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5日 阴,时有雨
今天“写作计划”召开了关于非洲文学的讨论会,发言的有尼日利亚、加纳、南非等五个国家的作家。这几位作家中,以加纳和南非的两位作家给我印象最深。加纳的作家,年纪较轻,循规蹈矩,很谦和,很听话,像一个很乖的大孩子。南非的女作家,从肤色上看,不太像是一个黑人,有五十以上的年纪,鼻翼两边的纹路特长,特深,是一副愁苦的面容。他们谈了语言、文字问题,写“外在和内在的结合”、写“人类的本源”等等文学上的问题,同时毫无例外地都谈了本国的社会,争取独立,国家尊严等等,成为他们的文学题材。
不能硬性要求文学服务于政治,但是作家生于斯、活于斯的社会,一定不可免地反映在作家的思想、心理之中,当然也反映在他们的作品之中。
发言完以后,有人提问,亦有争辩、补充,南非的女作家哭了。可惜话不懂,靠翻译只听得一鳞半爪。
会后有酒会,我们没兴趣。回来捧着自己准备好的菜,去华苓家会餐。许世旭俨然已是中国人里的一员,他也去了。诗人叶维廉和他夫人也在,大家毫无拘束地吃了起来。我们包的馄饨生意尚好:C从昨天就经营起来的红烧脚圈,一扫而光。酒足饭饱之后,许世旭套着中国的腰鼓,跳起了朝鲜舞,七等生和蓝蓝对着跳踢踏舞。虽然跳得不怎么样,可是情绪饱满,像是那么回事。“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虽然颇能表达情绪,但是需要十分的勇气和三分的技巧,能者不多。舞不能尽兴,于是歌。平时与歌绝无交往的萧乾,竟也唱了起来。不但唱,唱开了头而不可收拾,一首接一首地唱。大家一起以残缺的歌词,不全的五音,高不成低不就的嗓子,唱童年时的歌、抗日时的歌、大家都会的歌、我们这一代的歌。唱得十分醉人,十分开心。许许多多逝去的岁月,竟然又流回了头。华苓会哼的歌,我也会哼,什么“小麻雀呀”、“怒发冲冠”、“苏武牧羊”、“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黄河奔流向东方”等等,等等。我们同庚,会唱一些同样的歌,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C唱了“一条大河波浪宽……”
歌,离开我已好久了。十年?二十年?我是唱过歌的。那时,是作为一种需要,一种希望,一种力量来唱的。在那些饥寒、困倦、疲惫、黑魆魆的夜晚。炮火烧红的村落,直立在破墙边的牛,雨落下来了,落在生死无界的战场上。那时倒有歌,轻轻地哼过许多歌。后来,后来歌就从我生活里轻轻地、不知不觉地溜走了。也许,是歌的力量不够了,也许是生活的担子更重了。需要的是腰脊的力,肩腿的劲,需要的是迈步,是行动。歌,在我看来,变成一种轻飘飘的,可有可无的,属于青年人抒发剩余感情的东西。
歌,发现我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