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往来却因书信隔

（一）

来到京城的郑傅与郭子仪感到非常开心，因为长安城的吸引力实在是太大了。不管是富丽堂皇的皇家宫苑，还是四通八达的大街小巷，街上行人纷纷攘攘，好不热闹，简直比华州繁华多了。开放仕女、市井小贩、文人墨客、风流游侠，无一不让人感叹：真乃大都会呀！

走到了曲江胡店，盛唐乐舞、骆驼细沙、胡人塞马，没有一样不吸引郭子仪的眼球。他的后背都背满了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郑傅则是一路见人微笑，与僧问候，好像在这里无论你是谁，无论你是哪种人，总能找到自己想要的，总有自己喜欢的，这，或许就是盛唐的魅力所在吧。

郑傅忽然回头望着郭子仪道：“走，为师带你去一家达官显贵才会出现的客栈。”郭子仪口中嚼着糖果问道：“什么客栈？”郑傅骄傲回答：“谪仙居！”郭子仪顿时遐想：“谪仙居肯定很漂亮了？”郑傅笑道：“那是一定的，连大诗人李白、杜甫，书法翘楚颜真卿、柳公权都去的地方，你说呢？不过，咱们既然来了，就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好好玩玩。”郭子仪开心地笑弯了腰身。

身在华州郑县的郭寄近段时间可是乐坏了，每天只要一有时间就去找李彩霞。二人的感情进一步增强，连郭府的丫鬟们都看得出来，小红率先询问：“哎，你们知道吗？咱们的大公子最近可是满面春光呀！”小徐点头道：“是呀，我也看出来了，那你知道是为何吗？平日里大公子可是不太说话的。”

小红看着门口，小声说道：“我当然知道呀，自从我被安排照顾大公子的起居之后，他的所有事我都了解一二。”小徐担忧道：“这样不好吧，大公子一向不喜欢别人打听他的私事，你难道不知道吗？”小红不以为然：“没事，只要你不说，他怎么知道？”小徐又问道：“那你说说看，大公子为什么近段时间如此高兴？”

小红得意地用手指了一下小徐道：“你傻呀，也不想想大公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高兴的？”小徐慢慢回忆：“是……是从二公子走后！”小红得意笑道：“没错，就是自从二公子走后，大公子才一改常态，这都是因为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姑娘！”小徐睁大了双眼问道：“什么人呀？能有如此魔力。”

“这你就不知道了，这个姑娘经常来到我们郭府，她就是李彩霞李小姐！”小红神气不已道，小徐犯闷道：“李小姐不是经常来找我们家二公子吗？又怎么会跟大公子扯上关系？难道……”小红嘘了一声道：“小点声，这可说不好，女人最怕的就是寂寞了，我可是女人呀！”二人在屋中尽管窃窃私语，但是没想到却被躲在窗户外已久的郭寄听得一清二楚。

下午时分，坐在凉亭下的郭寄收到了一封书信，这封信是远在长安的郭子仪所写。大意是郭子仪非常想念李彩霞，并且讲述了自己在去长安的路上以及初到长安的事情，最后还询问了李彩霞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并言明自己没有责怪李彩霞的意思，只可惜偌大的长安城没有李彩霞这个红颜知己来陪伴，有失风景，盼望有一天能够与李彩霞共游长安等诸事。

郭寄看完之后火冒三丈道：“岂有此理，竟然如此暧昧！你自己身在长安那个花花世界，却还不知足，竟然还惦记着我的彩霞，郭子仪，你欺人太甚！如今我刚与彩霞交好，岂能让你一纸书信毁了我的幸福！”

折断了正在盛开的桃枝，桃花落了一地，香消玉殒。回到房间的郭寄心生一计：“郭子仪呀，郭子仪，既然你非要毁坏我的幸福，那我这个做哥哥的就无所顾忌了，怪只怪你当初错信了我，从小你就比我更受宠，什么好事都让你占了，这次也该是你让我一回了！”

郭寄拿出了已经褶皱不堪的书信，模仿着郭子仪的笔迹，写道：“我来长安有些时日，不知家中父母可好，哥哥可曾继续努力练功，虽远离家乡，但是时刻思念着你们，回想起以往的经历，仿佛如昨日，母亲在灯光下为我补衣，父亲乘马伴我登顶华山，大哥后桃园与我练剑，有了你们足矣，我在长安安好，你们别挂念，子仪书。”

当李彩霞怀着满心激动的心情看着这些文字时，她不免有点失落，好似被别人踹了一脚，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她原先以为郭子仪的第一封书信一定是充满了甜言蜜语，但是，呈现在自己眼前的却是这样一封信，这如何叫她不伤心。身边的郭寄暗笑了好几次，看着失落的李彩霞道：“这书信中写了什么内容？我二弟在长安生活得怎么样？”李彩霞不解道：“怎么会这样。”

郭寄纳闷了：“到底怎么了？看到我二弟的书信你不高兴？”直接拿过了李彩霞手中的信看了起来，之后又叹道：“哎，我这二弟怎么这么不懂事，明明知道你在这边非常挂念他，然而却在书信中只问候了我们三人，却没有提及你，但是，彩霞，你也别失落了，或许二弟初到长安，一切都没有习惯，匆忙下笔，所以忘了你，但是我相信他第二封信肯定会问候你的。”李彩霞沉着脸没有说话。

回到郭府的郭寄欣喜若狂，得意忘形，大声喊道：“小红，拿上两瓶太白醉来，今日我要喝他个痛快！”小红照做了。蜡烛在一点点燃烧，躲在屋子里的李彩霞久久不吭声，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自己看完书信后，心情竟是如此沉重。她也不明白为什么郭子仪的信中没有提及她，难道是因为自己之前的失约？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李母已经在外面敲了好久了：“霞儿，你怎么了？一回来就把自己锁在屋子里，连饭也不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开开门呀！”李彩霞终于站了起来：“娘，我没事，您不用担心我，我今天不舒服，所以想早点睡了，您回去吧。”李母这才回去了。

满屋子的酒气，呛得小红咳嗽了几声。两瓶都已经喝完了，郭寄似有点醉了，趴在桌子上，嘴里不断哼哼李彩霞的名字。小红见状，赶紧跑过去扶着他：“大公子，可不能再喝了，您已经醉了，我扶您到床上休息吧。”郭寄紧紧抓住小红的手，吓得小红瞬间红了脸，心跳加速，但是她知道这是郭寄的醉行，没有介意。一步，两步，终于把这个高大冷峻又令人追慕的男人扶上了床。

可是令小红万万没有想到的竟是她的手再也松不开了，原来，郭寄此刻已经把小红看作是李彩霞了，眨着的眼睛里看到的是李彩霞的脸庞、笑容。小红开始害怕起来：“大公子，您别这样，您喝醉了，快放手！”郭寄仍旧没有放开，小红惊恐万分，可是又不能大喊，万一被府中其他人知道了，自己还有什么脸留在府中？她奋力挣脱，苦苦哀求：“大公子，求您别这样，放了我吧……”

郭寄借着酒劲一把把小红扭过身来，压在身下。小红闭着眼睛，左右摇晃，双腿不停踢打郭寄，但是郭寄丝毫没有在意，伸出右手拉起了床帘，撕开了小红的内衣，雪白的肌肤就这样被……

还在厨房烧茶的小徐已经按照小红的吩咐端着茶水出来了，刚才小红出来让他提早准备醒酒茶，以便郭寄醒酒饮用。夜已深了，小徐轻快地端着茶水走到了郭寄的房间门口，他敲门询问，没有人应答。只是微弱的听到里头好似有动静，难道是有小偷？还是发生了什么事？

小徐挣扎了好久，才决定进去。左手推开了门，就在这一刹那间，小徐惊住了，他看到了不堪入目的一幕，手中的茶壶瞬间掉地，震醒了正在床上的二人。郭寄慢慢扭过头，身下的小红也看见了小徐，立刻奋力推开了郭寄，直至扑向愣得像石柱一般的小徐。她也顾不上系好内衣的扣子了，抱着小徐埋头痛哭：“徐涛，我不是故意的，你要相信我，是大公子喝醉了酒……”

小徐的眼睛直直盯着光着身子的郭寄，怒道：“禽兽不如的东西！”郭寄此刻也披上了外衣，走到他们跟前道：“小徐呀，是本公子对不住小红，但是我也是喝多了。”小徐愤慨不已道：“喝多了就可以胡来吗？你身为郭府大公子，一点也不学好，让我们下人怎么看待你？”

（二）

郭寄打了个嗝，继续说道：“小徐呀，你来府中也不少时间了，我知道你们俩都是穷苦人家，而且你也喜欢小红，这儿有些银两，就当是我给你俩的贺礼钱，怎么样？此事就此打住。”

小徐态度坚决：“不行！既然你都知道我们的关系，那你还敢对她这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不就是最近趁着二公子不在家，经常接近李姑娘，说实话，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都看不下去了，我倒要看到时二公子回来，你怎么跟他交代？”

郭寄彻底被小徐的这番话激怒了，他攥紧拳头，怒道：“我最烦别人在我跟前提郭子仪了！”小徐笑道：“那是因为你处处不如二公子！”愤恨的郭寄快步冲了上去，掐着小徐的脖子怒道：“在你们眼里，我一直以来都比不过郭子仪，今天我就让你看看我郭寄的能耐！”疯狂的郭寄把小徐推到了墙角。小红非常惊恐，飞快跟了上去，试图拉开郭寄，但是无果，她又试图哀求：“大公子，你快放了他，他不是故意冒犯你的，你快放了他吧，求求你了！”

小徐的颈脉勃起，满脸通红，就是说不出一个字。小红已经哭得倒地了，就这样，好好的一个人硬生生被郭寄掐死了。他愤怒得让人可怕，让人畏惧，小红看到倒在地上的昔日的爱笑的小徐一动也不动，哀伤痛绝。而郭寄则在一旁呆若木鸡，毫无表情。小红愤恨地指着郭寄道：“别以为你是府中的大公子，我不敢怎么样，我不能让小徐就这样白死，我要把这件事告诉老爷与夫人，让他们来为我主持公道！”

郭寄竟然笑了：“老爷？夫人？公道？你想多了吧，你以为凭你的一面之词他们就会相信你？在府中谁不知道小徐一直喜欢你，我若是告诉爹你与小徐夜深人静私通被我发现，那你还有什么说的？到时候不仅你这个大活人颜面无存，躺在地上的这个死人更是尸骨无存，我倒要看看是你厉害还是我厉害？”

小红气得当场捶胸道：“你呀……老爷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有你这么个丧尽天良的坏东西！苍天呀，你难道瞎了眼了吗？”

翌日，吃过早饭，李彩霞亲自为爹爹倒了一杯水。她爹便问为何无端献殷勤呀，李彩霞支吾了半天，说是实在不放心郭子仪，想要亲自去长安寻找一番。她爹当场拒绝了，她的母亲也不同意，二人都担心她一个弱女子怎么能远赴长安呢？况且又没有联系地址，长安那么大，如何寻见。最终李彩霞放弃了这个念头，她只盼望着郭子仪的第二封来信。

隔日，郭子仪的信果然传到了郭寄手中，书信中如此写道：彩霞亲见，吾来长安有些时日，所有东西都已熟悉，师傅近期打探亲属消息，留我一人居店，吾甚是寂寞，时时刻刻无不思念着你，只盼能与你牵手相视，回想起我们一起观看南山的情景，真乃历历在目，你可还记得我送给你的那首诗“愿得佳人南山坐，游完南坡游北坡”吗？我也知道你一人在家非常孤单，我相信一段时间之后，你我定会重逢，长安虽好，不是久留之地；华州虽小，皆为伊之倩影。

郭寄此次竟然对着这封书信笑了：“郭子仪，郭子仪，你枉费心机了，亏得你文采这么好，可惜彩霞一个字也看不到，而我就是那个篡改你命运的人，等着瞧吧。”

随即提笔写道：彩霞近来安好，长安城中，繁华一片，东市商铺，西市商贾，安然侍婢，通易姬女，揽胡女之南游兮，曲江断流；携贵妇之北戏兮，宫女眺望；登高谪仙痛饮兮，羽化升天；仰卧朱雀神采兮，满目妙龄；五陵原上怀古兮，大汉肃兮；乐游原上放纵兮，佳人绕膝；人生得此居长安，纵是折寿又何愁？看着自己的雅作，郭寄再次笑了：“这一次，对李彩霞的打击可不一般，我倒要看看你们两个惺惺相惜的人还能坚守到何时？小安，进来！”

门外的小安听到声后，立马跑了进来：“不知大公子有何吩咐？”郭寄拿出了折叠好的书信道：“你把这封书信送给李彩霞小姐。”小安接过书信道：“是！”小安还没有走出门槛，郭寄忽然喊道：“慢着，还是我亲自去吧。”又从小安的手中夺过了书信，兴高采烈地走向李府。

这几天，细心的丫鬟发现小红的情绪不稳定，好似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小红却未对任何人说过。一个人有时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有时又走到后花园哭泣，跟她生活在一个房间的小柳都不知情。也曾询问过她几次，不过得到的回答总是没事，不禁让小柳担忧不已。就在下午时分，在众人都料想不到的情况下，小红经过了深思熟虑，最后选择上吊而死。因为她原谅不了自己，更难以面对郭寄，所以她只能选择逃避现实，只能选择死亡，这样还能与小徐在下面相见。

同房的小柳端着夫人赏赐的点心欲与小红一同分享，看见门关着，小柳知道小红一定在睡午觉，故而没有打扰她。只是轻轻地推开了门，居然看到了一个上吊的人，居然是个死人！小柳吓坏了，碟子摔在了地上，小柳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管家。事情闹大了，大家跟随着小柳来到了房间，郭敬之看着昔日活蹦乱跳的小红，此刻竟然吊死于房间，不禁痛心道：“这是怎么回事？小红不是一向很乖吗？为什么会死在房间里？”

向氏忽然看到圆桌上放有一张薄锦，上面赫然写着一个“寄”字。当时心里就发毛了：“老爷，快看！”郭敬之拿起了薄锦，震惊了。向氏说道：“这个寄字为什么会留在这，难不成是小红死前留下的证据？”在旁的小柳直言：“这不就是大公子郭寄的‘寄’字吗？”郭敬之看了一眼小柳：“不可能，寄儿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向氏生气道：“也不是没有可能，你看小红就是咱们派给他的贴身丫鬟，如今小红不明而死，这个桌子上又有他的名字，这很明显与他有关！”郭敬之紧闭眼睛，心里难受道：“老邢，大公子人呢？”邢管家回答：“大公子吃过午饭就出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郭敬之叹气，向氏紧接着道：“你看吧，他这是畏罪潜逃。”郭敬之怒道：“够了！谁都不要再说了，好好安葬小红，小柳你随我来。”

小柳跟随着郭敬之来到了房间，郭敬之问道：“你觉得小红的死蹊跷吗？”小柳回答：“奴婢与小红同处一室，近几日发现小红有点不对劲，平常整日嘻嘻哈哈，非常喜欢与人交流，但是这几日却寡言少语，跟任何人都不说话，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不告诉我。”郭敬之皱起眉头：“难怪，看来小红的死非常可疑，她一定是生前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导致她选择上吊，对了，除此之外，你还发现了什么？”

小柳摸摸脑袋：“还发现了什么，哦，对了，这几日好像也不见小徐来找她了。”郭敬之来回走动道：“小徐？我也有些日子没见他了，还以为他回家去了，难道他也不见了？奇怪，怎么这几天之内发生了这么多奇怪的事，我一定要好好调查。”

郑傅这天回到了谪仙居，郭子仪非常开心道：“师傅你终于回来了，怎么样？事情办得怎么样？”郑傅叹道：“哎，把门关上，我们在长安待了好些时日了，最近风声终于过了，为师已经拜访了华大人，他明日就会来到谪仙居，到时就可以弄清楚我那姐姐与外甥女的情况了。”

郭寄与李彩霞相约在渭水河畔，已经看了两遍的李彩霞似有点失控了道：“我不相信，这怎么可能？我心目中的郭子仪是个对待爱情专一的君子、大英雄，他怎么能如此答复我？不行，我要找他去，当面问个清楚！”

郭寄拉住了她：“你冷静点，虽然我不知道这封信中到底说了什么，但是看到你如此伤心，我猜想是不是我那兄弟伤害你了，那我这当哥的在此向你赔罪了，毕竟他还年少，不懂事，经不住诱惑，况且万千奢华的长安谁人不曾向往，我回头再好好教训他！你别哭了，看得我心里难受！”

李彩霞依旧止不住眼泪：“我们之前说好的不离不弃，他怎么能见异思迁，让我如何不伤心？”郭寄挺直了身板道：“想哭你就痛快哭吧，哪个男人不犯错，就看你今日所做值不值了。”

李彩霞依偎在郭寄的肩膀上，放声大哭道：“郭寄，你一定要帮我，我不想失去他，虽然他现在的所作所为令我伤心，但是我不能轻言放弃这段恋情，我待会儿写封书信，你帮我转交给他，我要做出最后的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