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第三场（对驳）

歌队　你要干什么呢？你要说什么呢？你胆大包天！你厚颜无耻！你居然要把你的颈脖子献给城邦，和我们大家作对、抬杠！这家伙居然一点也不害怕！来呀，既然你自己情愿，你就开口吧！

狄开俄波利斯　诸位观众，请你们不要见怪，我这样一个叫化子，不揣冒昧，要当着雅典人在喜剧里谈论政事，要知道喜剧也懂得是非黑白啊。我要说的可能会骇人听闻，但却是真情实理。

克勒翁现在再也不能够诬告我当着外邦人诽谤我们的城邦：因为这一次戏剧竞赛是在勒奈亚节里举行的，就只有我们自己在场，外邦人还没有前来，盟邦的贡物和部队还没有到呢。我们是麦子，外邦人是壳子，现在壳子是簸得干干净净的，至于外邦侨民，那又当别论，他们虽不是公民，总得算面粉里带的麸子。

我衷心痛恨斯巴达人，但愿海神，泰那农海角上的神明，叫大地震动，震倒他们的房舍，把他们全都压死：谁叫他们把我的葡萄藤割了呢！可是，在场的既然都是朋友，我们不妨说一句知心话：我们这样受罪，为什么全怪斯巴达人呢？我们有些人，我并不是说城邦，—请你们千万记住，我并不是说城邦，—而是说一些坏小子、假铜钱、没有公权的流氓、冒牌货、半外国人，他们经常告发人私卖了墨伽拉小外套，如果他们在哪里看见有葫芦、或是野兔、或是小猪、或是蒜头、或是大盐，就说这些都是墨伽拉走私货，拿去充公拍卖了。这不过是一些鸡毛蒜皮、地方习气，不算什么。

糟糕的是：有一些年轻小伙子玩酒戏喝醉了，跑到墨伽拉去，抢来了那个名叫西迈塔的妓女。想不到这一点鸡毛蒜皮，居然扫了墨伽拉人的面子，惹动了他们的大蒜劲儿，他们反而抢劫了阿斯帕西亚两个妓女。好，为了三个娼妇，战火就在全希腊烧起来了。我们的盖世英雄伯里克理斯勃然大怒、大发雷霆、大放闪电，震惊了全希腊；他拟出了一道命令：—读起来就像一首酒令歌，—“我们的领土内、我们的市场里、海上、陆上，一个墨伽拉人都不准停留！”

这一下墨伽拉人渐渐挨饿了，他们便央求斯巴达人转圜设法取消这一道禁令，无非是那些娼妓惹出来的禁令。多少次斯巴达人要求我们，可是我们一次也不理。从此就干戈处处，大动刀兵了。也许有人会说他们不应该。可是他们应该怎样呢？喂，要是斯巴达人坐船来，告发人私卖违禁货，把一条塞里福斯小狗子拿去充公拍卖了，难道你们会坐在家里不动吗？那才不会呢！不由分说，你们会叫三百只战舰立刻下水，全城轰动，到处只听见兵士的吵闹声、对战船供应人员的呼噪声；军饷在发放，雅典娜的神像在涂金，仓库里在乱哄哄，军粮在过斗；到处是套桨的皮圈、酒囊、瓶子、大蒜、橄榄、一网袋一网袋的葱头；到处是花冠、凤尾鱼、吹笛女和打青了的面孔；造船厂里圆木在刨成桨，楔子在拍进缝，桨柄在装上皮圈，只听见水手头目的口令、箫声、笛声、哨子声。你们一定会这样作的，“我们以为忒勒福斯不会这样作吗？那我们就太不聪明了”。

甲半队领队　你这个该死的东西，你这个可恶的东西，真的吗？你是个叫化子，你敢向我们这样说吗？就说我们这儿有告密人，你敢骂我们吗？

乙半队领队　是呀，凭海神起誓，他说的都是真的，他并没有说一句假话。

甲半队领队　就说是真的，这家伙配说吗？他这等无礼，该受惩罚！

甲半队领队冲向狄开俄波利斯。

乙半队领队　你冲到哪里去？快停下来！你要是打了他，我立刻就把你举起来！

甲乙两半队自己打起来，结果是甲半队打输了。

甲半队领队　眼光里闪电的拉马科斯啊，快来救我呀！盔顶上插大翎毛叫人一见丧胆的拉马科斯啊、我的朋友啊、我的族人啊，快出来救我呀！军官也好、大兵也好、攻城的也好、守城的也好，快来救我呀！我的腰叫人家抱住了呀！

拉马科斯全副武装偕二兵士自右屋上。

拉马科斯　哪里来的杀伐之声？哪里求我去增援？哪里求我去一显神威？哪一个惊动了我这张戈耳戈盾牌，叫它从匣子里直跳了起来？

狄开俄波利斯　大英雄拉马科斯啊，你这些翎毛和队伍真吓死人！

甲半队领队　拉马科斯，这家伙一直在诽谤我们的整个城邦！

拉马科斯　你是个叫化子，你敢胡闹吗？

狄开俄波利斯　大英雄拉马科斯啊，饶了我这个叫化子胡说八道吧！

拉马科斯　你说了些什么啦？快告诉我！

狄开俄波利斯　我记不得了，一见你的刀呀枪呀，我就昏头昏脑了。我求你先挪开那个妖怪头。

拉马科斯　得！

拉马科斯把盾牌提开。

狄开俄波利斯　把它翻过去。

拉马科斯把盾牌翻转。

拉马科斯　伏在那儿了。

狄开俄波利斯　从你的盔顶上折一根翎毛给我。

拉马科斯　拿去吧，这一片小绒毛。

狄开俄波利斯　扶住我的头，我好吐一吐，你的翎毛真叫我作呕。

拉马科斯　你这家伙，干什么呀？你竟用我的小绒毛助呕啦！

狄开俄波利斯　这是小绒毛吗？告诉我，是什么鸟的？是牛皮鸟大王的吗？

拉马科斯　呸，我非宰了你不可！

两人扭打起来，结果是拉马科斯打输了。

狄开俄波利斯　得了，得了，拉马科斯！你只有这点劲儿，怎么干得了！如果你真有力气，为什么不把我阉割了？你不是挺雄赳赳吗？

拉马科斯　你这个叫化子胆敢这样挖苦我这个军官？

狄开俄波利斯　我是个叫化子吗？

拉马科斯　那你是什么东西？

狄开俄波利斯把破衣服脱掉。

狄开俄波利斯　我是什么人？是一个好公民，向来不钻营官职。开战以来，我就一直是最肯卖命的人；而你呢，开战以来，就一直是只拿官俸的人。

拉马科斯　是大家选举了我—

狄开俄波利斯　三只鹁鸪选举了你！我一恶心便议下了和约，我实在看不惯多少白发老头儿排在队伍里，而你这样的一些年轻小伙子却躲掉了，有的，像提萨墨诺-淮尼波斯和帕努癸帕喀得斯之流，跑到特剌刻去了，每天支三块钱官俸；有的跟着卡瑞斯去了；有的，像革瑞托-忒俄多洛斯和狄俄墨阿拉宗之流，上了卡俄尼亚；还有的去了卡马里那，革拉和卡塔-革拉。

拉马科斯　是大家推举了他们—

狄开俄波利斯　可是为什么缘故你们老是支官俸，而这些人（指着歌队）却一点也不支？马里拉得斯，你的头已经白了，你当过使节没有？他摇摇头。他却是个稳当、勤勉的好人。德剌库罗斯、欧福里得斯或是普里尼得斯又怎样呢？你们里头可有人看见过波斯都城或是卡俄尼亚没有？他们说没有。可是科绪拉的儿子和拉马科斯却看见过，他们两人前一向偿不清债务、付不清救济捐，还弄得所有的朋友，就像夜里向街上倒脏水那样的向他们警告过：“走开点！”

拉马科斯　民主政府呀，这是可以忍受的吗？

狄开俄波利斯　拉马科斯支了官俸，就得忍受啊！

拉马科斯　可是我要同所有的伯罗奔尼撒人永久打下去，我要尽最大的力量用海陆军从各方面去困扰他们！

拉马科斯偕二兵士进入右屋。

狄开俄波利斯　我却要向所有的伯罗奔尼撒人、墨伽拉人和玻俄提亚人宣告，让他们同我作买卖，可不让拉马科斯。

狄开俄波利斯进入中屋。

1. 这一篇演说里有一些诗句，如像开头的几行，戏拟《忒勒福斯》里面的戏词。
2. 要到三四月间海上风平浪静时，那些外邦人才能到雅典来进贡看戏。那些贡税是一锭锭的塔兰同，于演剧时摆在剧场上公开展览。农人把麦子的壳簸干净后，将麦子送到磨坊里去磨成面粉与麸子。狄开俄波利斯把那些没有来看戏的外邦人当作壳，他们既然没有来，就等于被簸出去了。但有许多外邦人居住在雅典。他们要交居住税，但无公民权。这次演剧时，他们自然会到场观看。他们算是麸子，是麦子的一部分。
3. 泰那农（Tainanon）在伯罗奔尼撒（Peloponnesos）南端，正当斯巴达的南方。斯巴达时常有地震。有一次一些斯巴达的农奴逃进那海角上的海神庙里，却被斯巴达人拖出来杀害了。按习惯凡是逃进了神殿里的人应受到神的保护，谁也不得伤害他们。据说海神因此作怒，用三叉撞击大地，因而发生了大地震。
4. 诗人叫大家记住他并无意“诽谤”城邦。
5. 狄开俄波利斯把时间弄颠倒了。要等到禁令颁布后才能够没收违禁品，那些告密人才有活动的机会。这禁令是公元前432年颁布的，这是战争的主要原因之一。
6. 西迈塔（Simaitha）是一个名妓。
7. 阿斯帕西亚（Aspasia）本是一个妓女，后来变成了伯里克理斯的情妇。她也许训练过一些少女来作妓女。
8. 伯里克理斯确实颁布过禁令。这儿所指的酒令歌大概是提摩克瑞翁（Timocreon）作的。那首歌的大意如下：“瞎眼的财神（Ploutos）啊，但愿你不要在陆上、海上、或是我们的半岛上出现……”
9. 塞里福斯（Seriphos）是爱琴海上的小岛，为雅典人的殖民地。
10. 那些三层桨战舰是由富有的公民供应的。那时候他们要作一切准备，使战舰下海；舰上的人员，特别是那些上层桨手希望从他们那儿得到额外的赏赐。
11. 雅典娜（Athena）是雅典的保护神。
12. 一种类似橄榄的果子，其实并非橄榄。这种果子可作食品及榨油之用。
13. 大概是指兵士和水手所戴的花冠。他们闹酒、打架，把花冠坠到地上。但也可能是指用来系在船头上的花圈。
14. “口令”为划桨与停桨的口令。箫声、笛声和哨子声司划桨的节拍。
15. 引号里的话是从《忒勒福斯》里面引来的。
16. 以角力为喻。
17. 以角力为喻。甲半队的领队已经被对方抱住，被举到空中，他算是完全失败了。
18. 戈耳戈（Gorgo）是一个妖怪，为珀耳修斯（Perseus）所杀。谁看见了她的头，谁就会化作石头。拉马科斯的盾牌上绘得有戈耳戈头。
19. 拉马科斯取下来的本是一片很大的羽毛，他却傲慢的把它说成绒毛，因此狄开俄波利斯问他什么鸟的绒毛会有这样大。
20. “鹁鸪”指愚蠢的人，此处指拉马科斯的党羽。
21. 提萨墨诺-淮尼波斯（Tisamenophainippos）是由提萨墨诺斯（Tisamenos）和淮尼波斯（Phainippos）两个人名合成的。帕努癸帕喀得斯（Panurgipparchides）意即“希帕喀得斯（Hipparchides）坏蛋”。这儿所说的卡瑞斯（Chares）也许是纪元前4世纪那位同名的将军的祖父。革瑞托-忒俄多洛斯（Geretotheodoros）是由革瑞斯（Geres）和忒俄多洛斯（Theodoros）两个人名合成的。狄俄墨阿拉宗（Diomeialazon）意即“狄俄墨亚（Diomeia）乡的吹牛皮的人”。卡俄尼亚（Chaonia）在希腊西北部。卡马里那（Camarina）和革拉（Gela）都在西西里南岸。“卡塔-革拉”（Catagela）也许应作“卡塔那”（Catana）（卡塔那在西西里东岸）。观众正想听“那”字，但狄开俄波利斯却再说出“革拉”。“卡塔革拉”和希腊文“愚弄”一词的字音很相似。
22. 马里拉得斯（Marilades）意即“炭灰之子”。
23. 德剌库罗斯（Dracyllos）这名字大概和“木炭”没有什么关系。据说欧福里得斯（Euphorides）这名字的意义是“善于背木炭的人”。普里尼得斯（Prinides）这名字的意义是“橡树之子”。
24. 科绪拉（Coisyra）是墨伽克勒斯（Megacles）的母亲。墨伽克勒斯这一族人是贵族大家。这儿所说的“科绪拉的儿子”泛指一般贵族子弟。“救济捐”是友谊社的一种捐款，作为救济贫苦社员之用，每月交付；到期不付是一件很不名誉的事情。
25. 伯罗奔尼撒人即希腊半岛上的人，包括斯巴达人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