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夜坐吟^（1）

铜壶咽漏夜初长，兰缸坠穗凝寒光。弦声凄凄管声促，送入北风闻断肠^（2）。此歌不足听，此心不可传，如海漾千波，循环固无端^（3）。阶除无声集轻霰，白凤旋空羽如电。邺台铜瓦化鸳飞，冷灰渗入甘泉殿^（4）。

【注释】

（1）乐府有《夜坐吟》，始于鲍照。此诗述雪夜独坐闻管弦声思绪无端，随雪弥漫。诗中只叙写一时奇特的心理感受，写于哪一时期？身在何处？有无人事触发都不详，也不必追寻。但诗中无法捉摸的万千心绪，以及幽冷凄切之心理状态，是有所感而发。（2）铜壶咽漏，即铜壶滴漏，古代记时方法，以铜壶盛水，滴漏以计时刻，唐戴叔伦《早春曲》：“博山（香炉名）吹云龙脑香，铜壶滴愁漏更长。”咽漏：漏将尽，水滴渐稀，有梗塞声，似悲凄咽泣，由于滴得慢，感觉上夜似刚刚变长了。兰缸：用兰膏点的灯。缸：灯。南齐王融《咏幔》诗：“但愿置尊酒，兰缸当夜明。”穗：灯花。坠穗：落灯花。唐韩偓《懒卸头》诗：“时复见残灯，如烟坠金穗。”一、二句写夜深灯昏，寒气逼人。弦声：用丝弦弹奏之乐声，如琴瑟。管声：用竹管吹奏之乐声，如箫笛。三、四句写闻乐感受。前四句渲染夜坐氛围，用声光衬托出幽暗凄冷之心境。（3）“此歌”句承上三、四句，“此心”句启下七、八句。《诗录》据叶编本作“此心不足传”，“不足”，不值得之意，陈诗辑本为“不可传”。心，指心情，情怀。据后二句比喻，“不可传”更妥帖、恰切，故从陈辑本。“如海”二句，喻心绪之紊乱复杂，如海水循环荡漾，姿态万千，不可捉摸，无从表达。中间四句形容心绪复杂紊乱，茫无头绪。（4）阶除：台阶。杜甫《南邻》诗：“惯看宾客儿童喜，得食阶除鸟雀驯。”轻霰：细小雪球。白凤：传说白羽毛之神鸟，见旧题汉郭宪《洞冥记》，诗中喻飞舞之雪花。邺台：曹操于魏邺都（故城在今河北临彰县）建铜雀台，台高十丈，周围殿屋120间，楼顶置大孔雀，舒翅若飞。相传铜雀台瓦质地细润，可以琢砚，贮水数日不渗。诗中铜瓦，即铜雀台名瓦。又古代宏伟建筑，也有用铜铸之瓦的，两种理解均可。“铜瓦化鸳飞”与“白凤”一道“旋空”，夸喻雪片之大，与李白《北风行》中名句“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同一夸饰手法。冷灰：冰雪细屑微粒。渗：渗透。《诗录》误作“糁”（shēn玉米渣）。甘泉殿：秦之甘泉宫殿，故址在今陕西淳化县西北甘泉山。本秦宫，汉武帝扩建，在此朝诸侯王，饷外国宾客，夏日亦作避暑处。雪从河北铜雀台，渗入陕西甘泉殿，喻大雪弥漫广宇。诗人想象奇特，造象夸张诡异。作为久坐（从“轻霰”到“白凤旋空”）产生之幻象、幻觉亦可。

【读记】

道希常以夜坐、夜思、夜雨等情事，表反思、叙处境、显思绪，如戊戌秋避难湘潭一粟河唐氏农舍的《夜坐》，表达“惊风动河汉，天道日艰难”惊魂甫定的感觉（见拙著《文道希遗诗选注》）。又如本编《夜坐向晓》组诗五绝四首。这首只写一时独特感受，情绪之郁结无端，只有说“此心不可传”，无法表达，语言也有乏力时。全诗三层：首四写“夜坐”背景，深夜闻乐，着重以声、光渲染出幽冷悲凄氛围；中四直叙心境，藉喻表达；末四，写雪之大与广袤，想象奇特，设喻诡异，也可作久坐产生的幻象、幻觉看。全诗虚实交融，以暗喻性虚写为主，实景也被虚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