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中书
每次被家人“咂、咂、咂……”地唠叨,一定是我呼呼入睡前留下了少许隔夜残酒在枕边的原故。这残酒当然不是为了清晨起床后喝的。午夜时酌上一口尚且可以,但无论什么酒,只要入杯,搁置一整夜之后,其难喝的程度是无需多言的。结果常常让收拾酒杯的人不知所措。每当挨批评的时候,
这比安眠药总要好一些吧。
这是我的辩解。
我从不吃安眠药,但曾有段时间买来放在枕边,防备万一睡不安稳,有药吃。这当然是给自己营造一个安心感罢了。
谁承想,这招数挺灵验的,至今还不曾服用一粒。后来,这个被我称作“枕边放心药”的东西被酒替代了。这酒当然是真喝。为了深夜醒来还能品尝一口,于是留下少许备用。然而,通常会一觉睡到天明,备用之物也就变为一杯残酒——让打扫房间的人不知该如何处置的液体。
酒,未必能解决所有问题。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我的酒量略比常人强一些。因此,也会遇到连酒也无法解决问题的时候。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听收音机。正值深夜,音量当然会调得很低。
深夜难眠的原因多种多样。备感寂寞也算是其中颇具说服力的原因之一吧。貌似严肃地讲就是“孤独感”。听收音机可消除孤独感。因为即便是夜深人静,你知道同样有人因“无法入睡”而在此喋喋不休。如此一来,便可让自己释然,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聆听午夜收音机的不仅是年轻人。其实,像我等中年男人或老年人,尤其是难耐寂寞之人的枕边都会有一台半导体收音机相伴。
据说,很久以前,汉代的淮南王就一直把成仙术的书放在枕边。或许是准备万一哪天读了这书之后便可成仙吧。说到底,这书的作用也是放心药。
广播,特别是午夜广播,对我而言等同于“枕中书”。这与广播节目的高雅或低俗没有直接关系。只要不是那种特别吵闹刺耳的声音,我基本都能耐着性子聆听。
应该说,我从广播那里只有得到恩惠,却几乎无以回报。
因为参加出演电视或广播节目,夸张地说,只要不是那种负有使命感的动情邀请——“这次您要是不来的话,……”等,我都尽量足不出户。虽然没有充裕的时间是最大的理由,也因家住神户,往返大阪广播局所浪费的时间绝非短暂。再者,足以补偿浪费时间的好节目也是千载难逢的。
偶尔参加出演节目后,无论是看到电视里的自己还是听到收音机里自己的声音都会感到很是羞臊。不过,换个角度考虑,却也是发现迄今无从知晓的另一个自己的绝好机会。当然,羞臊的感觉仍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所以,只要得到允许,我仍会尽量退避三舍。当然,偶尔陪家人一起看自己录制的节目也是有的,看到电视里“那家伙”的脸仍是让我窘态难掩。
不过,“看自己”倒让我知道了一个事实,我好像有个小毛病,一会儿这里,一会儿那里,到处瞄一眼。出演电视节目的时候,虽然对摄像机并不在意,却对电视监视屏十分在意。无论哪个录音棚或录影棚都会有数台电视监视屏,而我东瞄一眼A,西瞄一眼B,似乎是为了公平相待,视线不停地移动着。
人们常说,无论什么事都只是习惯的问题。但是,对我来说至今仍无法习惯出演电视或广播节目,而且毫无一点儿进步的迹象。这也算是我尽量回避出演节目的一个非常不小的理由吧。
1972年6月《放送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