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医隐
给光绪看病的医生前后不知有多少,在杜钟骏、陈秉钧之前,还有力医隐。
力医隐,姓力名钧,字香雨,号医隐。福建闽县芹漈人。“力”是一个很少见的僻姓,其他地方不知有没有?他和著名诗人陈石遗同庚、同月生。一九一四年福建在京名流以陈宝琛为首有“晋安耆年会”之举,力医隐是其中一人。该会共十六人,最长者为陈宝琛氏,年六十七岁,最少者为郑孝柽氏,年五十一岁。陈、力二人是年均五十九岁。严复六十二岁。林琴南六十三岁。如活至今日,最小者亦已一百十七岁矣。流光之速,能无感乎?
力医隐在光绪二十八年也是给光绪看病的御医。清代本来有专给皇家看病的太医院医官,可是西太后那拉氏,自从光绪六年(一八七〇)生重病,被薛福辰(薛福成之兄)、汪守正二人看好后,似乎只相信外面征聘来的医官,而不大理睬太医院。力钧也是于庚子后被征调来京,给光绪和西太后看病的,最初觐见于颐和园乐寿堂,诊脉、处方都大得西太后的赞赏,赏了锦缎,赐了“克食”等。如果奸滑些,得了西太后的赏识,便该只在那拉氏前献殷勤,不多理光绪,或虚与委蛇,就不难飞腾了。而力氏却是一个较为老实的人,一次偶然的遇合,几乎出了大乱子,使他不得不见机行事,及早抽身了。
一天,他在宫中,无意中遇到光绪,回避不及,便跪在道旁。光绪对他说:“力钧,你在宫里侍候得不错,你的医道很好。”这使他极为感恩。过了一个月,光绪在瀛台涵元殿手敕召力钧看脉。力钧来到涵元殿后,对光绪说:“皇上今后请不要再吃任何药,只要好好保养调理,圣躬自会康健起来。”说完只开了一些营养的东西。岂不知涵元殿的太监都是西太后的耳目,这话立时便报知西太后,对力钧的一切赏赐立刻停止,太监们对他的态度,也完全改变,顿时冷淡粗暴起来,他知道闯了大祸,勉强对付了两三个月便装病引疾告退了。辞职后,隐居在南苑,买了几亩地,闭门家居,不和人来往,惟恐惹祸。辛亥后才正式在北京挂牌行医。参加“晋安耆年会”时,正是他在北京挂牌行医时的事,可惜后来过了没有多少年便辞世了。
力氏做医官时,是四品候补京堂衔。品位比太医院院使(正五品)还高。他手中有一卷《朱书光绪脉案》,甚为名贵,是很重要的史料,可惜早已不知去向矣。
畏庐老人林琴南有《力医隐六十寿序》一文,其中有几句写道:“崇陵大渐,颐和苑貂珰待遇侍医,尤傲兀叱咤无人理,而医隐独于七年以前见机引退,蜷伏弗出,其幸有六十之年,则智者自全其生也。”
“崇陵大渐”就是说到光绪临死的事,光绪的坟在河北易县梁各庄,号崇陵。“貂珰”就是太监,对给光绪看病的医生极为无礼,不当人看。因为太监都秉承那拉氏的意思行事,知道那拉氏就是要让光绪早点死。
光绪以三十六七岁的壮年,却突然先西太后一日而死去,事情实在太巧,所以其死因,一直是烛影斧声之谜。我曾经介绍过杜钟骏给光绪看病的事,对光绪之死有所介绍,但单文孤证,有时难免失实,所以还有可以补充者。因光绪之死,几个人最知详情,即光绪女人隆裕后、太监小德张、窃国大盗袁世凯。因而在袁世凯及其爪牙等活着的时候,记载光绪死的文献,都不完全可靠,即杜钟骏撰写的《德宗请脉记》也未必可靠。另据王小航所记“德宗遗事”说:
光绪三十几年,袁世凯入军机,那拉氏的大太监崔玉贵把小德张介绍给袁世凯。小德张是光绪女人隆裕的太监头目。光绪三十四年,那拉氏病重,下令把光绪的病情、脉案宣示中外,日日开方进药,但光绪从来不吃,是恐怕中毒。光绪女人隆裕是那拉氏侄女,光绪最讨厌她,因而从甲午之后,不大同光绪见面,逢年过节也不行礼。而在光绪临死前数日,忽然奉了太后之命,来到光绪的寝宫,即瀛台香扆殿,名义是来侍奉光绪的病。这时大太监崔玉贵反告假出宫,宫中全是小德张捣鬼。光绪死后,隆裕一直守在床边上,直到大殓,没有人再看见过光绪的脸。而据南书房一个官和在内廷教戏的田际云谈:在此前二日,还看到光绪在水边散步,一切都正常,为什么突然会死呢?又据恽薇孙(毓鼎)《崇陵传信录》记云:
十月初十日,上率百僚晨贺太后万寿,起居注官应侍班,先集于来薰风门外,上步行自南海来,入德昌门,门罅未阖,侍班官窥见上正扶阉肩,以两足起落作势舒筋骨,为拜跪计。须臾,忽奉懿旨,皇帝卧病在床……时太后病泄泻数日矣,有谮上者,谓帝闻太后病有喜色。太后怒曰:“我不能先尔死。”
其后十六日还召见溥良、傅增湘,十九日宫门增卫兵,传言说光绪已死。二十一日隆裕才哭告那拉氏。因而人们说,光绪是死在太监和隆裕手中的。英国人濮兰德之《慈禧外纪》中说:“皇帝殡天之情形,及得病之由……此事亦与其他诸秘密事,皆埋藏于李莲英及其亲信之小太监脑中。”《清宫词》:“瀛台纵异轮台悔,一样伤心玉儿时。”注云:“德宗崩,外间颇有异议。”总之,光绪之死,是十分离奇的,直到今天仍然是个谜。
黄濬《花随人圣庵摭忆》引文芸阁《闻尘偶记》并加结束言云:“又有云‘乙丑冬间,翁叔平尚书尝语余云:上御毓庆宫,一日忽于马褂上重加马褂,尚书询其故。上曰:寒甚。尚书曰:上何不衣狐裘?上曰:无之。盖上平日便服甚稀,狐裘、羊裘各一,适狐裘裂缝,修治未毕故也。尚书曰:内库存料甚多,上何不敕制进?上曰:且徐图之。尚书述此时,谓余曰:世家子弟,冬衣毳温,孰知天家之制,其俭如此。’此则显言那拉后虐待德宗,可与后之先弑德宗而后死,得一蓄意已久之旁证也。”花随人圣庵的话说得一点也不错,光绪之壮年早死,确实是那拉氏长期迫害,临终又预先使人密谋促其先死的。换句话说:就是那拉氏活一天,也让光绪活一天,到她自知将死时,便先弄死光绪了。这就是光绪早死之谜。力医隐早已看穿,所以“见机引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