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刘逢禄(1776—1829年,乾隆四十一年—道光九年),江苏武进(今常州市)人。祖刘纶,仕至文渊阁大学士、军机大臣、太子太傅。母庄氏,存与之女。十一岁时,“从母归省”,庄存与“叩以所业,应对如响,叹曰:此外孙必能传吾学”[10],并谓“家学不可废也”[11]。十三岁,“求得《春秋繁露》,益知为七十子微言大义,遂发愤研《公羊传》何氏《解诂》,不数月尽通其条例”。不久,从舅庄述祖自济南归,逢禄从之问业,述祖称:“吾诸甥中,若刘甥可师,若宋甥(宋翔凤)可友也。”[12]1814年(嘉庆十九年),中进士,改翰林院庶吉士,散馆授礼部主事。1824年(道光四年),补仪制司主事。
刘逢禄著作很多,于各经都有撰述。《易》主虞翻,虞翻世传今文孟氏《易》,将八卦与天干、五行、方位相配合,推论象数。清代张惠言治虞氏《易》,刘逢禄受其影响。张惠言“惧言虞氏者,执其象数失其指归”,撰《易言》,以“正魏晋以后儒者望文生义之失”,未成而卒,自“震”以下十四卦未成,刘为之“补完”。以为“虞氏之《易》,究以象变为宗,学《易》亦必从象变而入”[13]。有《易虞氏变动表》、《六爻发挥旁通表》、《卦象阴阳大义》、《虞氏易言补》等。
《书》主庄氏,受庄述祖影响很深,自称:“后从舅氏庄先生治经,始知两汉古文今文流别。”[14]《书序述闻》即述庄存与之说,以为“《书》三科,述二帝三王之业,而终于《秦誓》,志秦以狄道代周,以霸统继帝王,变之极也。《春秋》拨乱反正,始元终麟,由极变而之正也,其为致太平之正经,垂万世之法戒一也”[15]。撰《尚书今古文集解》,拟订条例凡五:一、正文字;二、征古义;三、祛门户;四、崇正义;五、述师说。师说,即庄存与、庄述祖之学。他对乾嘉“汉学”的《尚书》撰著,也有评议,以为孙星衍“好古”、王鸣盛“祖郑(玄)”,是“支离杂博,皆浅涉藩篱,未足窥先王之渊奥”[16]。
《诗》,初治毛《诗》,后好齐、鲁、韩三家,以为顾炎武、阎若璩、胡渭、戴震“皆致疑于毛学,而尚不知据三家古义以正其源流”,推崇魏源《诗古微》为能“表章《齐》、《鲁》、《韩》坠绪,以匡《传》、《笺》”,“申先师败绩失据之谤,箴后汉好异矫诬之疾”,使“绝学幽而复明”[17]。
《礼》则认为何休以《周礼》是战国之书,“其识固已卓矣”[18];主张以“《公羊》议礼”。又以久官礼部,“博征诸史刑礼之不中者为《议礼决狱》四卷”。
刘逢禄致力最深、“自发神悟”的则为《春秋》。认为“《春秋》垂法万世”,“为世立教”,“禁于未然”,是“礼义之大宗”,能“救万世之乱”[19],“将以禁暴除乱,而维封建于不敝”[20]。在《春秋》三传中,“知类通达,微显阐幽”的是《公羊传》,“《春秋》之有《公羊》也,岂第异于《左氏》而已,亦且异于《穀梁》”,撰《公羊春秋何氏释例》。谓自“束发受经”,即善董仲舒、何休今文经说,感到“圣人之道,备乎五经”,《春秋》则是“五经之筦钥”,“拨乱反正,莫近《春秋》,董、何之言,受命如向”,那么,“求观圣人之志,七十子之所传,舍是奚适焉?”于是“寻其条贯,正其统纪,为《释例》三十篇;又析其凝滞,强其守卫,为《答难》二卷”[21]。
先是,东汉今文学家何休作《春秋公羊解诂》,与其师博士羊弼追述李育意以难二传,作《公羊墨守》、《左氏膏肓》、《穀梁废疾》[22],郑玄乃作《发墨守》、《针膏肓》、《起废疾》,刘逢禄“申何氏之未著,及他说之可兼者”,成《春秋公羊解诂笺》;又撰《申穀梁废疾》,以“难郑君之所起”[23];《申左氏膏肓》,则以为何休“于《左氏》未能深著”,“其原于刘歆等之附会”[24]。
刘逢禄认为《左传》经过“刘歆之徒增饰”[25]“附会”。东汉时,古文盛行,《左传》虽未立于学官,但“列于经传”已久,“左氏以良史之材,博闻多识,本未尝求附于《春秋》之义,后人增设条例,推衍事迹,强以为传《春秋》,冀以夺《公羊》博士之师法,名为尊之,实则诬之”。应该“审其离合,辨其真伪”,“以《春秋》归之《春秋》,《左氏》归之《左氏》,而删其书法凡例及论断之谬于大义、孤章断句之依附经文者,冀以存《左氏》之本真”[26],作《左氏春秋考证》。
刘逢禄为《公羊》释例,以《左传》经刘歆伪饰,类列彰较,有破有立,所撰各书,“条理精密”,“不欲苟为恢诡”,有例证,有判断,故以章太炎的信从古文,也以刘逢禄为“辞义温厚,能使览者说绎”[27]。清代今文经学到了刘逢禄,对儒家各经有了比较全面的阐述,也有了比较系统的理论,刘逢禄可说是清代今文经学的奠基者。
至于和刘逢禄同年的宋翔凤(1776—1860年,乾隆四十一年—咸丰十年),江苏长洲人,母为庄存与侄女。1800年(嘉庆五年)举人,官湖南新宁县知县,著有《论语说义》、《论语郑注》、《四书释地辨证》、《孟子赵注补正》、《大学古义说》、《过庭录》等,汇为《浮溪精舍丛书》。
宋翔凤从庄述祖治今文经学,以为“《春秋》之义,天法也,其不随正朔而变,所谓天不变也”。至于《左传》,只有史文,而于《春秋》褒贬之例,“阙而不言”,探索《春秋》之义,“舍今文末由”,“当用《公羊》”[28],还写了《拟汉博士答刘歆书》来反对古文经学。但他以“性与天道”为“微言”[29],又喜附会,杂用谶纬,如说“《说文》始一而终亥,即古之《归藏》”,如释《大学》“明明德”为“王者以五行之德递嬗者也,明堂祀五帝之精,行五行四时之令,故明堂之法,所以明明德也”[30]。致为学者所讥。
刘逢禄、宋翔凤把清代今文经学推进了一步。由于他们和庄存与都是常州人或与之有关联,故称之为“常州学派”;又因为他们独崇《公羊》,所以又称之为“《公羊》学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