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苏州

《韦苏州集》^①中有《逢杨开府》诗云：“少事武皇帝，无赖恃恩私。身作里中横^②，家藏亡命儿。朝持樗蒲^③局，暮窃^④东邻姬。司隶^⑤不敢捕，立在白玉墀^⑥。骊山风雪夜，长杨^⑦羽猎时。一字都不识，饮酒肆顽痴。武皇升仙去，憔悴被人欺。读书事已晚，把笔学题诗。两府^⑧始收迹，南宫谬见推。非才果不容，出守抚惸嫠^⑨。忽逢杨开府，论旧涕俱垂。”味此诗，盖应物自叙其少年事也，其不羁乃如此。李肇^⑩《国史补》云：“应物为性高洁，鲜食寡欲，所居焚香扫地而坐，其为诗驰骤建安已还，各得风韵。”盖记其折节后来也。《唐史》失其事，不为立传。高适^⑪亦少落魄，年五十始为诗，即工。皆天分超卓，不可以常理论云。应物为三卫，正天宝间，所为如是，而吏不敢捕，又以见时政矣。

【注释】

①《韦苏州集》：韦应物文集。韦应物（737—792），字义博，历任滁州、江州、苏州等地刺史，世称韦江州、韦左司或韦苏州。

②里中：街坊邻里。横：横行霸道。

③樗（chū）蒲：古代一种赌博游戏。因为游戏中用于掷采的骰子最初是用樗木制成，故称樗蒲。

④窃：窃取。此处指奸污。

⑤司隶：此处泛指一般官吏。

⑥白玉墀：宫殿前的玉石台阶，亦借指朝堂。

⑦长杨：帝王的苑囿，本为秦国历代秦王春獀之所，因为苑中宫殿四周植有杨树数百，遍布宫苑之内，故称。

⑧两府：指丞相和御史。

⑨惸嫠（qiónglí）：无兄弟与无丈夫的人，也用来泛指孤苦无依的人。

⑩李肇：约唐宪宗元和中前后在世，累官尚书左司郎中，迁左补阙，入翰林为学士。元和中，坐荐柏耆，自中书舍人左迁将作监。著有《翰林志》《国史补》等。

⑪高适（约700—约765）：字达夫、仲武，世称高常侍，唐朝著名边塞诗人。

【译文】

《韦苏州集》里有《逢杨开府》诗说：“少事武皇帝，无赖恃恩私。身作里中横，家藏亡命儿。朝持樗蒱局，暮窃东邻姬。司隶不敢捕，立在白玉墀。骊山风雪夜，长杨羽猎时。一字都不识，饮酒肆顽痴。武皇升仙去，憔悴被人欺。读书事已晚，把笔学题诗。两府始收迹，南宫谬见推。非才果不容，出守抚惸嫠。忽逢杨开府，论旧涕俱垂。”玩味此诗，乃是韦应物自叙少年时期的事，他竟然放荡不羁到如此地步。李肇《国史补》说：“韦应物性情高洁，生活简朴，清心寡欲，居所要烧香扫地然后才坐。他的诗很有建安风骨，情致过人。”这乃是他改邪归正以后的事情。《唐书》没有收录这些事迹，也没有给他立传。高适少年时也不得意，到了五十岁才学作诗，但却作得很好。这都是天资过人，不能用常理论断的。韦应物担任三卫郎，是在玄宗天宝年间，做事如此无法无天，然而官吏却不敢追捕他，那时时政的好坏，也就可想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