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
6月,县文联将成立,把正在开会的宣传部部长叫门外一说,就把我弄去了。两间办公室,上盖红色的机制瓦,瓦已朽,覆油毛毡,毡已破,用水泥糊了大疤小疤。仍漏雨,连阴天点点滴滴。那原是县委、“文革”中的县革委的会议室,后用土坯隔成了单间。当年是县委大院最好的建筑,而今是县委机关最差的房子。我倒非常满足,似乎终于找到了安身立命的地方。
从此,过上了平顺日子,平顺得几乎没有故事。上午上班,没早没晚,也无多少公可办,翻报纸,收信,会朋友而已。破藤椅上一坐,抬头就能看见玄妙观三清殿古旧成黑灰的瓦垄,瓦间荒草繁茂,一岁一枯荣,很有沧桑感。(那荒草青了黄,黄了青,轮回多次后,我调入市文联,就成了专业“坐家”——这是后话。)下午在家写作,咬文嚼字,同时品咂苦甜酸辣的人生。写文章成了正业,一颗心终于得到了可意的安放处。
却说一日,同事们商议,要点钱,改善一下办公条件。我主动和另一位曲词作家一块儿,带上恳请批钱的报告去找县长,以为此事好办。县长没做官前也曾舞文弄墨,早就熟悉。待一拨又一拨的下属请示毕,他才发现我俩,脸上笑意淡薄。我先叙说往昔,意在拉近距离。他显然不愿提及当年,甚至忌讳曾写过豆腐块儿文章,仿佛青蛙不屑于承认摇着小尾巴的蝌蚪时代。我们趋前呈上公文,他没看;简要说了情况,也没兴趣垂听。这次第,他脸上始终凝固着公事公办的严肃,活脱脱诠释着鲁迅的诗句“一阔脸就变”。事情立马泡汤。不是没钱,全机关的官员都正更新坐骑,档次最低的是桑塔纳。我当即意识到,在县太爷眼里,所谓作家呀,文学呀,等于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