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船上的工作——热带地区
因为我们现在已经享受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好天气,也没发生过什么惊扰我们平静生活的突发性事件,在这儿描写一下美国商人的工作、日常生活和习俗是再好不过的了,而我们这条船是相当典型的。
首先,船长是至高无上的。他不用站岗,高兴的时候走来走去。他不必对任何人负责,而且我们在任何事情上都要服从他,不许有任何质疑,即使是大副也不例外。他有权免掉他手下的职务,甚至能毁掉他,让他到前甲板上去干水手干的活儿。因为在我们船上没有乘客,也没有押运员,除了他自己的高贵,他没有人陪伴,也没有欢乐,除非他和其他船长不一样,但是他偶尔也会意识到他是拥有最高权力的人,进而使用他的权力。
大副是位一流的公使,机关工作人员,也是位现役指挥官。他是个中尉、大副、航海官,也是位事务长。船长吩咐他去做他希望他做的事情,然后让他监督和分配工作,同时保证出色地完成。大副(常常被叫做“杰出人士”)也会记录航海日志,他要对所有者和承保人负责,管理装载,安全保护和交货这类事务。他也凭借工作人员的职权和智慧,因为船长不会屈尊去和下级说笑,二副也没有人关心,所以大副觉得有必要讲一些粗俗的笑话或耍一点小聪明来娱乐大伙儿,每当这时,每个人都会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
人尽皆知,二副就是个跑腿儿的。他既不是官员,也不是水手。水手不把他当上级看,他会被迫到桅杆上去收帆并叠好。在休息时,也会让他刷沥青,上润滑油。水手们都叫他“水手的服务员”,因为他要给水手们提供细纱、双股细缆和一切在工作中需要的东西,还要照看大副那装有卷缠木槌和穿索针等的柜子这类事务。船长期望他保持自己的尊严,让别人服从他,和大副保持一定的距离,还要同水手们一起工作。他就是个得到的少,付出的多的人。一般来说,他的薪酬是普通水手的两倍,有吃饭睡觉的小屋。但是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时间,他几乎都得在甲板上。而且他得在第二张桌子上吃饭,也就是说,他吃的是船长和大副吃剩下的。
膳务员是船长的佣人,负责厨房工作。他不受其他人管制,甚至包括大副。这些特权常常使他成为大副的死对头,因为大副不喜欢这船上有谁不在他的管辖之中。水手们也不把他当作他们中的一员。所以他就只能得到船长的怜悯了。
厨子在厨房做活。他会把支持他的水手们的湿手套和湿袜子烤干,或在他们站夜岗的时候给他们点烟。膳务员、厨子、木匠和修帆工都不用站岗,但他们每天都要工作一整天。晚上他们可以睡个好觉,除非船长召集所有人的时候。
水手被分为两组,可以说成是分成两组站岗。大副掌管左舷侧的一方,而二副掌管右舷侧的一方。他们两组轮流站岗,每隔四小时换一班。比如说,如果大副带领的左舷一方第一天晚上从八点站岗到十二点,那么十二点的时候就该二副带领的右舷侧一方到甲板上站岗,左舷侧一方的则到甲板下,直到凌晨四点,又到甲板上换班站岗到上午八点,这称之为站早岗。因为他们在十二小时内要站八个小时的岗,而那些在半夜站岗的,也就是从十二点到四点的,就只站四小时。他们可享受“在甲板下上午班”,从上午八点到十二点。在军舰和商船上,一般是二十四小时轮流站岗,但我们的船就像大多数商船一样,是所有船员一起从十点工作到晚上,除非是遇上坏天气,那时我们会执行“双班制”。
对“轮流站夜岗”的解释,也许只对那些从未出过海的人有用。他们每晚都要换班,所以不必每晚都是同一组站岗。为了加强从四点到八点这一时间段的站岗效率,我们把这班分成两部分,或轮流站夜岗。一组从四点站到六点,另一组从六点站到八点。这样就把每天二十四小时分成七班而不是六班岗,因此两组在晚上就可以轮流站岗。因为轮流站夜岗是从黄昏时分开始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结束,在站岗安排出来之前,他们都得在甲板上站岗。船长走上甲板,走到后甲板的上风舷那儿,大副站在下风舷处,二副站在舷梯附近。膳务员已经完成了他的工作,和厨子一起跑到甲板上来抽烟。水手们有的坐在锚机上,有的躺在前甲板上,抽着烟,唱着歌,或是讲述着一些古老的故事。八点钟的时候,钟敲了八下,另一组人到甲板下面去了。
破晓时分的换班和冲洗甲板预示着一天的开始。冲洗甲板,给饮水缸灌满淡水,卷起锁具通常要到七点半过后,所有人开始吃早饭的时候。八点,一天的工作开始了,直到太阳下山时才会结束,除了一小时的晚饭时间。
在我解释完之前,可以把船上的工作定义为一天的劳动,现在我想纠正一下许多新水手对水手生活的错误理解。听到别人说:“水手在海上不会感到无聊吗?他们能做些什么呢?”这样的话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这是一个人们常常会犯的错误,而水手们也很想纠正。
首先,船上的规矩是要求每个在甲板上的水手都得有事可做,除非是在晚上或是星期日。除了这些时间,你绝不会在一个秩序井然的船上看到站在甲板上发呆的或在一旁坐着、靠着的水手。上级的职责就是督促每个人干活儿,即使是没有事情需要做,水手还要去刮锚链上的锈迹。即使是在国家监狱里的犯人也不会这样规矩地干活,不会被这样密切地监视着。在干活时,水手们互相不允许说话,虽然他们也常在桅杆上干活儿时,或彼此挨得很近时说说话,但一看见上级来了就会马上打住。
关于水手们的工作,一个从未出过海的人是很难理解的。当我第一次出港,发现一两个星期以来我们的工作都是那样有规律,我想我们可能是在接受一些训练,这样的生活很快就会结束的,以后的日子我们就会无所事事,驾驶着船就行了。可是我却发现那样有规律的工作竟然持续了两年,而且在两年后,要干的活儿比以前还多。正如人们常说的,船就像女士手表,永远都修理不好。第一次出港,立帆的齿轮需要漂浮起来,所有运转的绳索需要检查,不适合使用的需要换掉,新的绳索要放好:固定索具要彻底检查,放回原处,用不同的方法修理。无论索具上有多少绳子或帆桁,都得装上所谓的防擦装置。防擦装置是由螺纹条、油浸帆布条、圆条和压条以及各种各样的卷缠——纱线绳、纺纱、双股细缆和捆扎材料组成的。在船上,取下,安装,或是单单修理防擦装置你都会发现在整个航程的工作时间总有两三个人一直在干着这些工作。
另一点值得注意的是,在船上用到的一些小工具,比如纺纱、双股细缆和捆扎材料等都是在船上制造的。船的主人会尽量收购大量的老舟让水手们拆掉,抽掉上面的纱线捆在一起,缠成小球状。这些纱线绳通常被用于各个方面,但最大的用途是制造纺纱。为了制造纺纱,每条船上都备有纺纱的绞盘。这种绞盘由一个转盘和纺锤组成,操作简便。天气好的时候,水手们就会在甲板上制作纺纱。大多数时候,我们会让三个水手来拉线和编织,制作纺纱。
另一些水手的工作是安装绳索。当固定索具松动了(常常发生这样的情况),用于捆扎的绳索和盖子都要被取下,索具被固定好,在绳索吊起来之后,捆扎的绳索和套都要更换,这是件不错的工作。船的各部分之间都有着类似这样的联系,不需更换的情况下几乎是不会去碰绳索的。除了这些,在漫长的航海过程中还要涂沥青、上润滑油、加油、涂漆、洗甲板等这些工作要做,而且记住这些都是站岗、掌舵、收帆、拢帆、撑桅杆、制作帆和扬帆、拉吊、搬运和上桅杆之外要做的事情。现在没人会问水手们在船上能干些什么了吧。
如果在干完这些之后,在把他们的生命和四肢暴露在潮湿阴冷的暴风雨中后,“一只幼熊躺在那儿:狮子和饿狼不会弄湿他们的毛发”,商人和船长认为他们一月不能挣到十二美元(不包括买衣服的钱),还有他们的罐头牛肉和干硬的面包。他们让水手们永无止境地拆旧麻绳。通常雨天的时候,水手们就干这样的活,因为雨天没有其他的活儿干。当大雨倾盆时,他们是不会让水手们在能避雨的地方闲逛、谈笑,舒服地过一天,而是让他们在不同的地方拆麻绳。我曾看到在船上很多地方都放有填絮材料,这样在经过赤道地区遇上坏天气时,水手们就不会无所事事。一些官员是那么急于想给水手们找些准备出海的活儿干,他们让水手们敲打锚(他们经常这样做),刮锚链的铁锈。费城教义问答书中这样说:“六天中你要尽力做你能做的事,在第七天,你就要打磨甲板和刮锚链的锈迹。”
当然这样的工作是不会一直持续到好望角,或是北极或南极的。但是我看到的是,当水刚刚开始结冰,就需要冲刷甲板。当到了穿水手大衣的季节,所有人都得干些和索具有关的活儿,手会冻得发麻,连穿索针都握不住。
我把话题扯这么远,是为了尽力给读者展现水手生活和工作真实的一面。我这样做是因为,有时,我们就是虚无的,一成不变地重复着这些工作,而在这里一起描写要稍好一点。然而,在结束这个叙述之前,为了展示新水手对船的属性了解甚少,我想说,造船工人在天气好的时候都会工作。这也可以说是——完美的海上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