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972年:□

一个人的编年史 作者:周同宾


1972年:□

年底,跟文卫组组长下乡。这个组,管文化、教育、卫生。其实,下属单位都乱哄哄的,什么也管不了。组长是老干部,人正直,县革委会的掌权者却认为他右倾。一起下乡的还有李某。此人常以大老粗自居,因和革委会的掌权者是一条线,傲得说话都是冲的,因任支部成员,人称李委员。三人都骑自行车。下乡为看“教育革命”,当时正在贯彻“也要学工学农学军,也要批判资产阶级”的“最高指示”。

那天,到一所戴帽中学(那几年小学也办初中班,俗称戴帽中学),听请来的老贫农讲红薯栽培。教室是两间草屋,门窗都是空洞。土坯支起木板做课桌,凳子是学生自带的,高高低低。那老贫农能说会道,可是每句话都带庄稼人常带的脏字:“红薯算?,只要使死牛。这话啥?意思?地犁?的越深,红薯长?的越大……”男孩一直笑,女孩有的撇嘴,有的勾着头。那一堂课,起码说有500个“?”。

课后,在和老师们座谈时,我说,农民兼职教师讲得生动,也很实用,就是“?”字太多,对学生影响不好。李委员马上接着说:“有啥?不好?毛主席教导我们,贫下中农脚上有牛粪,思想最干净。臭知识分子满嘴都是文词儿,思想最肮脏。”我不再吭声。文卫组长斜他一眼,说:“会就开到这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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