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花赠张十一署¹

［唐］韩愈

江陵城西二月尾²，花不见桃惟见李³。

风揉雨练雪羞比⁴，波涛翻空杳无涘⁵。

君知此处花何似？

白花倒烛天夜明⁶，群鸡惊鸣官吏起⁷。

金乌海底初飞来，朱辉散射青霞开⁸。

迷魂乱眼看不得⁹，照耀万树繁如堆¹⁰。

念昔少年著游燕，对花岂省曾辞杯¹¹？

自从流落忧感集，欲去未到先思回¹²。

只今四十已如此，后日更老谁论哉¹³！

力携一樽独就醉，不忍虚掷委黄埃¹⁴。

——注释——

1 韩愈很喜欢咏李花．朱翌曰：“退之于李花，赋之甚工。”他另有《李花二首》描绘十分生动，如写李花盛开之状云：“当春天地争奢华，洛阳园苑尤纷拿。谁堆平地万堆雪，剪刻作此连天花？日光赤色照未好，明月暂入都交加。”本篇亦是描绘李花的佳作，诗人不仅用形象生动的笔触写出了李花的洁白，而且借李花之繁盛，写自己身世之易衰，抒发了深沉的思想感情。张十一：张署，韩愈的好友。

2 江陵：今湖北江陵县。韩愈与张署贞元十九年（803）一道被贬到连州阳山（今广东阳山县），贞元二十一年（805）九月又一起起身赴江陵为官。二月尾：元和元年（806）农历二月末。

3 “花不见桃”句：杨万里《江西道院集读退之李花诗序》说：“桃李岁岁同开，而退之有‘花不见桃惟见李’之句，殊不可解。因晚登碧落堂，望隔江桃李，桃皆暗而李独明，乃悟其妙。”

4 风揉雨练：好像是经过风雨搓洗而生长出来似的。雪羞比：说李花比雪还洁白。

5 波涛翻空：言花开繁盛，像是一片白色的浪涛。杳无涘（sì）：没有边际。涘，水边。

6 “白花”句：言李花洁白，像倒烛一样从下往上照，把夜空照得很明亮。

7 “群鸡”句：言群鸡把李花的一片白色当作晓光，急急忙忙地鸣叫起来，官吏们听到鸡叫，也纷纷起身，准备去上班。这是夸张之辞。

8 金乌：古代神话说太阳中有三足乌，故后常以“金乌”代指太阳。海底初飞来：指早上太阳升起。朱辉：红光，指朝霞。青霞：青云。这两句写云开日出、红霞满天。

9 “迷魂”句：言李花在朝阳的照射下，泛着动人的光彩，使人看了眼花缭乱，赞叹不已。

10 如堆：言花繁盛。

11 著游燕：喜欢游乐饮酒。燕：即宴。岂省：怎么会想起。这两句说：自己年轻时喜欢游宴，对花总要饮酒。

12 流落：指被贬。这两句说：被贬后，情绪低落，从此没有了赏花的雅兴，有时去赏花，走到半路，就想折回去了。

13 只今：现在。已如此：指失去了赏花之心，暗寓心灰意冷。谁论哉：意为“还能有什么作为呢”。

14 独就醉：自斟自饮，直到酒醉。不忍：不忍心。虚掷：指生命虚度。这两句感情十分沉痛：本已无饮酒赏花之兴，但不忍光阴虚度，还是勉强带上一樽酒，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