等规者,今日督抚尚少此事,藩司或有或无,各省不同,至臬司及道府无不仰给于此。近年恶习,卑谄州县则多送见好,贪横大吏则额外诛求,善地由少而多,瘠区由无而有,而属吏狡黠者,即以此挟制上司,以致道府表率徒有其名,控案不能提,劣员不能揭,况藩司专司升调补署之权、臬司为刑名生死所系,一受其馈遗,则委撤必至瞻徇、招解不便翻驳,吏事民命,尚堪问哉?各省所同,正不独河南为然也。然历来言官弹奏者多矣,属员讦告者有矣,从未闻督抚以此劾去一人者。如果绝无其事,则言者岂概虚诬;如果有而不参,则疆臣又岂尽皆聋聩?只以军兴以来,廉俸减成,加以摊捐坐扣,多者得半,少者仅一二成,办公实有不敷。夫伯夷、原思,古今有几?故大吏亦只听其自然,沿袭敝俗,半明半暗,不公不私,登奏牍则力辨,而僚属相对则昌言不讳也。居局外则诋斥陋规,而及其身为外吏,则收受亦犹前人也。有本心者嫌于究非义取,含垢而从时;强有力者恃其稍异赃私,求多而无忌。

今者仰蒙圣谕谆谆,果能从此认真查禁,一律革除,自属极美盛举。特恐大吏处此,动多窒碍,仍不免视为具文,阳奉阴违,藉属员不便之词,为自己滥收之地,虽日劳申儆,而厉禁虚悬,度断非朝廷实事求是之意也。臣愚以为圣明之世,宜令大小官吏光明不欺,既不取腼颜暧昧之财,亦不受办公竭蹶之累,贪暴者无从多取,洁清者有以自存。但陋规之中,颇有区别,院司之患在乎上官加增,道府之患在乎属员挟制。若督抚廉俸本厚,藩司皆有平馀,用度绰然,此断不会稍取于下者也。臬司道府此宜量为变通,明定限制者也。

伏查前湖北巡抚胡林翼,奏定折漕,裁汰浮费,为粮道州县明定赢馀,从此漕弊一清,官民两利。文宗显皇帝手诏批答,谓其祛百年之积弊,甚属可嘉。曾国藩督两江、沈葆桢抚江西时,核定钱漕,将通省陋规裁定,名曰公费,州县用公牍分解,至今江西吏治肃清,上下称便。左宗棠督闽浙时,亦将闽省陋规裁定立案。近来安徽亦将各衙门陋规裁定,解司转发,通省匀分,名曰津贴。阎敬铭抚山东时,力裁摊捐,宽留坐支,州县亏空遂少。此诸臣皆近日所称公忠体国、通达治体者也。而所办大率如此,何哉?寓裁制于体恤之中,公事公言,各有定分,是即所以教廉也;事求其禁令易行,法期于中人能守,而不以矫情无实之语欺饰朝廷,是即所以教忠也。

既有旧辙可循,成效可考,拟请饬下各省督抚,悉心核议,咨取江西、福建、安徽章程,体察本省情形,酌量采择,仿照办理,将向来节寿等陋规名目永远裁革。除督抚、藩司无论旧日有无,概行禁绝外,为臬司道府酌定公费,其数以二三十年前旧规为准,过多者量加核减,取足办公而止,尤不得以近年加增者为凭。令州县用印文径解各该衙门,奏明立案。敢于定章外多受一钱者,以贪赃论,督抚治以徇隐之罪。至于摊捐各款,未必尽归公用,多入藩署私囊,前已有旨饬令裁减,并请严饬痛加删汰,令将裁减几何,勒限覆奏立案。以后许减而不许增。庶几廉者有养,贪者有制,下知敬惮,上峻风裁。夫国本在民,民命在州县,必使州县不重累,而督察州县者各举其职,则州县治矣。方今民生日困,吏治日偷,若不为之分别裁定,诚恐道府以下之忍耻收受者自若,而两司以上之挟势加增者将无底止。倘蒙严旨饬议,法在必行,正名核实,一洗百年之积弊,则吏治蒸蒸不难也。臣管见所及,是否有当,伏祈皇太后、皇上圣鉴。

大臣复奏欺罔显违明诏据实奏陈折

奏为大臣复奏欺罔,显违明诏,据实奏陈,仰祈圣鉴事。

窃前因侍讲张佩纶奏称:商人李钟铭捏称工部尚书贺寿慈亲戚招摇撞骗等情,奉旨命都察院堂官讯奏,并命该尚书明白回奏。乃昨阅邸抄,该尚书奏与该商人并无真正戚谊,素日亦无往来。伏思人家戚谊,有则言有,无则言无,岂有真伪之分、邪正之别?臣闻贺寿慈与李钟铭毫无瓜葛,惟李钟铭前后两妻,贺寿慈皆认为义女,往来一如亲串,李钟铭对人则自居为贺门女婿,贺寿慈与李钟铭扇联则大书为“崇山姻世兄”,此都下众人所共闻共见者。此等异姓假子,乃委巷细民亲昵之俗态,贵官门客谄附之恶习,有何戚谊之可言?贺寿慈明知其不真不正,其实则引而近,其名则推而远,辗转迁就而为此说,岂非欲盖弥彰乎!至于厂肆书贾与士大夫交易通识,事所常有,但使不至比昵为非,仅因买书往来,亦复何害?贺、李之交甚密,中外皆知,每逢岁时庆吊、宴集亲朋,两人互相酬酢往来,一年之中何止数十次。李钟铭住宅,居全厂之中,地当孔道,人人皆见贺寿慈之绿呢大轿常时停放其门,道路震惊,市廛艳羡,而贺寿慈讳莫如深,果何意乎?

窃惟人臣事君,先以无欺为本。去年十二月二十八日,钦奉谕旨,切戒臣下掩饰欺蒙。圣训煌煌,而贺寿慈首干此禁。于本无戚谊而引为戚谊者谓之无真正戚谊,于往来极密者而谓之无往来,一味闪烁搪塞,且轻量举朝臣工无人敢发其覆,似此万万不能隐匿之事,而犹敢公然诈谩,则平日之遇事欺蒙,更复何所不至!

贺寿慈与李钟铭交结暧昧之事,物议颇多,然臣不敢以传闻轻诋,遽渎宸聪,臣亦不愿以穷究株连,致兴大狱。至李钟铭各款,自有都察院查讯,区区市侩,更不屑指摘及之,但就贺寿慈复奏之语观之,实觉欺罔显然。数日以来,朝上搢绅,街谈巷议,无不举此奏为笑柄,或讥其信口诳言,或哂其自相矛盾,然卒无有以此上达天听者。

臣愚实不胜愤懑,窃谓商贾不法,所关尚小,大臣罔上,流弊甚大,理合据实奏闻,伏祈皇太后、皇上圣鉴。谨奏。

光绪五年三月初四日。

遵议已故主事吴可读《请预定大统之归折》折

窃维此事重大,本难置词,及伏读懿旨中“即是此意”一语,明白无疑,只有恪遵,更有何议?乃申论不一,激烈者盛气力争,巽畏者嗫嚅不吐,揆其情状,一似穆宗遗有所生皇子于皇上为侄,将来必不能缵承大统者;且又似穆宗嗣子若承大统,则皇上不得以为子者。在激烈者以为言非悚切则说不行,说不行则无以报先帝,人将谓不为穆宗计也;在巽畏者以为言之详尽则似僭越,则将来必干圣怒,人将谓不为皇上计也。夫激烈,忠也;巽畏,谨也。忠与谨,皆人臣之盛节,而惜其未深明乎今日之事势也。

臣诚愚陋,敢敬为皇太后、皇上持平以论之,浅说以明之。譬诸士民之家,长子有孙,次子亦有孙,自其祖父母视之,并无区别,然承袭爵职,必归长房之孙,即长房无出以次房之孙承继,而承袭亦必归长房之嗣孙,不能归次房之他孙,何也?嫡长与嫡次之别也。而况皇上与穆宗,不惟有兄弟之伦,且有君臣之谊乎!此两宫之意所以许大统归于穆宗嗣子之说也。

又譬诸士民之家,大宗无子,次宗仅有一嫡子,然小宗以嫡子承继大宗不闻有所吝者,以仍得兼承本宗故也。惟人君与臣民微有不同者,民间以嫡子继大宗,则大宗为主,本宗为兼;天潢以嫡子继帝系,则帝系为主,本宗可得而兼,亲不可得而兼,若人君以嫡子继长支,则固以继长支为主,而本宗亦不能不兼,盖人君无小宗,即称谓加以区别,亦于本宗恩义无伤,此两宫意在嗣子承大统,慈爱穆宗亦即慈爱皇上之说也。

今日吴可读为是之懿旨不敢不遵,不许建储之家法不敢不守,而奉命会议又不敢不议,若非合两统为一统,以不定为预定,就将来承统者以为承嗣,似亦无策以处之矣。试思此时即不专为穆宗计,既正名为先帝承继之嗣子,岂有仅封一王贝勒者乎?即不专为皇上计,古来天子之嗣子,岂有以不主神器之诸皇子当之者乎?即仅为穆宗计,承继皇子之事,皇上可如民间出继之子乎?即仅为皇上计,承继皇子之称穆宗,可如前明称为皇伯考乎?事理至显,敢敬缕陈。两宫圣明,无难立断。其应如何明降懿旨,自有圣裁。夫奉祖训,禀懿旨,体圣意,则非僭;先帝今上皆无不宜,则非悖;明其统而非其人,则非擅;论统系,辨宗法,正足见我国家亿万年无疆之庥,则非干犯忌讳。此即综前计后,侃侃而陈,固无意气之可逞,亦无功罪之可言,而诸臣之偏于激、偏于畏,臣窃有所不解也。臣所以不能已于言者,诚恐皇上亲政以后,披览臣工章疏,谓此等浅显平常之事理,何盈廷诸臣竟无一人见及者,以致如此纷纭,则忝参末议之臣,与有责焉。

使臣专擅误国请饬廷臣议罪折

奏为使臣专擅误国,请饬廷臣议罪,仰祈圣鉴事。

窃惟朝廷遣使外国,意在安边,失辞不可,专擅尤不可。史册所纪及历届奉使诸臣,从未有荒谬误国如崇厚者也。查崇厚奉使俄罗斯,畀以全权,隆以优秩,宜如何筹画万全,以副委任。俄人愿归伊犁,酌予犒师之费,尚属可行,奈何不顾全局,不虑后患,通商画界,任意定约,因索地而弃地,欲弭衅而召衅,行之则商税日亏、要害尽失,不行则俄人有辞、更烦唇舌。其心但知畏敌国而不畏皇太后、皇上,于重大事件不请谕旨,擅自许人,不候召命,擅自归国。更复于上海等处节节逗留,欲伺上意渐解,再图入见。并闻其既抵都门,复敢潜往他处,不速到京请安。论奉使则不忠,论复命则不敬,不忠不敬,邦有常刑。伏望特伸威断,敕下廷臣会议,重治其罪,以为人臣专擅误国者戒。臣愚昧之见,是否有当,伏乞皇太后、皇上圣鉴。谨奏。

责重臣斡旋捍御疏

奏为请以斡旋捍御之策分责重臣,恭折仰祈圣鉴事。

窃本月初十日,以俄约命亲、郡王等再议,臣愚以为集思在群臣,断事在重臣,未有事阅百馀日,重臣并无一策,坐而听诸众议者也。窃思皇太后两朝训政,于各国通商事宜,所倚为辅弼、资为干城者,岂非恭亲王及李鸿章乎?曰遣专使即遣专使,曰办海防即办海防,曰添口岸即添口岸,曰置机器招商即置机器招商,当无事之日,则举天下之全力而办所谓洋务者,朝廷信之不疑,二臣任之不疑。今日之事,诚欲斡旋,恭亲王必应有把握;诚欲捍御,李鸿章必应有把握。乃恭亲王于崇厚濒行之日,不闻授一策以杜使臣之擅许;于崇厚奏到之日,不闻飞一书以绝俄人之奢望。然则恭亲王及今挽回,非责后效,乃补前失也。若徒依违其间,静候廷议,无亦欲卸责于诸王大臣,而使清议不得以迁就贻误之咎专责恭亲王乎?臣以为熟洋情者恭亲王,管机务者恭亲王,恭亲王不能改约,谁能改约者?应请皇太后、皇上专以改约责恭亲王,务期杜贪求而后已。

改约必抗敌,抗敌必备战,李鸿章以汉臣拜首揆,为五十年来所仅见。轮船数十,淮军数万,饷项数百万,拥节津沽,俨然以身系安危自命。论其付畀之专,全局均终归统驭,即仅能守津扼贼,犹为局于一隅。俄事如此,天下臣民以为主战者必李鸿章也,乃密迩畿郊,坐视宵旰深忧,不闻画一策以慰宸廑。道路之言,唯闻该大学士谓约必不可改,兵必不能战,以诸臣条议为多事,以译署畏葸为解人而已。将帅之臣,恝国事如此,怯强敌如此,亦与白面书生何异?臣以为该大学士之心若非畏难,即属取巧,李鸿章不能战,谁复能战者?应请饬令李鸿章通筹全局,战守之策,详细复陈,必期操胜算而后已。不然,虽小臣抗疏,儒者论兵,恭亲王、李鸿章等转得托于慎重,以纸上空谈置之。举国而谋,人愈多,日愈久,而终归于事事曲从,岂不重贻敌国笑乎!臣为专责成、速定议起见,是否有当,伏祈皇太后、皇上圣鉴。谨奏。

附片

一曰以输敌之罪责使臣。崇厚之罪,擢发难数,若仅戍边锢狱,不足蔽辜,应请立置极典。

二曰以转圜之术责总署。御笔未允,期限未逾,使臣既以违训诛,前约应援公法作为废纸,如不能作气抗言,总署当执其咎。

三曰以防边之效责疆吏。左宗棠、李鸿章望重责专,兵多饷足,皆应以壮国威、御外侮为己任,如敢丧心怯敌、附会新约者,朝廷断勿宽贷。东三省皇朝根本、中国藩篱,宜置专阃大臣,足食足兵,以固吾圉。谨议。

再,臣展转思维,订约筹边,尚有亟须擘画者。俄约之误,由于行人失辞,续遣使臣,自宜格外慎重。现在急应议及,与其仓皇策遣,何如加意旁求?拟请饬下京外大员,各举所知,露章保奏,免致庸劣之流钻谋出使,重辱国命。至左宗棠年近七旬,虽精力尚健,而西事方殷,拟请饬下左宗棠,将才力过人、能胜边寄者酌举数人,请旨存记,以备陕甘两省司道之选,则目前僚佐、将来替人,不致乏才矣。松花江为吉林津要,其行船至伯都讷一节,现虽驳斥,终恐觊觎。查吉林旧名船厂,林木饶多,拟请饬下吉林将军制造炮船,教练水师,以资扼守。谈海防者动称铁甲船为利器,每只须费百馀万金,臣闻此船过于笨重,西洋习水战者皆以弃物置之,拟请饬下南北洋大臣,万勿再购此船,徒滋靡费。

以上四条,伏请敕交王大臣等一并会议,是否有当,附片具陈,伏祈圣鉴。谨奏。

请饬枢臣妥筹审处崇厚疏

奏为轻释罪臣,徒长敌骄而辱国体,请饬枢臣妥筹审处,以免流弊,恭折具陈,仰祈圣鉴事。

窃臣闻英法两国使臣恐国家与俄寻衅,请释崇厚之罪,从中调停,南北洋大臣均以为然,怂恿总署诸臣入告。臣闻之始而愤,继而幸,终而不能无疑。

臣等议防备战,责重疆臣,乃平日则耗饷购船,张皇声势,一旦有事,惟冀幸与国之讲解,免启兵端,其不能胜疆寄、荷时艰,已可概见,此臣之所窃愤者也。英法使臣果能忠于我朝,解纷排难,将帏幄重臣不劳筹策,封疆将帅不讲戎兵,罪人一出,成约顿改,诚为二千年来驭外之捷径,此臣之所窃幸者也。罪崇厚为俄国之辱,释崇厚独非中国之大辱乎!去年治使臣之罪,两集廷议,屡颁谕旨,环海内外,谁不闻知?甫越数月,忽然赦免,一经宣播,天下臣民必至惊异骇愕,众论哗然,将以九重之震怒为不足畏,国家之刑章为不足凭,草野黎庶从此皆有玩视朝廷之心,纲纪荡然,何以立国?其流弊尚不止外洋之藐视已也。况英法空言调处,至于能否改约,亦无把握,徒损国威,并无实济。中外大臣何至视为转圜妙策,汲汲赶办?此臣之不能无疑者也。

伏乞饬下枢臣,详酌妥善,再为办理。事关安危大计,亦不争此三两日之间。不可张皇失措,过于急迫,若发之太骤,稍涉轻率,以后倘有流弊,反汗为难,御侮之谋更将无从措手矣。臣焦思迫切,谨缮折密陈,伏祈皇太后、皇上圣鉴。谨奏。

和议约定后杀崇厚以挽狂澜疏

奏为贼臣逃罪,害不胜言,恳请责成枢臣惩前辙以挽狂澜,恭折仰祈圣鉴事。

窃本月初七日忽闻开释崇厚之旨,臣明知此举非出于朝廷之本意,既恨罪臣挟寇以要君,又痛当事诸臣畏敌而辱国,隳我士气,授人事权,从此大局将不可问,拊膺叹恨,寝食俱废,愤不欲生。嗣又闻议处枢臣之旨,不觉霍然而起,盖皇太后、皇上深知中国之示弱受制,皆由枢臣之贻误而然,此诚至圣至明控御外国之要领,而今日事势之转机也。

自崇厚出狱以来,街谈巷议,万口沸腾,无不以总理衙门为诟病。或曰诸臣与崇厚素有交情,故乘机为之营救也;或曰曾纪泽自为计,故先以此要挟也;或曰崇厚贿嘱洋人,为之造言恐胁,枢臣、使臣均受其愚也。臣诚不欲为此苛论,绳以深文,然诸臣不能修备以抗敌,而惟知曲从以款敌,惶惑谬误,百喙何辞!前旨许以暂免,已属法外施仁,既以曲全邦交,又可稍存国体,果使约而可改,则肆赦犹为有名,此乃朝廷万不得已之苦衷,为臣子者自当曲成圣志。今曾纪泽未递国书,约之改不改,未可知也,何所据而乞恩?俄国已经接待我使,尽可从容辩论,并非不容启齿,遽召兵端也,何所迫而渎请,故违前诏,不放不休?“杀”之一字,固不许中国得行其权,即“暂”之一言,亦不容慈圣稍伸其志,果何理哉?果何心哉?试思外洋诸国威妥玛诸人,与我有何亲爱,何至于言之可信,事事可从?即如前数年,英人为喀什噶尔乞免,劝我勿攻,幸赖朝廷不许,而左宗棠亦不肯罢兵,卒能克复,以竟西陲之全功,假如听之,不徒纵一叛酋乎?又如马加利一案,英人必欲我诛岑毓英,幸赖朝廷不许,而沈葆桢亦能坚持不赴上海,卒亦无事,假如听之,不徒杀一无罪之大臣乎?前事非遥,何诸臣之执迷不悟如此也?若由诸臣之所为,敌国意指必仰承,邻国指挥必听受,电报一至,而十八条之原约已允开办;电报再至,而数千万之兵费已允赔偿;电报三至,而割地屯兵种种怪妄之要求概已画诺。国事有几,能堪诸臣之无求不应乎?

诸臣之贤否功罪,以前所办各事是否乖方,以后如有缓急是否可恃,皇太后、皇上自有洞鉴,自有权衡,非小臣所敢妄议。至于目前之补救,惟望严饬诸臣,遇有俄事,务须审度是非,权其轻重,如再有非理之要求,万不可遽行听许。力修战备,以折狡谋,则虽不能挽回既往,或可杜绝将来。

至崇厚卖国要君,天下人思食其肉,目前虽有权宜之诏,终久必无幸免之法。其平日贪劣无状,罪恶多端,除擅定条约外,有死罪三:崇厚曾任三口通商大臣多年,每年侵吞关税十数万入己,致成巨富,人所共知,合计赃私已逾百万以外,一也;中国全权大臣原属臣职,外国之视头等公使则待以敌国之君,崇厚此次抵俄及经过各国,竟以外国头等公使自居,敢受万不可受之礼,二也;不候谕旨,擅自回京,查军营将士私逃离伍,例应正法,出使外邦,关系尤重,此而擅自逃归,与逃军何异?三也。合此三罪,按律皆应斩决、籍没。伏望皇太后、皇上乾纲独断,密饬枢臣俟和约议定后以一书告知俄国,谓崇厚出使之事已毕,该革员因另案被人参劾查办,中国自惩官员,不干他国之事。然后数之以吞帑、僭越、私逃三罪而杀之,庶几圣怒伸、人心服,以后贼臣之效尤者少,而中国犹可转弱而为强。

臣五中愤激,披沥上陈,伏祈皇太后、皇上圣鉴施行。谨奏。

变法储才实求自强疏

奏为时艰日亟,请变法储才,实求自强之策,恭折沥陈,仰祈圣鉴事。

窃俄事之起近一稔矣,俄益整暇,我益仓皇;俄益狡横,我益恇怯。用人则无人,征兵则无兵;防无军需,战无军火。商务界务之利弊,廷臣漠然,使臣亦漠然;边防海防之要害,疆臣漠然,枢臣亦漠然。不待敌师之至,而我已形见势绌如此。然则兹事归宿,不独战不能战,亦将和不成和,每一思及,未尝不愤懑填膺,呜咽流涕也。

中国积习既深,而泰西互市、日本寒盟,皆骎骎有争长之势,所患不独一俄。譬如尫弱之躯,外感交侵,百证均见,若不卜医改药,何以奏功?臣所希冀万一者,圣人独居深念,于皇遽纷扰之中,有卧薪尝胆之志,特召左宗棠入觐,主持大计,俾与恭亲王同心赞画,庶前疏彻土之防,而后得补牢之术。然度该大学士为国家虑者,亦不外用人、行政两端,而今日之才非幸进即资格而已,今日之政非积弊即陈例而已,循是不变,而欲以抗强邻、振积弱,虽百宗棠不能为功也。诚就俄事受病之原抉而去之,固非无法也,亦非无才也。然则变今日已敝之法,以储异日有用之才,诚当务之急也。

近今六七年来,名臣文武欲尽矣,后生新进能敦气节、矫时尚者亦寡矣。崇厚冒昧于前,曾纪泽宿留于后,误国者无罪,挟夷者不惭,对强敌则嗫嚅,抗诏命则博辩,则奉使无才。各国条约,总署专司,损中益外,了不为怪,章京安坐而得官,大臣覆而持禄,则典属无才。南洋无谋,北洋无策,关东根本委若要荒,松漠近边蕃扞不设,一旦有警,张皇草昧,则捍边无才。户部总天下度支,国计奇赢,宜在掌握,今则谨持计簿,外间盈虚实情茫然不知,临事周章,支左绌右,则理财无才。满洲勋旧,蒙古世臣,兆惠、海兰察、额勒登保、德楞泰诸将,鹰扬于全盛之时;塔齐布、多隆阿、僧格林沁诸将,虎变于中兴之代。今九边控制,得一良难,则旗员无才。国有大政,斯下廷议,廷议不已,乃被召对,今上自群卿,下迄言路,模棱缄默,习为固然,视君事如越人之肥瘠,谈俄情如海客之杳茫,则六部九卿、翰詹科道无才。敌国外患如此,法家拂士如彼,我大清之耻也。天其或者以殷忧启圣乎?抑遂欲使二三具臣悠悠忽忽以弱我中国乎?一剥一复者天之机,一弛一张者圣之道,故臣深愿皇太后、皇上决去狐疑之心,开通贤俊之路,务变法以立自强之基。

一、请变总理衙门之法。各国商务有日增无日减,总理衙门岂能如原议裁撤,则当定为额缺,仿章京分股例,一国以一大臣主之,小国附于大国,其缺或以沿海督抚内升,或以驻各国使臣暨该署领班司员迁擢,责任既专,情形较熟,庶不至一署十堂颟顸推卸矣。至该署司官,务宜洞悉夷情,晓畅边务,斯足称职。今率以京官考试法取之,何也?臣愚以为各国宜立一司,酌定额缺,或取榜下进士,如分部学习例,发交南北洋差遣,三年期满,拔尤序补。或令各部及各督抚酌保司员及道府州县之习外国事者,入之以备顾问,使于他国,则于堂司各员中遴选以往,如是则御外之才辈出矣。

一、请变沿海营汛之法。闽、粤、江、浙以达北洋,海口林立,虽有防勇,仅能扼守炮台。议海防十馀年,水师未立也,营制未改也,临时而集防汛散兵,坐红单夹板之船与大敌搏,能乎?疆臣论购洋船、铁舰、蚊船、冲船,纷如聚讼。窃谓铁舰多,则所费太巨,少则不能成军,且驾驶专恃洋人,临战亦不为我用,有船与无船同。应饬考订明确,究以何种师船为宜,酌定数目,迅速购置。各国所用枪炮药弹,俄与英不同,英与德又不同,然精练皆足制胜。中国机器、火药各局,平日务兼取众长之名,临战无专精一艺之用,土枪土炮既废,而外洋军火我不能造,造不能精,是委性命而受制于敌也。应饬考订明确,究以何种枪炮为宜,酌定式样,迅速购造。如是则南北洋各有六枝水师,沿海各有精兵利器,而将才出其间矣。

一、请变沿边设防之法。新疆奏改郡县,营制自必更易。至科布多一带,虽将军、大臣互为犄角,苦于有将无兵,最远之前后两营,亦仅宣大换防兵数百而已。库伦、恰克图所以经理市政大臣,率起谪废任之,无久驻者。将恃长城乎?将恃蒙古乎?臣愚以为宜察北边形势,选将增兵,屯田足牧,而后可免俄人之蚕食也。应饬该衙门将科乌库、归绥、察哈尔各处经费若干、弁兵若干,查核具奏,议增议改,于要隘设重镇、屯重兵,如是则近边巩固,而边才出其间矣。

一、请暂变东三省将军府尹专用旗员之法。奉天府尹、雍乾□□嵇曾筠、朱轼皆任之,专用旗员乃故事,非定例也。各省将军缺,亦时以督抚署理。岂我国家抚有方夏,而于满汉臣仆转有岐视之心哉?其所以专用满蒙者,以旗民须旗员治之也。今治旗民易,防外患难,参用十八省人员,取材庶广乎!臣愚以为近数年中,请以防边为急,暂事通融,俟满、蒙中将材蔚起,再请复专用旗员旧制,如是则破格用人,可□□时之才矣。

一、请变榷税用人之法。赋税必归地方,古制也。今闽海归将军,粤海设监督,欲其无弊,难矣。户部不此之察,而以虚文令各关激发天良,将盈馀上纳,何其迂也!臣请将粤海、闽海均交地方官办理,两关积习相沿,利归中饱,与其肥家丁、富书吏,何如全数归□,□得分其馀以赡委员乎?诚如臣言办理,所入盈馀必成巨款,应酌提若干万以备内务府不时之需,酌留若干万以备南北洋海防之饷,其馀解存户部。

粤省风气,各国领事官动辄往见督臣,每月往来至一二十次,公事不免阁延,体制亦形亏损,如粤海关改归地方,应设关道一员,俾其应付洋官,似为得体。事属倡始,宜择各关道之公正廉明、熟悉洋务者任之。至户部司官,往往专精旧例,不察情形,以至据案行文,动遭疆吏奏驳,应饬户部令各司印稿各员,各就本司所主省份,博稽旧例,详察时宜,随时条议理财之策,以备该堂官采择。如能有裨国用,切实可行者,由该堂官酌予奖拔。

厘捐为近年饷源,各省均有流弊,势难一一清厘。窃谓理财首在用人,应均委正途人员司榷,庶尚合刘晏专用士人之意,厘务当有起色。如是则内外讲求制用之策,而综核之才乃得尽其长矣。

一、请变京官考试之法。夫廷臣之遇事委靡,诚不忠也,诚无识也,诚畏葸也,然其所以致此者微矣。臣得而原之曰:生计困之也,考试困之也。京官之俸太薄,其迁除差使,又往往取决于考试,则不得不专心致志,以毕生精力争文字之短长、书法之工拙。夫科甲各员,自释褐以后,无论授以何职,朝廷固非欲徒以小楷诗赋报国也。然而考试差、考翰詹、考军机、考御史,则均以此为去取。翰林非至詹事不敢荒其业,部员非至侍郎不敢荒其业,及其达而在上,则又执此以诫后来。俗敝至此,安望有不羁之才而用之哉!此翰詹所以学问日浅,科道所以风节日颓,而六部九卿所以见识日陋也。

伏愿自今伊始,除庶常散馆及部院各员考差外,虽大考勿用卷折诗赋。恐其荒废,则开馆修书以劳之可也。经义治事,设为专门,俾各讲求备试可也。至科道职在建言,考试之日,宜发时务策问之,以觇其器识,抑或参取、行取旧制以振之。军机章京宜取熟于历代史学、本朝掌故者充选。今专用应对便给、书法敏捷者,与古之翰林承旨、中书舍人亦少异矣。考试之法愿更加审定,以重清要,如是则人才不为试例束缚,而有志者得及时自奋矣。

一、请变宗学、官学之法。国朝设宗学、觉罗学、咸安宫官学及八旗景山官学,所以培育八旗人才,意至善也。至于今则经费拮据,教习生徒,相率荒嬉,大非立学初意。臣愚蒙恩稽察右翼宗学,积弊相沿,苦难振作,兼充咸安宫总裁,近年整饬月课,内务府亦无以应。夫举旧法而废弛之,可惜也。然即举旧法整饬之,亦所习非所用也。臣愚以为宜仿国子监南学之例,于各学中选择宗室觉罗子弟之颖异者附入咸安宫,厚其廪给,颁予书籍,责令翰詹闲曹日程月课,其八旗官学,亦宜由国子监堂官酌选若干名,如南学例办理,俾之讲求时务,多读经史,以备选用,如是则宗室勋旧之家必有英绝之才特起矣。

一、请变武科之法。从来论将材者,重行伍,轻武科,以行伍得自阅历,故有用;武科讲习具文,故无用也。臣愚以为武科旧制势难竟废,且骑射为本朝家法,校材观礼,精意具存,允宜遵守。惟弓刀石尚沿明制,于战事并无实济,粗鄙之人,力可强为。不如于马步箭正场外,改弓刀石一场为火器,立的试准,以资考核。武童人须购洋枪一二杆,是中国骤增洋枪数十万也;每县得精于洋枪之武生一二百人,是中国骤增洋枪队数十万人也。不必费官帑,不必请教习,而积日累月,效速置邮。如是则化无用为有用,而武科甲中亦可得干城腹心之才矣。

夫人情,逸则自即颓废,劳则增益其所不能。如臣所言,中外庶务皆当有所建易,大小臣工必将振刷精神以集事,庶几破格之赏罚时行,不世之才能争出,而中材后进亦皆互相琢磨以为效用之地,十年之后,成效可睹。如其空言自强,上发一诏,下应一疏,则自庚申以后垂二十年,由天津教案而台湾而滇案,无一次不以此后自强自解。率之文具空存,国帑虚竭,要亦何补于时艰哉?非常之原,非常人所知。臣言储才,必曰恐开侥幸;臣言变法,必曰恐涉更张。惟时势殊前,治理亦异。才不振作则不兴,法不变通则不利。现在枢臣办理俄事,竭蹶不遑,谅难遽议及此。伏恳皇太后、皇上察臣愚诚,将臣此疏暂存军机处,俟左宗棠到京,令会同王大臣等悉心斟酌,就臣言所及者妥定章程,于臣言未及者详行推阐。复饬下内外大臣分别议奏,博取而断行之,天下幸甚!臣远离阙廷,展转时艰,寝馈俱废,不揣愚陋,敢献刍荛,无任迫切悚惶之至!伏祈皇太后、皇上圣鉴。谨奏。

恭报到任日期折

奏为恭报微臣到任日期,仰祈圣鉴事。

窃臣于九月初六日仰蒙召对,训示周详,莫名钦感。嗣即束装就道,于十月十二日行抵江阴驻署,十四日准兼署学政抚臣吴元炳委员将学政关防并书籍文卷赍送前来。臣当即恭设香案,望阙叩头,祗领任事讫。

伏念大江南北之区,夙称文薮,粤自昭代康、雍而后,大鬯儒风。纪昀纂《书目》之编,录《四库》者千九百卷;阮元上《儒林》之传,通诸经者二十馀家。自顾颛愚,曷堪模楷。臣惟有饬廉隅以端士习,严鉴别以核人文。学贯古今,愧莫绍永嘉之派;教兼本末,愿远遵言氏之箴。庶储报国之真材,上副作人之雅化。

所有微臣到任日期,除循例恭疏题报外,谨缮折具陈,伏乞皇太后、皇上圣鉴。谨奏。

光绪六年十月十七日。

恭报岁试江镇两府情形折

奏为恭报微臣岁试江镇两府情形,仰祈圣鉴事。

窃臣蒙恩简放江苏学政,于十月十七日曾将到任日期,恭折具报在案。查江苏通省,苏、松、常三府,太仓一州,经前任学臣夏同善岁试已毕。此外,江、镇、徐、淮、扬五府,通、海二州,均未开考。臣于十月二十六日,由江阴驻札衙门起程,循照旧章,先试江宁府,十一月二十一日完竣;次试镇江府,十二月十五日完竣;仍回江阴驻署度岁。拟俟明春正月十九日开印后随即出棚,先试扬州,以次递试海、通、徐、淮四属。统计江、镇两府文风,以江宁、上元、丹徒三县为最,丹阳次之,句容、溧阳诸县又次之。士习纯良,则各处均尚一律。

至考试规条,臣仍照前在山东学政任上章程办理。于童试之次日,择尤提覆,与正场卷互勘,文理、书法,两相符合,始行出榜,藉以辨伪作而拔真才。其文章雅饬、诗赋典赡者,每属均有斐然可观之卷。武童应试人数,多少不一,试其弓马技勇,亦敷进取,惟句容、溧水、溧阳三县未能足额。所有考试情形,理合缮折具陈。

再,臣初抵江宁时,该处正在设坛祷雨,至十五、十六、十七等日,瑞雪缤纷,土膏滋润。旋据各属报称,得雨得雪,深浅不等,二麦渐形长发。合并陈明,仰慰宸念。伏乞皇太后、皇上圣鉴。谨奏。

光绪六年十二月二十日。

大臣贤劳宜令择人自辅折

奏为大臣贤劳,宜令择人自辅,以少纾耆年之筋力,以永固公侯之腹心,恭折奏陈,仰祈圣鉴事。

窃惟出治之原在政府,致治之要在人才。朝廷任人不患其专,而得人不嫌其众。人才聚于政府则天下治,而大臣亦可少安而分其劳,此正政府今日之急务也。

臣于上年八月奉命视学江苏,陛辞之日,蒙谕:“尔虽在外,有见必言”,臣俯伏敬聆,莫名钦感。自抵任后,驰驱问俗,留意访查,士习民风,尚属安静。今春俄事幸粗就绪,若他事之琐屑者,亦不敢以妄渎宸聪,然区区愚衷,思所以裨补万一,仰答我皇太后殷殷垂训之意,未尝一日忘也。

正月间,大学士左宗棠到京,奉旨管理兵部事务兼直军机。数月以来,中外见闻,如开水利、议烟税、核兵册数大端,皆今日切要之图,前此诸大臣置之不论者,左宗棠抗疏直陈,迭蒙俞允。臣逖听风声,欢欣鼓舞,采之舆论,员弁士民皆勃勃有生气,一若我中国圣主、贤臣聚精会神,隐有恃此不恐之势。臣于是知左宗棠谋国之忠,而益叹皇太后、皇上知人之明、任人之专为不可及也。

近阅邸报,屡见左宗棠请假。闰七月十四日,恭奉上谕:“左宗棠奏,病难速痊,恳请开缺一折,左宗棠著赏假一个月,安心调理,毋庸开缺,钦此。”臣恭读之馀,深为疑虑,自京师来者,皆言左宗棠年逾七秩神明不衰,惟起跪舒迟,微有不便。臣知朝廷倚左宗棠如左右手,必不令致位闲居,即左宗棠受恩深重,目击时艰,亦必不忍借口养疴决然引退也。

伏思宰辅之职莫大乎为国得人,枢要之中莫善于众贤共济。汉臣刘向有言:“禹稷与皋陶,转相汲引,不为比周。”宋臣韩琦、司马光执政,皆推荐贤才,布到要地,一时君明臣忠,传为盛事。今天下之望左宗棠,与左宗棠之所以自待者,岂在韩琦、司马光下?且其平生阅人多矣,其取信朝廷亦至矣。近来接见朝列,必有伟识宏才,上足赞万幾,下足参谟议者,往复于其胸中,况其人屹立不阿,拔一奇尤必以光明坦白出之,迥非碌碌庸臣有所瞻徇、有所牵制者比也。

臣闻恭亲王当国有年,深得翕受之道。至如李鸿藻朴诚切直,而令独当军国事,恐有动辄掣肘之虞。王文韶谙练精明,而非习与正人居,恐有自便私图之患。今欲泰交成象,端在拔茅汇征。即如左宗棠假期既满,矍铄逾垣,而苟有人乎子思之侧,不但为将来储一替人,而先于目前多一臂助,岂非有益于国家,兼有益于其身,尤足副我皇太后、皇上恩眷耆臣之至意乎!昔汉臣孔光老病乞休,诏令十日一朝。宋臣王旦,五日一赴起居入中书,遇军国重事不限时日,入预参决。文彦博十日一至都堂议事。我朝乾隆年间,大学士勤宣伯张廷玉以老请退,高宗纯皇帝谕令四五日一入内廷备顾问。嘉庆年间,大学士朱珪以老请退,仁宗睿皇帝谕天寒间二三日入直,且俟日出后至南书房候召对,每入对则预定召对后期。

臣愚伏乞皇太后、皇上远诹往典,近法祖谟,念左宗棠黄发贤劳,优以异数,而谕令荐举人才有实足以参预机务者,诏入枢廷相助为理。在朝廷待以破格殊恩,节其劳勚,责以循分之要义,尽其敷施,是即圣主之所以体大臣也。在左宗棠进得竭集思广益之诚,和衷以维时局;退得分思职忧边之瘁,颐养以慰垂廑,是即大臣之所以报国也。窃意左宗棠敷陈密勿,外人不得预闻,或无待臣之过虑,然举朝果有大受之才,置之散地,必不如引之为同官;留之异时,必不如擢之于今日。

臣与左宗棠未谋一面,未通一书,所以不能已于言者,诚以其人为朝廷必不可少之人,而深望其择人自辅,并非所谓荐贤自代也。夫荐贤自代之说,人臣所难言。其下焉者,并不知贤,何所谓荐;己先不贤,何所谓代。其上焉者,魁才硕望,朝野倾心,荐贤则可,遽以贤自代,断断不可。况左宗棠入任枢密,甫及半年,议行诸事,势须持久,所荐之人或资格未深,阅历未至,必须时时以中外重务折中元老,始得以自尽其长。然则为朝廷计,为左宗棠计,似不必拘拘于旅进,更不宜亟亟于退闲,但于政府中增一人才,即以自辅者辅国,其关系大局诚非浅鲜也。臣引领北望,寝食难安,为此迫切沥陈,愚昧之见是否有当,伏乞皇太后、皇上圣鉴。谨奏。

光绪七年八月初一日。

请饬驻日使臣索还琉球折

江苏学政内阁学士臣兼礼部侍郎衔臣黄体芳跪奏,为时不可失,恶不可长,请饬驻日使臣索还琉球,以拯式微而杜兼并,恭折奏陈,仰祈圣鉴事。

窃自各国互市,阳托和好之名,阴肆觊觎之志。凡中国朝贡之近藩、羁縻之荒服,无不有洋人车辙马迹。俄灭浩罕、臣哈萨克,以逼我新疆;英取印度,以窥缅甸而役廓尔喀;法扰越南,据其南圻六省,以撼东京,暹罗诸国日益削弱。然其中贪惏悖妄,尤以日本之废琉球为最甚。琉球臣服中朝,世无失职,中外咸知。日本甫与我盟,歃血未干,遽加兵中山,虏其王,屋其社,复乘我之有俄衅也,以琉球二岛绐我,而请内地通商与泰西一例,藐视中国甚矣。方俄约未定时,朝廷谋出万全,势难兼顾,始不能法周文之遏密,继不能效齐桓之救邢,忍气待时,徐图拯恤。今中俄已平,新约已至,旧土将归,泰西各国亦且改观易听。蠢兹日本,能勿悚然?窃以为及今索还琉球,有可乘之机六,有不可缓之势四。请为皇太后、皇上缕晰陈之。

日本国债山积,岁罄所入,仅偿子金。迩来赋税繁重,徭役频兴,钞票盛行,上下穷乏。若与我决裂,增兵增舰增垒,饷力不支。此可乘之机一。

日使议约不合,航海东归,其君臣颇有责言,虑开兵衅;自我与俄平,悔惧滋甚,徒以中朝不加责问,观望迂延。近闻黎庶昌往代,彼国欲邀何如璋乞为转圜,外强中干,势屈情见。此可乘之机二。

台湾议约之岁,我国兵力视今蔑如,然日人日夜相惊以大兵将至。只缘情实未得,堕彼术中。华商自日归者至今言之,犹为痛惜。前岁初废琉球,又复讹传构兵,人心惶惑。今我在英、德各厂购造战舰,各国皆知,声威颇盛。昔汉之楼船会番禺而南越震慄,唐之战艘趋平壤而高丽动摇。若将沿海兵船调集操演,以习流下濑之军,作横海东征之势,足破其胆,足攻其心。此可乘之机三。

防俄之役,水则南北袤长,陆则东西绵亘,备多力分,势难扼要。今倭事专防海口,趋重南洋,自经俄警以后,江海要隘、将弁、营械较前为优,左宗棠以宿将重臣出镇南服。邓训抚边,鲜卑北徙;李在并,突厥循垣。先声足以夺人,战略足以待敌。此可乘之机四。

俄事之兴,中外议论时有异同,人心不齐,士气不奋,然恃我圣母之独断,坚忍持久,终以改盟;今索琉球之议,则内外廷绝无分袒之言,南北洋皆有奋袂之志。臣采风问俗,时复周谘,文臣数典,每引为大辱;武臣敌忾,欲得而甘心。论事则理势兼长,论人则策力相济。师直为壮,国胜以专。此可乘之机五。

国朝天聪、崇德年间,朝鲜违约反覆,太宗文皇帝亲致天讨,破残垂灭,卒复其宗,荒裔归心,遂基王业。即如泰西各国灭人之国,不绝其祀,故阿逆子孙,英人乞贷其死。盖兴废继绝之心,中外所同具;凌弱暴寡之举,天地所不容。今我若申明大义,移让东隅,非惟字小之仁足以感动属国,抑且保小之义足以悚服邻邦。使西人嗤鄙日本,倾慕中朝。曲直了然,彼益失助。此可乘之机六。

日本防范球主,形同禁锢,而约束球民,每不强以所难,复议进用球人,以为要结牢笼之计。球人性本柔懦,始只效申胥痛哭之请,近犹有阳樊不服之思。惟制度服色,现已稍稍更易,若小惠渐孚,众怒渐怠,我虽欲复其国、立其后,日人已反客而为主,我将徒劳而无功。人心既离,后悔何及?此不可缓之势一。

日本近以战舰托名护商,游奕朝鲜海口,又以陆军驻扎釜山等处。我急索琉球,则围魏即为救赵之计;我不问琉球,则得陇又生望蜀之心。此不可缓之势二。

日本借英债至二千馀万,现苦财匮,不能按年拍还本银,若再缓数年,彼既无词以谢中朝,又无术以偿英负,计穷力竭,或竟割球以赂英,尔时我问日则诿之于英,问英则诿之于日。且英苟得球,将与香港成犄角之形,直使台湾有孤悬之患。国威大损,贻祸无穷。此不可缓之势三。

法人思增海军,全并越南,进窥滇粤,未始非我之缓索琉球所以致之。近闻法车帑项空虚,骤难劳师袭远,若内则设备以待,外则据理以争,尚可戢彼狡谋,固我屏蔽。琉球不还,则滇粤各督抚之筹御边防,其气不壮;使臣曾纪泽之折冲樽俎,其理不长。此不可缓之势四。

夫日本之与我国,轮舶往还,旬日相望,华民商于日本者,以千万计,国治民情,不能遁匿,若泰西各国之界绝不邻,传闻或有讹异也。何如璋假满陛见,彼国大势安危虚实,必当详悉指陈,亦可知臣之为此请者,迫于区区之愚,并非不度情形,故为壮语危词以悚听也。急索琉球,则其利若彼,缓索琉球,则其害若此,复何所虑而不行?复何所疑而不断哉?应请饬总署、疆臣合议,先以国书寄谕黎庶昌,盛气峻词,坚索其中岛以封尚氏。彼若不悛,即示以赫怒之威,怵以声讨之举,一面饬令北洋大臣,严整兵船,流行于日本、琉球海面,以张兵势,复密约琉球故家义民,假以声援,使之潜图恢复,并请饬户部厚集饷糈,乘此添设战船火器,固我之防,即以夺彼之气。倭人悚惧,即英法俄诸国亦相因而帖服;琉球来归,即越缅廓诸国亦相因而获存。若犹苟且迁就,坐失事机,公愤不伸,效尤踵至。以日本之国小民贫而甘受其凌侮,何论他邦?以球事之名正言顺而忍视其灭亡,何论他事?臣窃羞之,臣窃痛之,为此披沥上陈,是否有当,伏乞皇太后、皇上圣鉴。谨奏。

遵筹边备调拨营兵赴防折

奏为遵筹边备,谨将调拨各营将领赴防起程日期,并委员分赴津沪迎提炮械缘由,恭折密陈,仰祈圣鉴事。

窃光绪八年五月初二日,承准军机大臣密寄光绪八年四月十四日奉上谕张□□奏《通筹边备》一折,“法人图占越南北圻,已于二月中攻破东京,又将城池交还南官,意殊诡谲。恐复用占据北圻故智,修改新约,迫越南以必从,事机甚为紧急。张□□所奏中国备边之策,惟有令滇粤防军守于域外,仍以剿办土匪为名,徐图进步,即当乘时合力经营,毋落后着。广东兵轮各应克期整顿出洋,藉壮声势,万□□□,迅将该省兵轮各船挑选齐备,即派吴全美统带,驶赴□□一带驻扎,认真操练,作为防剿黎匪、巡辑重洋之师。仍不时驶往越南洋面游弋,确探消息,随时知照裕宽,妥筹因应之方,相机调度。闽厂兵轮,并著黎兆棠择其尤为得力者,迅速拨调前往,统归吴全美督带,以资厚集。黄桂兰一军,现已节节前进,逼近越南东京,办理甚合机宜,该军所需炮械,已据张□□拨给。仍著倪文蔚檄令妥筹布置,藉固藩篱,并添调关内防军出关进扎,联络声势。前谕刘长佑等增军备边,业由四川每年拨给饷银二十万两,俾资应用,该督等谅已办有就绪。富良江上游保胜一带防务,最为紧要,所有筹防各军,即当选派将领统带进发,扼要分布,遥为保胜声援,毋仅作闭关自守之计。滇粤边防事宜,佐理需人,前已有旨催令唐炯、徐延旭速赴新任矣。将此由五百里密谕张□□、刘长佑、裕宽、倪文蔚、杜瑞联,并传黎兆棠知之,钦此”。遵旨寄信前来,跪读之馀,仰佩圣虑周详,智用万里。

臣查越南北界,在在与广西太平、镇安两府毗连。日前遵奉谕旨,妥筹边备,随即查照旧章,分左右两路增军出关,为暗中防护之策,于提督……

请饬酌加海门厅学廪增各额片

江苏设立海门厅,肇始乾隆年间,划通州、崇明错壤沙州别为沙籍。嘉庆十七年,抚臣朱理等以该厅观风应考四百五十馀名,奏请额设文生十五名,武生八名,廪增各十五名。经部核查,续称该厅童生在通州考试者一百六十四名,在崇明考试者三四十名,请设文生六名,廪增各四名。部议以前后人数不符,且据学政按临考试统计,人数不过二百,照循化厅例,取进文童四名,廪增各二名,其于核实取材,宁缺毋滥。

惟海门辖境,纵横百馀里,自乾嘉迄今几及百载,近十数年来,每届厅试,视年丰歉,与试者或六百、或七百有差。同治三年,部议绅民捐饷,准加学额二名。七年,部议绅民续捐饷,准加学额二名,各在案,而廪增额数仍各二名,有半世穷经而廪糈未逮,有屡膺首选而挨补无期,且以通共二名之廪生,保六七百名之童生,识认殊难为力。据署海门同知汪承福、吕贤彬,先后详据绅士陈子兰等,以考试人多、廪增额少等情,呈请奏恳加广廪增额数前来。

臣查《学政全书》所载,各省厅学,如江苏莲花厅额进八名,廪增各十二名;定南厅额进八名,廪增二十名;浙江玉环厅额进八名,廪增各八名;湖南凤凰厅额进六名,外额进二名,廪增各六名;乾州永、绥两厅各额进四名,外额进二名,廪增各四名;甘肃循化厅额进四名,廪增各二名;四川石柱厅额进六名,廪增各十四名;理番厅额进六名,廪增各十七名;雷波厅额进三名,廪增各六名;云南蒙化、永壮两厅各额进二十名,廪增均各四十名;贵州仁怀厅额进四名,廪增各八名;普安厅额进十名,廪增各二十四名;松桃厅额进四名,廪增各二名。在当时因地制宜,原无成见,多士循涂守辙,岂有他求。

惟现在海门学额,多于循化,雷波,理番,仁怀,松桃,等于莲花,定南,玉环,凤凰,乾州永,绥,而廪增额数仅与极边之循化、松桃相埒。同处右文之世,均为新设之区,彼此相形不无向隅兴叹。若谓数多无据,则近时并无跨考之风;若云额定难增,则入学已有加多之例。即同治十年岁试,廪生二名相继丁忧时,保结只有增附,择人既费周章,按例亦形岐异。

臣上年岁试该厅,考童已逾五百以外;现届科试,密迩秋闱,人数必众,廪生难于保认,自系实在情形。伏思国家取士,自有限制。以该厅目前额进而论,迭经广原,不能援人数文风之说,再乞殊恩。但学额既至八名,而廪增额数未与并增,合计仅得半之数。无论童生或增或减,察弊总有所难周,即附生愈积愈多,进步亦伤于太溢。倘蒙饬部核议,于廪增原额外,各酌加数名。庶几鼓舞士林,共乐荣名之寸进;稽查试童,俾有责任之分司。既广皇仁,亦符体制。

在籍道员把持童试承审官过涉含糊请饬核议折

查例载:“清厘籍贯,区别流品,责在廪保。局中人不容迁就,局外人更不得主张。”上年十一月据民人王汇川禀称:“住居宝应,置产完税已逾百年,身子寿民在宝与考三次”,本届突有考童朱昭煌等,以该民人身家不清、由高邮朦冒宝籍,控县阻考,来辕恳饬究诬等情。臣检阅呈到粮串,实系住宝数世,且与考查亦有年,廪保从无异议,因批饬宝应县照旧收考。旋据宝应廪生耿植等禀县转详,援引《学政全书》所载嘉庆九年歙县职监江国龙之子江海宁,不准在寄籍休宁考试一案,为同府不得移籍之证。臣以其言有据,随于饬府议复之后,批令该童仍归邮籍应试,以符定例。并查取该童前三次应考所有认派各保姓名,分别饬惩,以为两歧者戒。讵本年三月间,据署扬州府知府黄波转据宝邑廪生刁崇谦等禀称,王姓土著已久,请仍准入籍。六月间,又据该府等为王寿民代求在宝应考试以顺人情。先后情节支离,殊堪诧异。臣访闻详悉,王汇川以业贾积有馀资,垂涎者众,而其中之忽操忽纵,皆在籍候补道朱寿镛阴主其事。案关乡绅把持学校,不得不将先后原委据实上闻。

查朱寿镛籍隶宝应,由诸生为郎,供职刑部,奉旨交河南军营差遣,历保今职,以丁忧回籍,现已服阕。上年腊月,因臣批准王寿民考试,意殊不平,其时因事赴苏,道经常郡,嘱其亲戚无锡县知县汪祖绶于公事禀函中附呈所缮“节略”一扣,据称王汇川系为高邮皂役王松之兄,身家不清,前学政夏同善任内,曾经生童呈控等语。臣衙门存册具在,前院并无此案,且兄弟本无相及之条。又称该县训导丁椿年与王汇川素有往来,因令伊子冒考宝籍等语。地方官查籍最严,教官纵有私情,岂守令甘坐通同之罪?至云阖邑绅士均深惶悚,不免挟众为名。臣知其起意有因,本年正月中旬出署试苏,舟过无锡,面谕该县以此事非该道所得干预,宜令自重。乃三月间,宝应附贡祁炳文遣侄汝楫呈称,伊为学徒王寿民试事与朱寿镛口角,因被诬陷,蒙县访拿,附呈该职亲笔家信,内有“此事已回明抚院及藩、臬两司转告学院,批令该童原籍考试”,并嘱其弟往晤知县梁枚,问其“请饬该童归籍详文,何以至今不出”等语。事涉招摇,亟宜根究,经臣检录原案行知江苏按察司核案秉公质讯。

兹据江苏按察司许应鑅会同江宁布政司梁肇煌转据扬州府知府黄波、委员候补知府杨岘将讯由详复前来。臣查阅各件,多与原案不符。而朱寿镛遣丁所递亲供,谓信系诬捏,王姓考试,职员并未与闻。夫家信之真否,原无确凭,以职官非比士民,可令当堂核对笔迹也。至该职赴苏前后张皇其事,借以恫喝乡愚,实所不免。今乃以“并未与闻”了之,则“节略”尚在臣手,将谁欺乎?

查童生朱昭煌系朱寿镛之侄,此案先由该童发难,廪生耿植等复随而和之。及集讯之时,供称童初次考试,轻信人言王汇川父子身家籍贯之不清,是以误控。夫以初试之童生,辄敢摭拾传闻,倡行讦讼,为各廪生之前导,非倚仗家势而何?而该职之“节略”中亦叙朱昭煌等禀县一层,但不明言其侄,是该童之为该职指使无疑矣。廪生耿植,朱寿镛之妹婿也,应充光绪五年恩贡,迭催来考,上年岁底,据该县以“该生十月间患腿疾、十二月眠食俱废、病势垂危”等词详报,臣如详宽限,并饬未考贡之前不准仍充廪保。乃禀县阻考一案,该廪生即系首名,核其时日,正在十二月病危期内。考贡则逡巡落后,控人则踊跃争先,而禀中情节,与朱寿镛“节略”大同小异,是该廪生之为该职怂恿无疑矣。附贡生祁炳文,以教唆词讼,经臬司札饬访拿,身在押所,竟令其侄截人家信,何等狡险!原禀云“事关各宪官声,未敢容隐”,明是胁制声口,何等刁悍。忽因该府等据朱寿镛家丁呈供,验明字迹,低首下心,遽供误认误控,而禀中明有虚甘倍罪切供,该府等亦绝不加诘,竟谓“所供近情,请免置议”,意在袒护乡绅,因并开脱讼棍。此中情弊,灼然著明。知府藐视学政,犹可说也;问官藐视上司,不可言也。近来承审官一味徇私,此其佐证矣。

此案人证,除祁炳文另有访件应归地方官惩治外,其童生王寿民,寄籍虽久,有籍可归,原详为其父王汇川吁求在宝应试一节,自难曲徇,该童应照同府不准寄籍例,拟仍饬回邮考试,不得再跨宝籍。其应贡廪生耿植,避贡与讼,经臣批饬在案,原详仅叙该生阻考之故,而于上年岁底患病告假缘由,颟顸不问,该廪生应从宽照考贡有意宕延例,开除廪缺,永远不准考贡。其各廪保中王焕祖一名,系初试所保廪生,后复引《学政全书》赴县具禀,反覆已甚,原详未经剔出,概据众供书生未悉官书为辞,更属矛盾。该廪生应比照倩代等弊不及时举出例,从宽开廪降附。童生朱昭煌,前云据闻,今云误闻,原详供年二十九岁,既非无知少年,又系世家子弟,岂外人所得而唆弄。该童听叔指挥,于禀控冒籍外,复以身家不清,任意污蔑,照控告不实例,拟从宽扣考一次,以儆效尤。以上皆学政应办之事,臣当按例饬行。

惟朱寿镛职系监司,士林属目。该郡人心浮动,当思有以维持之。区区寄籍一童生,何至令举国若狂,缠扰不已?始则簸弄,继则招摇,终复推卸,心术变幻,居乡如此,何以居官?然事或无关学校,自有本省各大吏在,非臣所知。而考试系臣专司,若皆由大乡绅从中把持,岂但学使无权,将功令可以不遵,士习必因之大坏。且朱寿镛呈臣“节略”,倡言该童生王寿民考事,其于被截家信何所顾忌,至临讯供单,不但将此信脱卸,并考事亦推未与闻,难保无得贿转圜情事。现闻已赴河南,臣以其职分不小,未便再札两司行文传质,如听其逍遥事外,无所儆惧,而风气所系,臣实不敢含糊,其应如何示惩之处,伏乞饬下两江总督、江苏巡抚调查臣衙门案卷核议覆奏,候旨施行,以儆官邪而靖士气。

请破格重用刘永福疏

江苏学政臣黄体芳跪奏,为北圻防务主客势殊,当泯将帅之嫌,惩弁兵之玩,破格重任刘永福,以蒇边功,恭折仰祈圣鉴事。

自古四郊多垒之际,最患无援兵,无援兵则力单;而有时转患多援兵者,其故何耶?兵多则统兵之将必多,将多则心不一、权不一、令不一,于是主客之形判而水火之势成矣。

臣闻华军、越军之于刘团,不甚联络,窃为之长虑而却顾也。刘永福以匹夫倡举义旗,虽有智勇,非能驾中朝宿将而上之也,所以得行其志者,上不请兵于越主,下不借力于南官,内无所怵心,外无所掣肘,其士卒皆肝胆相示,指臂相倚,故所向有功。去夏一战于怀德府而渠魁授首,再战于丹凤县而贼舰潜踪,去秋又大战于祉桥而水陆皆捷,此黑旗独战之明效也。

自援师集而刘为主兵,馀皆客兵。桑台之败,有谓华兵及越弁与黑旗不洽,华兵早退,致刘军动摇不支者。虽胜败常事不足怪,传闻异辞不足凭,然唐陆贽有云:“群帅异心,嫌衅遂起”,良以彼此观望,伏则为连鸡之栖,动且酿斗虎之怒,势所必至,不可不防。

昔段纪明讨诸羌,而郭闳挠其计;李景略挫回纥,而李说妒其名:此大将之为祸首也。楼船会荀彘,而失在争功;强弩迎李陵,而羞为后距:此两军之不相能也。况刘永福起家寒微,窜身荒徼,奋迹之骤,华人轻之;河内陷贼,东京胁和,犹仗孤军,屏蔽数郡,发难之很,法人仇之;移之于宣光,不受,许以广安福宁府世袭太守,亦不受,矢志之坚,越人愤之;重以越帅黄佐炎惜费忮功,节节牵制。就中又有媒蘖之者,其区区延颈内向之意,无由自达于圣主,居常怏怏;虽有留防之唐景崧,善言慰解,然而较资地者傲睨自若,分畛域者肥瘠无关。越弁参商,令先不肃,华兵龃龉,事更难言。所望谅山、粤防、山西、滇防诸大帅,遥为声应,密为调停,不惑于越帅先入之言,则犹中外之幸耳。否则,踵陈汤之覆车,激而为先轸之免胄,永福一身不足惜,其关系边务之安危岂细故哉?

臣愚以为,黑旗军需已蒙内地协济,自桑台失陷,蓄聚一空。为今之计,多助兵仍不如厚助饷。兵众则诸多阻挠,有利即有害;饷足则听自招募,能守即能攻:轻重较然已。伏祈敕唐炯、徐延旭等,开晓黄佐炎以戢疑忌之私,激劝刘永福以伸忠义之气。严檄华越各军之援刘团者,惟敌是求,惟命是听;其有与黑旗兵私忿交讧者,及早撤回;若临阵退缩,惶乱军心,即许刘永福以军法从事。

盖专责黑旗以力卫北圻,有数便焉。跳荡佽飞,人地相习,一也。发纵指示,号令自由,二也。中国与法容有修好之时,刘永福与法断无降心之日;既荷朝廷重寄,其锐气不惟百倍于法兵,且将百倍于华兵,三也。自来卤莽之将,不可独任;刘永福沉鸷善谋,苟诸军协心,必不至以轻敌偾事,四也。上年冬月,黄桂兰师老失利,徐延旭亦病未能军,粤防新挫之馀,计必相时后动,而刘永福义无坐视,自当奋翼黾池,五也。

比来疆臣镇将,或远驻越境,或列守海堧,雷动云屯,陆詟水慄,虽汉之四将军联船会讨、唐之九节度分道出师,何以及此?且闻河内有内应献城之说,安江、河仙二省有起义驱虏之谋。尤宜谕令水陆各营,驰檄南定、河内、东京、西贡等处,示以天兵即至,先声以夺之,多方以误之。即用彼索赔兵费之计,还以责偿,而视彼恫喝我国之言,倍为名正。彼兵少于我,愈增而愈杂,饷巨于我,愈括而愈罄,一闻警报,众必惊惶。但使法廷之备分,则越人之气壮,滇、粤之势固,即南北洋各海口缮守之力益舒,而北圻寇兵知中国大举,必惴惴于腹背受敌。刘永福以虎踞之师,临乌合之众,蔑不济矣。

方今寇伺北宁,众议必谓厚集援师,徐图进取,其任非刘永福所能胜。中朝岂曰乏材,何至倚若辈为长城寄?而臣谓宜重任者,非左刘团而右华军也,就地用人,主优于客,既资先导,宜一事权。语云“谋定后任”,又云“师克在和”。各自为谋则不定,各自成师则不和。不定不和,则虽猛将如云,雄兵如雨,不如谋专而断、师简而精之为得也。

臣伏愿皇太后、皇上俯念越南保障,终以刘永福为首功,可否量予奖拔,壮其声威,速其报效,出自逾格天恩。俟北圻次第肃清,或应用水师之处,非其专长,再归诸大帅部勒,未为晚耳。臣为“主客情异,责任须专”起见,迫切之虑,是否有当,伏祈圣鉴。

战计已决请毋惑浮言疏

江苏学政臣黄体芳跪奏,为战计已决,勿惑浮言,万一议和,撤防赔费两端,永不可许,并请迅先戮奸旌义,以申国典而寒敌心,恭折沥陈,仰祈圣鉴事。

自来主和之道,未办和先办战,和乃可成;主战之道,未算胜先算败,战乃必胜。其沾沾于中外利钝之成说者,不足与语今日之大势也。臣伏读闰五月二十四日上谕:“所有第二款北圻各防营回边疆一节,应即如约照行。著岑毓英、潘鼎新将保胜、谅山各处防营,撤回滇粤关内驻扎,并于月内全数撤竣,以昭大信。钦此。”仰见圣朝大度如天,贷负隅之诛,示避舍之义,寰海内外,谁不怀仁?顾臣窃有虑焉。自古戎狄无信,然未有如今日法人之甚者。越南非我属藩,信乎?我卒无辞以夺之。谅山非彼首祸,信乎?我又无术以折之。节节欺陵,种种横逆,噬越几尽,食残不悛,胁我退兵,乘机豕突,幸其太骤,我犹及防。自奉此谕以后,彼得弛东京之备,起倾国之兵,分扰我要害之处,如各处一无所获,安保不回兵北圻,敬关肆恶?我若力与之抗,彼将以贸然授兵,奔诘译署,自知失信已极,穷无复之,遂悍然以中国之大信为无信,而数百兆马克之说,又安保其不恫喝如前?是撤防无以钳黩货之口,讲信转以启反唇之稽也。豺犬之不如,而尚可以理喻乎?臣愚以为中国曩日情形,理赢而势绌,近则有备无患,理势兼长。

闻使臣曾纪泽电致总署,备言法国饷绌兵单,怨咨交作,议院拟集巨资,无有应者。旋阅侦探续报,述及法兵死于水毒,死于苗兵毒箭,计北宁、旧府、山西三处,存者仅千馀人,强驱乡民以充兵数,军饷久悬,官民震骇,乘此机会,必复北宁云云。足见天夺其魄,不戢自焚,即议和期,随限随展,至再至三,岂非进退维谷之明证?为今之计,不与论是非,但与论利害,直暴其议院穷蹙之情、谅江败亡之状,并示以我朝足兵足食,措置裕如。彼激则战,顺则和,和约可商,战备必不能弛。更祈严饬滇省督抚臣、粤西抚臣及王德榜等,磨厉以须,观衅而动,不必牵制于大信之成言。务使滇军粤军,人人存跃跃欲试之心;庶与江防海防,在在有遥遥相应之势。非但为御法计,亦藉以震慑其馀也。

臣又闻曾国荃、陈宝琛等,为擅许法国抚恤银,奉旨申饬,仰见日月之明、雷霆之威,遐迩之互相播传者,无不激昂踊跃。窃谓赔费原属不经,然持之亦必有故。理亏者以费补理,犹可说也;势亏者以费赎势,亦犹可说也。两无所居,乃美其名曰抚恤。自欺乎?欺敌人乎?上年直隶、山东百万生灵,填委沟壑,我苍赤也,圣人抚之恤之,有加无已,此尧舜之仁也。彼蠢蠢者抗拒大兵,暴骨于山西、北宁等处,我苍赤乎哉?我仇雠也。分抚恤苍赤之资,以抚恤仇雠,使之重整船械,续招幺麽,复伺隙以攻我,无论或和或战,谁胜谁败,犒师之成例具存,复挟故态以讹我,是直以我为外府,辗转无虚日,然则建是议者,岂惟盗钟掩耳,毋乃借刀自戕乎!

至如泰西各国,缓之则自相图,急之则并力,名为不与战事,法若失利,岂无孤兔之伤?越属中国,万国闻知,既不以公法绳之,鸡笼肇衅,亦岂公法所许?而犹刺刺焉代请兵费者,为法计,实自为计。日后效尤,法必就中调停,称是以报,犬吠尧而蚁慕舜,中国以后,何堪此无厌之求?臣窃谓他议或可婉商,此款必须坚却。国体为重,惜费乃其末耳。

由前两说,不撤防,不赔费,固蓄欲战之心矣,犹为就和之地也。若宣旨决战,则必有以海防难持之说,致劳圣虑者。臣窃有辞矣。夫中国师船,半多取法海外,谓无坚瑕之判,其谁信之?炮台虽据要地,高下左右,岂尽合宜?又大炮无多,其力不能尽及贼船,或及之而不中,或中之而未坏船身,似未若彼之船固炮巨,推算较精,此或法人差胜之处。然而水师与岸上合击可破也。炮台被轰无害也。两国师船,亦必互有损伤,彼非独胜也。胜不登陆,旷日糜饷,彼将何为?诱之陆战,而厚集劲旅以兜剿之,彼兵数有限,地势又疏,不亡何待?鸡笼一役,已小试其端矣。总之,中外开仗,彼无必胜之道,我有取胜之方,败勿内怯,胜勿中阻,而今日之要务,尤在于痛除内线,优奖孤臣。

方今粤东防务,经张之洞、彭玉麟和衷筹画,可保万全;闽省武备久弛,以刘铭传之威略、张佩纶之胆识,分道而振作之,必有明效。江阴为长江第一重门户,淮军统领张景春,屯扎有年,智勇两全,精神百倍,近得长江提督李成谋,驻军北关外,上自金山一带,下自白茆沙以至吴淞,时往巡阅,布置完善。臣与此两人,不时会晤,深服其忠义之气,不愧圣代干城。北洋大臣李鸿章,筹办洋务最久,似最得力,而公论皆诋其外向,且谓其信用候补道员马建忠,诸事受蒙,四月所定条约五款,多出其意。查马建忠系法国学院中考取文词秀才,感恩异族,鬼蜮交并,认英使威妥玛为干爹,大辱衣冠,万口唾骂,拟请颁下严旨,械系来京,穷治其含糊定约之罪,立置重典。此内线之宜痛除者也。

刘永福保障越南,壮心未已,臣前折中详述之,闻有劾其党羽众多,后必滋乱。此必法人授意于马建忠,马建忠授意于言者,灼然无疑。刘永福亦何负于天朝哉?倘以谗臣一语,致堕狂寇之计、灰义士之心,臣仰揣圣明,必不出此。拟请量予虚衔,假之勇号,仍令其为越复仇,即以彼敢死之党,树敌于法人,断不至贻患于吾圉。恩命一下,报效随之矣。此孤臣之宜优奖者也。

二事非徇私者所乐闻,所关甚巨。诛一马建忠,为轻言汉奸者杜其门,则将吏之心益固;赏一刘永福,为规复越土者张其帜,则虏庭之焰益衰。此实驭下大权,制敌之先着,所当迅速行之,而无复迟疑瞻顾者也。

臣才绌无补于时艰,只此一片血诚,不能自,所有关系和战大局,谨披沥陈之,伏乞圣鉴。

为子绍箕简放四川副考官叩谢折

臣奉命江淮,抡才庠序。五稔有惭于训俗,一经何意于传家。臣子以樗栎之资,厕蓬莱之籍。忝留东观,帷仅下以三年;学赋西征,槎竟乘于八月。窃谓剑阁锦城之域,奇才不负馀州;棘闱槐院之司,新进难胜此席。猥蒙宠眷,俾贰文衡。何敢云杨氏门生,价增鸾掖;但愿如汉廷副使,才赞马卿。益部双星,同官欣其分耀;泰山片壤,贱息得以步尘。

臣当于趋朝复命之馀,更勖以报国致身之义。文章犹后,名节为先。两地轩轺,或稍收吴蜀英豪之选;一门砥砺,冀无负宫廷策遣之心。

请注销教民籍贯不准应试片

再,屏绝异端,古今之定律,区别流品,学校之大纲。臣前折条陈六事中,请严饬疆臣注销教民籍贯,毋得齿齐氓,毋得应童试,虑之虽深,言之犹太略也。兹于八月间,据署理松江府知府时乃风详称,松属教官汪麟昌等会禀,转据八学诸生禀称:庠序育材,黯邪斯能崇正;朝廷选士,移孝方可作忠。所有混厕儒冠仕版之中,而毁弃宗祀灭绝彝伦者,则莫如西洋天主教之流祸最烈。然不能禁者愚氓,而不可不禁者绅士,亦犹雅片烟虽准通行,而禁止官绅吸食,洋人亦曾未过问。拟请转详各宪,请旨饬下部议,除已往不咎外,嗣后在教者,即以身家不清论。凡举贡生童,一概不准考试等情,合词由学禀府到衙门。

臣伏读宪皇帝广训,于黜异端条下,有曰:如西洋教宗天主,亦属不经。又曰:屏斥异端,直如水火盗贼。煌煌圣训,深切著明。自各国通商以来,华民之愿习天主教者,为条约所准行,地方官一律保护。至举贡生童之是否亦准习数,条约并无明文。诚以士子读圣贤书,所学何事,必不至如蚩蚩者误坠歧途,固无庸预申禁约也。近闻巾卷之子,阳儒阴盗者颇不乏人。彼既自绝于圣门,岂容更列于士类?若不严为限制,势必人禽杂处,蟊贼公行。时平而礼乐已湮,世变则兵刑俱窘,所关岂浅鲜哉!

如谓过分畛域,恐忤洋情,殊不知政有权宜,教无迁就。其可变通者,覆懤庶顽,见圣人之大;其不可变通者,干城吾道,见中国之尊。宽严并行,而不相悖。不得谓和约已定,华夷可联为一体,并周公孔子之道与乱贼邪诐之党而亦合为一家也。《王制》云,简不率教者,移之郊,移之遂,屏之远方,终身不齿。今之归依异教者,可谓不率教之尤者也。不移不屏,仅使之不与士齿,于法亦已宽矣。

臣查诸生等长海滨,密迩腥秽。深痛夫他族逼处,迫而为此公论,以期正本清源。其于国家怀柔远人之意,并无所妨,而其于朝廷慎重名器之心,独观其大。此乃祖宗二百馀年养士之泽,固结人心,非外夷之诈力所能夺也。伏乞鉴兹愚悃,饬部严定条例,奏请施行。庶正学以此崇,纪纲以此肃,士气以此伸,敌氛以此熄矣!臣为上尊国体,下顺舆情起见,所有注销教民籍贯不准应试缘由,谨附片陈明,伏乞圣鉴。谨奏。

李鸿章不宜会办海军折

……窃臣恭读九月初六日皇太后懿旨,采用众议,特设海军,仰见明烛万里,因时制宜,振威于无外,防患于未然,诚至当不易之长策也。惟谕派李鸿章会同办理,现在北洋练军伊始,即令李鸿章专司其事,臣反复思维,窃见该大臣封疆事繁,而习气又重,恐将来贻误,有不可胜言者。欲求兴利除弊,似以曾纪泽为长。敬为我皇太后、皇上披沥陈之。

李鸿章任直隶总督有年矣,直隶地大物博,加以沿海要口遍驻淮军,李鸿章资望最深,断非他人所能代。一切吏治、河工、盐务诸大政,皆督臣之专责,畿辅之要图也。海军事务,非专精研求,断难善始,而练军之初,尤以亲行巡阅为第一要义。李鸿章位极台衡,身兼庶务,而陆路驻军又资其整理,上海之机器、招商诸局并归其总持,虽自以为长才大略,欲求一一称职固已难矣。若复使之朝驰渤澥,夕指沧溟,验船炮之利钝,察驾驶之能否,校操练之勤惰,非惟事有不可,抑亦势有不能。臣在苏五年,习知长江水师所以无敢疏懈者,赖彭玉麟不时巡阅,赏罚严明耳。海军事务之繁重过于长江水师,创始之难甚于守旧。李鸿章之实心实力未必能如彭玉麟,而谓高坐津沽,遥制瀛海,能使器无窳败,士鲜惰骄,其孰信之?

且中国前此非无轮船水师也,今日之举,不令疆臣自行分办,而必总揽全局,特立海军者,诚欲收首尾击应之效,而无复畛域彼此之分。上年超勇、扬威两兵轮久驻北洋,朝旨饬援南疆,李鸿章留不遣发。今既奉命会办,设遇海氛,仍踵故智,拥兵自卫,不权缓急,专以保护畿辅为名,虑朝廷亦无以夺之,则是水师者非中国沿海之水师,乃直隶天津之水师;非海军事务衙门之水师,乃李鸿章之水师也。外间公论,谓李鸿章当年之威略,差足与曾国藩、左宗棠相颉颃,而论全体之公忠则不逮远甚。再阅数年,兵权益盛,恐用以御敌则不足,挟以自重则有馀。

故就李鸿章之身任封疆论之,无事必不能巡阅,有事复不遵调遣,此其断断不可者一也。

上年边务迭兴,议和则李鸿章必占人先,议战则李鸿章必落人后。今此之海军为战地乎?为和地乎?自办洋务以来,造机器、广招商、置兵轮、购枪炮,由李鸿章奏办者几二十年,糜国帑以亿万计,百弊丛生,毫无成效,略可睹矣。用兵之道,器械形势,千变万殊,而将才必俟忠勇廉朴、不爱钱、不惜命之人,则千古不易。法虏犯顺,我军凿船自沉者不一而足,其间卓著战功,为外夷所畏服者,惟冯子材、孙开华、刘永福三人。此三人者,素未尝讲习洋务也。而李鸿章所最赏识信任者,则皆李凤苞、马建忠、唐廷枢、徐润一流人也。夫李鸿章亦岂真丑正好邪,有心误国哉?彼直以为如李凤苞诸人者,真今日能识时务,能办大事之人才,而不知其贪诈卑污,毫无天性,凡忠勇廉朴、不爱钱、不惜命之人所引避若浼而羞与为伍者也。夫以此数人分道献勤,或任出使,或管招商,或办矿务,犹止于辱国启戎,殃民耗帑耳。若尽聚贪诈卑污之辈,朝夕谋议而遍布之海军,一旦有警,祸甚噬脐,悔之何及?

故就李鸿章之平时习气论之,专主和议则必不能筹战备,好用佥人则必不能得将才,此其断断不可者又一也。

伏思会办、帮办共四人,而练军之初,谕旨独令李鸿章专司其事者,殆以其熟悉洋务故耳。臣愚窃以为任李鸿章则不如任曾纪泽。李鸿章之讲洋务皆得之传闻;曾纪泽则能通外洋语言文字,目击身亲,已历年所。李鸿章事事酷喜西法,如富贾巨商玩器盈前而无济于用;曾纪泽于各风土人情,政教技艺,习见习闻,必能切究要图,有所抉择。李鸿章屡定和约,率以赔费撤兵了事,故洋人议约者每昵而就之;曾纪泽使俄时,敌焰方张,卒能改定成约,及中法构兵,洞烛狡谋,设计间敌,函致李鸿章,言必须御之以刚者其故有八,始终坚持备战之议,法人甚畏而恶之。李鸿章曩平发捻,锐气无前,迨年位寖高,遇事每多迁就;曾纪泽少年随侍故大学士曾国藩军营,多见兵事,现在气盛力强,正当感激图报之日,倘加大任,必不苟安。凡此数者,众所共知,以曾纪泽视李鸿章,有过之无不及,皎然明矣。伏请饬下海军事务衙门,开去李鸿章会办差使,一面电催曾纪泽迅速回国筹练海军,一俟办有端绪,即令亲涉风涛,常川巡阅,必能整军经武,日起有功,以备缓急之用。如李鸿章于海军利弊,实有所见,自可随时陈奏,请旨施行。庶规画寰瀛,忠益弥广,屏藩根本,责成更专,既兼尽大臣忧边思职之忱,亦无伤朝廷尊贵保庸之意。

臣为统筹全局、预杜流弊起见,夙夜彷徨,不能自默,用敢披沥直陈。

铁路果行请勿再借洋债疏

……窃臣近闻朝廷从湖广督臣张之洞之议,开办铁路,自芦沟桥直达汉口,现筹经费,除拨公帑、招商股外,拟再借用洋款。臣愚以为洋款用之甚便,偿之甚难,殆非计之得也。

自通商以来,出口之银有洋关税册可稽者岁以二千万为率,此外漏卮更难数计,中国之脂膏竭矣。铁路之办,雇工购料,必将分润外人。若更称贷重赀,我之利未见而彼已坐享其利。中国旧借洋款,其已经全数清偿者不论。自光绪十年后,共借二千二百万,息银合一千一百万,现在共还本利一千一百馀万,尚少二千一百馀万。计逐年指款还偿,扣至光绪二十一年方始还竣。所指之款,届期果否一一应手,尚未可必。宿负未清,益之巨贷,将何以堪?

《记》曰:“国无九年之蓄曰不足,无六年之蓄曰急,无三年之蓄曰国非其国也。”近年灾害频仍,事殷费绌,若更以各省税课大宗提抵新旧洋债,军国要需,岁入必将骤减。数年之内,设有缓急,何以应之?泰西国债多取之本国,楚弓楚得,财不外流。即偶有贷之他国者,亦恃物力尚丰,足资周转。至西班牙、土耳其、波斯等国,则皆以重债自敝,利权为邻敌所移,削弱不支,可为炯鉴。

中国所借洋款,行息至少须六七厘。又洋债向以金镑折合我国银数,镑价涨落惟彼所持,借用时每镑价约三两馀,迨偿款时辄涨至四两零,相去约及七钱,亏耗甚巨。设如借银一千万,至本利全还,通盘牵算,除本银一千万外,利息及亏耗之银须另贴一千万;分作十年匀摊,每年实贴银一百万。铁路办成,诚如张之洞所言,利便多端。惟是财物止有此数,工商移集,须历岁时。湖北汉口贸易最繁,然江路本自通畅,易水而陆,此赢彼绌,增益无多。臣闻河南全省厘金岁八九万,直隶西南境内更不及此数,通计以十五万为率,假令铁路既成,所入骤增至十馀倍,不可谓不多矣。然除去养路之费,专填洋债息耗尚虞不足,更何能拨抵本银?西国铁路愈推愈广,成效可观,臣非谓中国之不可仿行也。若财力有馀,自应及时举办。今度支竭蹶,而肩此目前山积之巨逋,以远规十数年后之倍利,则轻重缓急之间似宜详之又详,庶几尽善无憾。

病尚未痊吁请赏准开缺折

奏为假期又满,病尚未痊,吁请天恩赏准开缺调理,恭折仰祈圣鉴事。

窃臣前因患病,蒙恩赏假两次,感悚难名。缘臣素患脾泄,自去冬感冒风寒之后,气虚心悸,胸背不时发冷,四肢不时发颤。据医者云,心脾不足,湿蕴化热,结于气分,非静养一年半载,恐成痛痹之证。

伏思臣备员匦使,权贰台端,两署各有应办事宜,深恐误公获咎,惟有吁恳天恩俯准开缺,以便调理。臣现年未逾六十,俟病痊之后,即当泥首宫门求赏差使,断不敢自耽安逸,有负生成。所有臣两次假满吁请赏准开缺缘由,伏乞圣鉴。谨奏。

光绪十七年四月三十日。

  1. 录自《申报》第五六七号。原载同治十二年十二月十四日《京报》,疑有文字讹误。
  2. 录自《申报》第七二四号。原载同治十三年七月十一日《京报》,内有文字模糊不清处,以□代之,下同。
  3. 录自《申报》第一四六九号。原载光绪二年十一月二十日《京报》。后附“军机大臣奉旨:‘黄体芳着赏假一个月,钦此。’”
  4. 录自朱寿朋编、张静庐等校点《光绪朝东华录》(中华书局,1958年)第559—564页。标题据《清实录·德宗实录》。《清实录》(中华书局,2008年)中光绪四年二月丁未(二十七日)、戊申(二十八日)、己酉(二十九日)三天皆有上谕提到黄体芳此折,《光绪朝东华录》系此折于庚戌(三十日),非。
  5. 录自沈粹芬编《国朝文汇》(上海国学扶轮社,宣统元年)丁集卷一。此处标题据《光绪朝东华录》(第607—608页)光绪四年七月壬子上谕:“詹事府左庶子黄体芳奏:各省陋规有妨吏治,请饬分别裁定一折。”此疏又见《瑞安县志·诗文征》第五册《文征》,题作《请将外省陋规名目分别裁定疏》。
  6. 狡黠:底本作“受黜”,据《瑞安县志·诗文征》本改。
  7. “名曰公费,州县用公牍分解,至今江西吏治肃清,上下称便。左宗棠督闽浙时,亦将闽省陋规裁定”底本无,据《瑞安县志·诗文征》本补。
  8. “贪”字底本无,据《瑞安县志·诗文征》本补。
  9. “之”字底本无,据《瑞安县志·诗文征》本补。
  10. 录自北京皇史宬档案馆奏折原件。面署“侍讲学士黄体芳折,贺寿慈覆奏欺罔由”。
  11. 录自《光绪朝东华录》第747—748页。此折作于光绪五年四月十日,题据此日皇太后懿旨而拟成,《德宗实录》载光绪五年四月癸丑(十日)皇太后懿旨:“本日王大臣等遵议已故主事吴可读请预定大统之归一折,并尚书徐桐、翁同龢、潘祖荫,翰林院侍读学士宝廷、黄体芳,国子监司业张之洞,御史李端棻另议各折。”
  12. 录自《黄漱兰先生奏稿》钞本,温州市图书馆藏。据《德宗实录》载光绪五年十一月庚寅(二十一日)上谕中“都察院左都御史崇厚奉命出使,不候谕旨,擅自起程回京,著先行交部严加议处,开缺,听候部议。其所议条约章程及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历次所奏各折件著大学士六部九卿翰詹科道妥议具奏”等语,从知该折当作为五年十一月中旬。
  13. 录自《黄漱兰先生奏稿》钞本。据折中“崇厚之罪,擢发难数,若仅戍边锢狱,不足蔽辜,应立置极典”等语,查清廷处分崇厚,光绪五年十一月二十二日交部严加议处开缺,同年十二月六日革职拿问,交刑部治罪,六年正月二十三日斩监候,待秋后处决。从知该折当作为五年十二月六日以后,六年正月二十三日以前,今姑定于五年十二月。
  14. 录自《黄漱兰先生奏稿》钞本。据以下《和约议定后杀崇厚以挽狂澜疏》所云:“本月(七月)初七日忽闻开释崇厚之旨”,可知此疏作于七月初七日后数日。
  15. 录自《黄漱兰先生奏稿》钞本。前署“七月十九日销假,上封奏一件”。
  16. 录自《黄漱兰先生奏稿》钞本。前署“九月初六请训,上封奏一件”。
  17. 录自北京皇史宬档案馆藏奏折原件。前署职衔为“江苏学政詹事府少詹事臣黄体芳”,末书“光绪六年十一月初十日军机大臣奉旨:知道了,钦此”。
  18. 录自《光绪朝朱批奏折》(中华书局,1996年)第一〇四辑第674页。末有御批:“江苏文风最盛,著认真考试,期得有用之才。学政教士当如父兄之教子弟,品行为最,文章次之。江苏文风虽盛,士习未纯,尔其尽心训迪毋忽!”
  19. 录自北京皇史宬档案馆藏奏折原件。前署职衔为“江苏学政詹事府少詹事臣黄体芳”。
  20. 录自陈龙贵、周维强编《顺风相送:院藏清代海洋史料特展》(台北故宫博物院,2013年)第173—174页。题下署“三月二十七日”,实为光绪八年三月二十七日。
  21. 录自《黄体芳文牍稿本》,瑞安玉海楼藏,据折中“光绪八年五月初二承准军机大臣密寄”,推断其时应在同年五月中旬,张□□应为两广总督张树声,刘长佑时任云贵总督,唐炯时任云南布政使,徐延旭时任广西布政使,倪文蔚时任广西巡抚,杜瑞联时任云南巡抚,裕宽时任广东巡抚。
  22. 此下残缺。
  23. 录自葛士浚《皇朝经世文续编》(上海书局,光绪二四年石印本)卷五十四。据该片所云“臣上年岁试该厅”,“现届科试,密迩秋闱”等语,而“秋闱”于子、午、卯、酉年八月举行,光绪八年为壬午,本文应即在此前所作。
  24. 录自《光绪朝东华录》第1574—1576页,末录上谕“黄体芳奏在籍道员把持童试承审官过涉含糊请饬核议一折,据称,宝应童生朱昭煌等禀控王寿民冒考一案,在籍候补道朱寿镛阴主其事,业据承审官会讯详覆,意在袒护乡绅开脱讼棍等语,著左宗棠、卫荣光将此案确切查明,核议具奏,原折著钞给阅看,将此各谕令知之”。
  25. 录自《台湾文献史料丛刊·道咸同光四朝奏议选辑》(台湾大通书局,1984年)第223—226页。本书俞天舒先生原编(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4年)(以下简称本书原编)中此文辑自《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中法战争》(上海书店出版社,2000年)第五辑第288—290页,首末均有删节,标题为:“江苏学政黄体芳奏请破格重用刘永福折(光绪十年三月初二日到,光绪十年二月初六日发)。”两者文字互有小异。
  26. “无援兵”三字,据本书原编补。
  27. “又”底本作“之”,据本书原编改。
  28. 本文辑自《台湾文献史料丛刊·道咸同光四朝奏议选辑》第363—367页,题下注有“光绪十年”字样。
  29. “孤”,疑当作“狐”。
  30. 录自孙延钊《瑞安五黄先生系年合谱》光绪十一年五月条。见周立人、徐雍和编校《孙延钊集》(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6年)第256页,疑非全文,前有“五月,鲜庵先生简放四川乡试副考官,漱兰先生奏递谢折,略谓”。
  31. 录自台北中研院近代史研究所编《中国近代史资料汇编·教务教案档》(第四辑)第29页。原文前有(光绪十一年)“十月六日军机处交出江苏学政黄体芳抄片,称”等字。
  32. 录自《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洋务运动》(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三辑第16—19页,题作《光绪十一年十二月十六日兵部左侍郎黄体芳奏》,有删节。《德宗实录》光绪十一年十二月辛巳(十七日)有懿旨:“侍郎黄体芳奏大臣会办海军恐多贻误,请电谕使臣遄归练师一折”、上谕“侍郎黄体芳奏李鸿章不宜会办海军一折”等语,此处据《实录》相关记载拟定标题。
  33. 录自《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洋务运动》(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六辑第263—264页《光绪十五年八月十八日署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黄体芳奏》,首尾原有删节。此处标题据《德宗实录》光绪十五年八月壬辰(十九日)上谕“黄体芳奏铁路果行请勿再借洋债,下所司知之”一语拟定。
  34. 录自北京皇史宬档案馆藏奏折原件。折面书“通政使黄体芳折,病请开缺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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