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加拉语课结束
在升入享受助学金的高年级的前一年,我正在学习孟加拉语。在家里,我学习的孟加拉语课程比学校教科书上的内容艰深得多。我们早就学完了奥卡亚·古玛尔·达多编写的物理课本,长诗《因陀罗吉特伏诛》也读完了。虽然学了物理学,但只限于书本上的知识,与身边的东西并没有结合起来,光背了一些抽象的概念。其实,那段时间白白地浪费了,而且在我看来,这简直是双倍的浪费,因为我们要是无所事事,充其量只是浪费时间;而浪费时间做了很多蠢事,损失更无法挽救。《因陀罗吉特伏诛》对我们来说也不是什么消遣,或者放在盘子里的美味佳肴。美食要吃到肚子里才有用,要是砸在脑袋上,也会成为危险的武器。用一首优秀的诗篇来教语言,相当于用刀剑刮胡子,既委屈了刀剑,也难为了脸颊,弄得伤痕累累。从审美趣味的角度而言,《因陀罗吉特伏诛》完全可以充当诗歌艺术的教材使用,但拿它哄人,当作字典使用,讲解语法,智慧女神绝不会满意的。
一天,我们接到通知,在师范学校的课业结束了。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学校的一位老师想读格索里·莫罕·米德拉写的我祖父的传记,我的同窗——同时也是我的外甥萨提亚壮着胆子,到我父亲的书房跟他借这本书,他觉得和我父亲交谈时,不能使用普通人口中的孟加拉方言,于是精心组织了几个文绉绉的句子,恭恭敬敬地向我父亲提出要求。听了他的话,我父亲才发觉,我们口中的孟加拉语,似乎已经走得太远,与孟加拉人的个性脱了节。第二天上午,我们照例把桌子搬到南屋的凉台,墙上挂起黑板,坐着等尼尔卡默尔老师讲课,父亲忽然派人把我们三个叫到他三楼的房间里,严肃地说:“从今天起,你们不必再学孟加拉语了。”
听到这句话,我们心花怒放。这时尼尔卡默尔先生还坐在楼下,孟加拉语的几何课本摊在桌上,也许还打算让我们背一背《因陀罗吉特伏诛》的篇章。然而,就像人在临终之际,面对安排得井井有条的家务事,一切都变得多余了。在我们眼中,从老师到挂黑板的钉子,眨眼工夫,全都变得像海市蜃楼一样虚无缥缈。但是,如何面带恰到好处的庄重神情,把我们告别孟加拉语学习的噩耗告诉那位向来严肃的老师,成了一道难题。最后,我克制住心头的激动,吞吞吐吐地把父亲的决定告诉了他。挂在墙上的黑板上,画好的几何线条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们。《因陀罗吉特伏诛》中的每一个字,一直是我们的敌人,如今默不作声地躺在桌上,双方终于能冰释前嫌、化敌为友了。
临别时,尼尔卡默尔先生说:“为了尽责,我对你们严厉了些,请别见怪。我教给你们的东西,你们将来会明白它的价值的。”
后来,我确实明白了它的价值。正是童年时学的孟加拉语,让我日后能从容地进行创作。学习,应该像吃饭那样,从第一口咀嚼食物,就享受到食物的美味,那么在吃饱之前,肠胃会一直处于亢奋的状态,消除对营养吸收的怠慢。孟加拉的孩子学习英语却交不上这样的好运,第一口咬下去,上下牙就疼得打战,嘴巴里像是发生了一场小地震。等他明白英语不是石块,而是需要大量唾液才能溶解的硬糖,人生已经耗掉了一大半。把英语的拼写和语法拼命往嘴里塞,噎得流鼻涕,掉眼泪,肚子里仍然饥肠辘辘。等费尽波折,终于尝到食物的滋味,人已经饿得快不行了。心灵从一开始没有得到发挥,动力就会枯竭。在那个时代,当我们周围轰轰烈烈地掀起学习英语的热潮,是三哥大胆地为我们安排了学习孟加拉语的课程,对他的在天之灵,我表示最真诚的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