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谊的性格
去长沙出差的次日,便去了位于太平街19号的贾谊故居。贾谊是洛阳人,因在京城遭权臣不容,才在公元前177年贬任长沙王太傅,被后人称为“贾长沙”。故居免票,这让我意外,可见长沙人十分崇拜这位性格很“长沙”的政治家、思想家和文学家。两千多年来,长沙人一直精心保护着故居,像是在保护着一种思想和精神。
故居历代毁建相继,均以贾谊井为中心。据说井为贾谊所凿,站在井边,阵阵古风袭来,思绪在穿越。院内有一株老柑树,传说也是贾谊手植。除此,大约再没有贾谊生前的遗迹了。从明朝成化元年始,故居形成祠宅合一的格局。1938年一场大火,仅剩下太傅殿。1996年,长沙市重修故居,形成了如今的格局,主要景点有门楼、贾谊井、贾太傅祠、太傅殿、寻秋草堂、古碑亭、碑廊等。
在不大的故居里,我发现人们看得都十分仔细,这和国人习惯于走马观花式的游览完全不同。贾谊仅活33年,且非位极人臣,历朝历代却有无数的思想家和文学家前来凭吊,这种现象实属少有,我努力地想从贾谊的生平陈列里找到答案。
贾谊18岁就精通儒家经典,诵诗著文无所不精,经河南郡守吴公推荐,22岁时被汉文帝召为博士。这是备皇帝咨询的文官,虽无实权,却能用自己的观点影响皇帝。同年升为太中大夫,这是更高级别的议政官员,可以和周勃、灌婴等一批重臣同朝,在庙堂之上纵横捭阖。放在今天,22岁还是个“愣头青”,乳臭未干,即便任乡长也必遭人质疑,而在遥远的西汉,贾谊一步登天却无人质疑,可见,贾谊的才气令朝野叹服。
也许因为发展得太顺,造就了贾谊敢说敢做、自信天真的性格,在今天看来似乎很缺少城府,不够含蓄。每当文帝议事,博士们大多语塞,唯贾谊对答如流,这给沉闷的朝廷带来一股清新之风。23岁,贾谊写下《论积贮疏》,主张重农抑商,安百姓治天下。同年,又写下《过秦论》这一千古名文,全方位分析秦朝过失,作为巩固统治的借鉴。鲁迅先生评价文章是“西汉鸿文,沾溉后人,其泽甚远”的“西汉鸿文”。贾谊的一系列切合实际的改革方略,极为文帝赏识,数度欲让贾任公卿高位,但终因群臣妒忌,非但不用还遭贬谪。
可贾谊并未因遭弃而心灰意冷,因为当官之于他并不是人生的目标,他只是要通过这个平台为国家做事。当他南行途经湘江时,望着滔滔江水,写下名赋《吊屈原赋》,抒发报国无门的怨愤之情。在长沙,贾谊仍以国事为己任,一遇机会便上疏文帝,提出建议。这期间,他撰写的《治安策》闪烁着思想的光辉,贾谊也因此被称为帝王之师。处江湖之远,贾谊仍不改其天真性格,这在古今的为官者中还是不多的。
公元前173年,文帝想念贾谊,不久便召他回长安,文帝在未央宫祭神的宣室接见了他。不过,文帝此次没有问他有关治国的方略,只是问了一些鬼神之事。唐朝诗人李商隐曾写诗反讽说:“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这次,贾谊未得重任,只是被分派到文帝最喜爱的小儿子梁怀王那里去当太傅。后来,梁王坠马摔死,贾谊十分自责,整日郁郁寡欢,33岁时便忧郁地死去。在生命的最后岁月,贾谊仍不忘国事,他冷静分析当时严峻的形势,上《请封建子弟疏》,并被采纳,为国家作出了最后一次贡献。
一位具有着经天纬世之才的思想家就这么陨落了,在故居二楼正厅的墙上,悬挂着毛泽东手书七绝一首:“贾生才调世绝伦,哭泣情怀吊屈文。梁王坠马寻常事,何用悲伤付一生。”也许,梁怀王不死,贾谊同样会早早地死去,他是因为自己的政治抱负得不到实施而死。坦率地说,在中国古代,像贾谊这样性格的人是很不适合为官的,不知变通,不会观色,太过直率。但不能为官,又如何做事,这是一个解不开的结。结不解,沉积在胸,死期也就不远。不过,正由于贾谊不改性格,才博得后人敬仰,不断地来到长沙的“太傅井”前凭吊这位永不成熟的政治家。
处江湖之远,贾谊仍不改其天真性格,这在古今的为官者中还是不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