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饼模子
住在望天台的时候,我们大多用煤球来生火。一般家里为了节省,煤球自己做:将煤灰拌上水,像捏汤团般一个个捏出来。因我父母都是上班族,我家煤球是向小贩买来的。这其中还有一层意思,父母觉得他们是知识分子,捏煤球这活儿似乎不是很文雅。那指甲缝里嵌得乌黑乌黑的,好像知识分子的形象瞬间就全无了。
接着煤饼的问世,让人们的生活品质提高了一个层次。煤饼可以码得整整齐齐,令人耳目一新,而且火很旺,燃烧充分而持久,很快就获得了大伙的青睐,迅速风靡大街小巷。那时候我们最熟悉的煤饼厂居然坐落在闹市,说是厂,其实也不大,三四百个平方米的样子,车间里面做好的煤饼整整齐齐码在类似于我们现在装啤酒瓶的塑料筐里。管理员整日坐在破办公桌前,负责收钱和发货。车间的外间用来放做煤饼的机器。机器当时看起来很巨大,又黑又脏,到处是煤灰。那两台机器成天发出冲压的轰隆声,但周围的居民居然都习以为常。殊不知在他们心目中,这两台机器简直就是“衣食父母”。试想,没有它们可怎么过日子啊?所以,再脏再吵,也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哪天它们罢工了,大伙家里就要没法烧饭了!
母亲带我去买煤饼,我兴奋不已!看着轰隆隆两台巨兽般的机器,我觉得它们酷毙了,可以站在满地的煤灰上,看上半天。母亲挑根扁担,一头一个篮子。然后给我一个小篮子,我每次也能拎上三两个煤饼回去。后来改为由父亲挑扁担,带我去买煤饼。
煤饼厂生意好的时候,去了不一定马上可以买到。忙的时候,几十户人家早就把各种盛具放在厂里,算是替自己排好了队,洗脚桶、铁皮桶、簸箕、竹篮依次排好,里面放着已经付好款的发货单,它们替人们排着队。还有人专门来买煤灰,我们开始不明白,后来打听来打听去,开窍了:人家买了煤灰是想自己回家做煤饼!其中的奥妙有几点:一则煤灰便宜,它是下脚料,价格甚至比煤球还要便宜好多;二则店里卖的煤饼贵,而且机器制作的质地疏松,烧起来枯得快,自己做可以压得很结实,经烧;第三个好处,可以由自己来调节煤饼的厚薄,这灵活性就大了,每一百斤估计能省下好几块钱来。得知这个奥秘后,我们就如同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了。
我家没有那种自己做煤饼的模子。那玩意不好找,又没地方卖,通常是“慧”(我们当地方言称“能干”为“慧”)的人自己做出来的。但我们邻居李老师家有。他儿子后来在机械厂工作,搞了个煤饼模子出来。模子很重,分为底板、铁筒和盖子三部分。我们把煤灰拌了水,装入铁筒中,套上铁盖,对准孔眼,用榔头一阵猛敲。煤灰打实后,再用两只脚踩住底板,用力把铁筒拔出来,煤饼就出模了。这个过程是很费力气的。由于力气不足,我常常失败,主要原因是煤灰没有打实,或者拔铁筒的时候不利索,往往拔出来时煤饼就散了。当时我就想,是不是水太少了煤灰混合不到一起?于是往灰料里多加了水,拌得更湿些,结果模子里的料湿过头了,一敲打,乌黑的煤水溅了我一头一脸,衣服上也都是!当时就吓傻了,这是个“精神创伤”,大损失啊,我的一件衣服哪。
自制煤饼其实不仅需要力气,还需要恰到好处地备料和操作,虽然我总是失败,母亲也不怪我,每每看到我卖力地想帮家里做点事情,她都感到十分欣慰。
2014.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