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修理一只手表
亨利·福特对童年第一件记忆深刻的事情发生在他11岁那年春天的某个周日。
对当时的一般家庭来说,周日当然是一个应该去教堂进行礼拜的日子。孩子们要穿着刻板的衣服,而大人们也不情愿地穿上作为硬性要求的正式服装。早上,他们驾驶着马车,身上的外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到达目的地之后,他们将马车停下来,拴好马匹,一家人就这样走进教堂。威廉·福特与玛丽·福特都是虔诚的基督教徒,亨利就是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成长起来的。虽然在当时以及之后的人生里,他都对到教堂做礼拜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兴趣。
当时的亨利坐在教堂里,观察着教堂里进行的许多宗教仪式,看着小小的教堂坐满了人,意识到自己所穿的衣服给自己带来的束缚感,因此他表现得有些不耐烦了。他想着教堂外面那春天的乡村景色是那样美好,觉得待在无聊的教堂里是对时间的一种浪费。直到今天,亨利依然没有改变自己的>这种想法。
“宗教与其他所有的事情一样,都应该处于不断运转更新的状态之中。”他说,“我觉得没有必要将太多的时间与精力浪费在研究天堂与地狱的区别的问题上。在我看来,每个人都能够创造出属于自己的天堂与地狱。所谓的天堂与地狱,不过就是我们内心想法的真实呈现。”
就是在这个星期天的早上,亨利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叛逆心理。这是他被允许脱下靴子与袜子,准备迎接夏天的第一个周末,亨利与其他所有的乡村男孩一样,都对赤脚走路充满了热情。现在,让他那双感到无比自在的脚重新被套在这双局促的皮革鞋里,这让他感到非常愤怒。他用手扯动着白色的袖口,以此来表达自己的愤怒之情。母亲用手拍打着他告诫他应当时刻保持外套的干净。亨利并没有对母亲的告诫感到不满,只是坦率地表示,他讨厌这样的星期天,希望自己以后再也不要前往这里了。
亨利的父母与家里的4个孩子还是会照常前往教堂做礼拜。在停放马车的地方,威廉·福特将马匹拴好,然后就走进了教堂。此时,他们遇到了邻居贝内茨一家人。威尔·贝内茨是一个与亨利年龄相仿的小家伙,他在另一辆马车上向亨利问好。
“嘿,亨利,过这里来吧。我有一个你从来没有见过的宝贝。”
亨利匆忙地走到马车附近,想要看看这个宝贝到底是什么——这是一只手表,一只真正意义上的手表,这个手表就像是他父亲戴的那只手表那样硕大与闪亮。亨利用充满敬畏的眼神盯着这只手表,接着他的眼睛里又流露出羡慕的神色。这是属于威尔自己的手表,这是他的祖父送给他的。
亨利与威尔勾住手指发誓说,自己一定会归还这只手表的。之后,威尔就将这只手表拿给亨利进行仔细观看。亨利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只手表没什么大不了的。”亨利用轻蔑的口吻说,“这只手表现在都不能转动了。”与此同时,一个让他着迷的念头进入了他的大脑——他一直想要看看手表内部的结构。
“我想我能够为你修理好这只手表。”福特说。
几分钟之后,当玛丽·福特出来找寻亨利的时候,却发现亨利已经不见踪影了,威尔也不知去哪儿了。在教堂的礼拜仪式结束之后,这两人还是没有出现。此时,两家的父母都非常焦虑,于是决定分头寻找。尽管他们进行了多番的找寻,却依旧没有找到威尔与亨利。
原来,威尔与亨利此时正在贝内茨的农场“商店”里忙着修理手表的工作。因为他们找不到足够小的螺丝刀,于是亨利就利用锉子去锉一个大瓦钉来将其加工成一把小螺丝刀。接着,他就开始投入到修理手表的工作中,最后将手表里面的每一个螺丝钉都取出来了。
亨利将整个手表都拆散了,这让身旁的威尔感到非常恼怒。手表里面的齿轮被取下来了,发条也被拿出来了。总之,之前那个看上去很精致的手表现在变成了一堆乱七八糟的零件,这足以让任何一个小孩子感到异常愤怒。
“现在,你看看你做的‘好事’吧!”威尔大声地喊道。他的情绪介于对自己的手表遭受如此命运的愤怒,以及对亨利的勇敢表达赞叹之间。
“你之前说,你能够将这些零部件全部装上去。”站在亨利旁边的威尔在接下来几个小时里不断地在他耳边说着这句话。
吃饭的时间到了,威尔回想起周日这一天家里会有烤鸡、饺子、布丁、蛋糕等美食,就越发感到焦躁不安了。但是亨利却能够通过自己所展现出来的热情让他继续待在那里。整个下午慢慢过去了,亨利依然专注于研究这些让他着迷的齿轮与发条。
最后,当无比愤怒的父母找到他们的孩子时,亨利穿的那身衣服已经变得脏兮兮的,他的双手与脸都很脏,但是他能正确地将绝大多数螺丝钉都放回去。他充满激情地表示,要是大家能够让他继续专注于修理手表的话,那么他很快就能让这只手表运转起来。
在那个时候,家庭自律是非常严格的。毋庸置疑,亨利最后遭到了惩罚,但他现在并不愿意回想起这些记忆。真正让他记忆犹新的是他在研究手表时所感受到的激情与喜悦。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他已经将所能够看到的钟表全部拆卸开来,然后重新组装好,当然他父亲的手表除外。
“家里的每一个钟表看到了我之后,都会感到浑身发抖的。”亨利说。但是他在当时所掌握的知识对他日后的发展是非常有用的。在他16岁的时候,他就面临着一个人要在底特律独立生活的问题。
在那些日子里,农场生活对亨利来说并没有什么吸引力。对一个12岁左右的男孩子来说,当时的农场每天都有很多琐碎的杂务需要做,任何一点儿精力都要放到有用的事情上,至少在大人们看来是这样的,但亨利显然并不完全认同这一点。晚上,他要赶着羊群回栏,将鸡棚里的木盒装满水,还要去拴马匹,学会挤奶与劈柴。他回想起当时自己之所以反对去做这样的工作,主要是因为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会打断他在“商店”里所做的有趣事情。他喜欢摆弄工具,想要发明出一些东西。这些杂七杂八的琐碎事情每天都只是前一天的重复而已,根本没有可能创造出任何具体的东西。
在冬天的时候,他回到了当地的学校,每天要在积雪的路上来回步行两公里,他却非常享受这个过程。他并不是特别在意学校里所学到的知识,虽然他的学习成绩还是不错的,他也经常会帮助其他学生去“解决他们遇到的一些学习上的难题”。对他来说,算术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当时的他已经开始逐渐培养起了关于机械的思维模式。
“我与老师的关系始终都保持得很不错。”他现在回想起来,依旧双眼发亮地说,“我觉得自己当时在学校里都是非常顺利的。”他并不是那些在人际关系中无端制造矛盾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地浪费自己的时间,而是想着将更多的时间投入到自己想要制作的机械上面。他与学校里的每个人“都相处得非常好”。在需要他努力学习的时候,他也能够认真学习。
由于亨利受到了其他学生的欢迎,他渐渐成了学生们的领袖。在他的带领下,格林菲德学校见证了一些有趣的事情。与所有的学生一样,亨利也非常喜欢玩耍,但是因为他身上遗传有祖辈节俭的基因,因此他想要在很短的时间将一些事情做好。经过努力,亨利真的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将游泳、滑雪以及其他诸多的运动技巧都掌握了,但是他又想,为什么要学习这些东西呢?他想要去做一些其他的事情。对他来说,耗费整个下午去击打一个球,这似乎是一种极为愚蠢的消遣方式。
于是,亨利在学校的运动场建造了一个可以烧火的熔炉。秋天的时候,他与小伙伴们利用课间与中午的时间在这里烧东西。他们利用一根吹风管将能找到的瓶子及碎玻璃都给熔化掉,然后他们再将这些熔化的玻璃按照不同的形状重新进行塑造,制作出他们心目中理想的器物样式。亨利还想出了一个在学校旁边的小溪上筑坝的计划。他组织了学校里一帮忠实的伙伴,并将他们分成若干个小组,在每一个小组当中都设立了一个领班,然后迅速地开展起筑坝工作。结果,他们让溪水淹没了两亩马铃薯地,此时,愤怒的农民才知道他们到底做了些什么。
尽管这些无聊的把戏能在一时之间吸引他的注意力,但是却无法长期满足他的想象力。亨利已经开始梦想着去完成更加复杂与伟大的事情。他想着,有一天,自己要成为一名引擎工程师。当他看到庞大的黑色引擎推动着火车在密歇根的农场上咆哮着前进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位穿着工作裤、被煤烟熏黑的人正在奋力调整着节流阀。他就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够成为这样的人。
就这样,亨利在户外度过了忙碌却又快乐的童年时光。亨利的脸上长出了雀斑,在游泳池里经常游泳,让他的鼻子与脖子都被晒黑了,他经常赤脚穿梭于黑莓灌木丛中,这也让他的双脚被擦伤了。他学会了如何驾驶马车,知道如何去使用干草叉与锄头,知道了如何使用与修理农场工具。“商店”则是农场里最让他感到有趣的地方,他可以在那里研究与制造出某个能够自动关闭大门的装置,这可以让他不用从马车上下来就能做到开门。
在他14岁的时候,一场突然的变故无疑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他的母亲玛丽·福特去世了。
1909年,福特在汽车追逐赛典礼上
1910款福特T型轿,摄于美国盐湖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