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榕城的风采

乡之魂 作者:彭妙艳 著


榕城的风采

揭阳榕城旧城是岭南享有盛名的古城之一,有地理、城建、文化和人物四大特色,历经千年的积累、塑造和磨砺,呈现着卓然迥异的风采。

北回归线从榕城的西南至东北部,斜穿而过。

亚热带的季风,自春至冬,从浩瀚的南海,有节奏地吹来。

紫峰山和黄岐山,从南、北两个方位,为城区树立起一道郁郁苍苍的景观。

南河和北河,从南阳山系、大北山系分别发源,奔腾而来,绕过古城南北,在浦湾,也即双溪嘴汇合成为壮阔雄浑的榕江,蜿蜒二三十里,注入牛田洋湾这个潮汕的内海。

南海的潮汐,借着牛田洋湾喇叭状的江口水域,不舍日夜,有节奏地、有韵律地涌向古城两河,卷走落后的原生态和积淀的涂泥。

榕树不分寒暑凉热,一味扎根在平原的土壤中,呈现没有倦意的碧绿,构成古城的底色和基调。

木棉在乍暖还寒的早春,绽开满树的红花,本来被用于象征岭南刚强精神的身姿,在榕江水的软化下多了几分娇媚。

金凤花在火热的仲夏,以火焰般的艳红,为本来已经热烈的南方推波助澜。而后又与满树的绿叶交相辉映,渲染出原野、城乡、庭院与溪滨的一派绚烂。

紫荆以粉红的色彩,为城市挽留秋冬的温馨;玉兰树的芬芳,捎来纯洁而绵长的问候。

河段依然感潮的宋代古城,在岭南沿海地区,几乎已是独一无二的。榕城不啻一颗闪射丽光的明珠、一朵光彩照人的荷花。

南北河尤其是南河,享有黄金水道的美誉,南北河的感潮优势,早就成全了榕城成为粤东商都的追求。

追溯到创城的南宋时代,榕城已是天然河港,此后历元、明两代的不断拓展而成大港。依托这样一个平台,潮汕西部以及嘉应大部分地区的货物,包括揭阳县上半县、普宁县北部的红糖、夏布、水果和铁器,以及兴梅八邑的山货、纸张和日常需要的粮食、海盐,乃至煤炭,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这里集散。

揭阳众多的商户,如陈泰兴、林祜记等,都是利用这一大港与黄金水道,开展与江浙沪以及台湾、南洋的生意,从而成为一方巨富。榕城陈氏《迪光堂族谱》记载其“发财公”陈秋启事迹时,写道:“时值海禁初弛,因即创置海舶,贸迁有无,并设泰兴字号,广为延揽,四方之货,蚁集而蜂屯者,咸以泰兴为邱之垤,蜜之脾,于是业日益隆,声日益振,数畜以对,邑中推为巨擘”,就是一个典型的实例。当然,“吴越”的大船也常往来榕城,后来他们利用衔接揭阳的货物买卖,成为当地富户者也比比皆是。

作为货物集散地的河口古城,榕城也还有不少商户直接与东南亚进行贸易,因此往来榕城的东南亚商船也不绝如缕。以至于有乾隆二年(1737),出现“各洋商”呈请揭阳知县张董,在榕城南门建设天后宫的举措。根据榕城这座全国唯一由洋商集资建设的天后宫,就可以从侧面看到乾嘉时期,榕城的对外贸易已经达到何等活跃与兴旺的程度,正是因为这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榕城成为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一个重要节点。潮汕西部以及兴梅地区经由这一港口创业东南亚,为中国与东南亚经济、文化交流做出贡献的人物,如繁星一般璀璨。而曾经存在于榕城的“揭普会馆”“棉湖糖商会馆”以及“龙华梅兴蕉平埔丰八属旅揭同乡会馆”(简称“八邑会馆”),则是榕城作为海上丝绸之路一个节点的符号与印记。

榕城作为揭阳县治,始于南宋绍兴十年(1140)。但榕城真正成城,则在元代末年,即建治200年左右之后。

元末至正十二年(1352)砌成的环护县衙、全长300丈的内城(禁城),虽然已有局部遭拆除,但其存在部分,却成了全国唯一现存的元代石城。这一稀有性即成榕城一份珍贵的文化资源。禁城里面的红砖楼、中山公园等,则是揭阳县治行政文化的遗存。

规模庞大的学宫(孔庙),是揭阳城建文化中重视教育宣化的见证。这座包括了大成殿、明伦堂、崇圣祠、东西两庑、忠孝祠、文昌阁、节孝祠、名宦祠、乡贤祠等,共由21座单体建筑组成的学宫(孔庙),作为有相当知名度的古代教育建筑,为古城揭阳增添无限“文”光,也是今后文化资源保护、利用与开发的一个重点。

城隍是城的保护神。明朝洪武之初,甚至把它抬高到可与当地行政机关(建筑)平起平坐的地位。揭阳城隍庙是广东省内现存最大规模的同类古建筑,广州近年恢复的城隍庙乃仿其重建。城隍庙之于揭阳,在于以实物形态(规模、工艺等)显示饱经天灾兵燹之患的揭阳先民,对于神灵的寄望之重。当时的揭阳并非富县,而并非富县的城民舍得投入大量金钱来供奉心目中的保护神,这反映了在复杂的心态背后是一个他们无法主宰自己命运的社会环境。

揭阳城建的特色,也表现在对水的充分利用上,通过兴航运、设渡口,以解决涉水的交通问题。此外,还注重水利开发的实用性与观赏性。城内许多缘水而建的建筑,譬如窖(斗门)、桥等,不但被型以特殊的构造而成景观,而且有的还因名人的文章、民间的传说而被赋予了艺术的色彩,从而成为影响广泛的名胜,如西门街的钓鳌桥。

最为显著的,当然是那些纵横交错的街区了。古城的街道,历史上除了宣化街(今称中山路)以外,大抵缘溪而建,构成溪、路、店“三合一”的模式,“市上人家半系船”正是这种模式的写照。这种模式是根据用水方便、交通方便等要求而设计的,它与丽江街区的设计相似,而且还有更加多元的需求。在揭阳的先人看来,水即是财,门前有活水,可兆财源滚滚不绝。这种社会心理也在建设上予以体现。现存水系玉窖河、猛水河、莲花心河的沿河景观,都体现了这一“共识”。

中山路、新街、西马路等,都是在19世纪20年代,由东南亚引进欧美的建筑材料和建筑形式营造的骑楼街。它的建成,是对本地城市传统建筑的一次革命与颠覆,因为彻底改变了历史建筑的风貌与风格。揭阳骑楼街是东南亚国家的典型街貌,适合炎热多雨地区的生活和经商。它是海上丝绸之路的文化遗存,同城内现存的数量还不太少的20世纪中西结合样式的个体建筑一样。这些街道虽然改变了古城的建筑风貌,但是也可以作为城市成长、更新的遗存加以保护和利用。

当然更不能忽略数量庞大的民居建筑。在许多专家看来,中国的民居建筑体系中,榕城这类建筑也堪称佼佼者,与声名大噪的徽派建筑、福建土楼相比,各有千秋。榕城以丁日昌旧居、林厝祠等为代表的民居建筑,都以院落的方式组合,以主从成局的方式成局,以版筑的手段构造。作为城市肌理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些民居院落组合的方式,反映了古代居民封闭自保的生存状态;主从成局的方式,反映了古代居民对遵从道统、敬祖睦宗的道德规范的秉持;以版筑构造的方式,反映了古代居民遵古法制、因地制宜的传承理念和创新精神。加上独具地域特色的嵌瓷、木雕、彩绘等建筑装饰的具体运用,从而使这种乡土性建筑,以材料的特殊性(采用贝壳灰)、组合的多样性(祀住结合)、礼仪的典型性(主从分明)、生活的实用性(功能齐全)以及美学的价值性(装饰瑰丽),既成为城市靓丽的风景,又成为古城民风民俗的集中体现。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层面可以显示古城城建的特色,如公共建筑与民用建筑位置的正确使用,教育建筑与商业建筑的环境处理,生态环境的巧妙营造,可持续发展元素的充分布施等。

对于榕城的文化特色,如果采用“卓越”一词来表述,应该不是故作惊人之语,而是它实在的表现。

先说文物层级的古建,这里指的是那些不可移动的建筑精华。截至目前,揭阳市已有3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即揭阳学宫、古榕武庙(北门关帝庙)和丁日昌旧居(“丁府”)。这3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都在榕城古城的范围内。除此之外,揭阳的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如城隍庙、甲东里、郭之奇故居等,以及大量市级文物保护单位也都在境区之内。从某个角度上说,榕城是揭阳古建精华的宝库、展示建筑艺术瑰宝的博览馆。

其次是从非物质文化遗存(简称“非遗”)方面看,现在国家实行分级公布“非遗”目录制度,从国家、省、市到区,共有4级。榕城的“青狮”入选国家级目录,此外还有“行彩桥”等多项入选省级“非遗”。全区已有多项“非遗”被列入各级“非遗”目录之中。“非遗”指的是精神性的产物,包括民俗、技艺等,是古代人民生活方式和生产技能的原真性的体现。这些精神性的东西,在漫长的历史中,熏陶和冶炼了本土的民性民风,铸造了地域的文化灵魂。民性优秀,则其民优秀;民风淳朴,则其民淳朴,这就是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因此,一个地方的文化形象塑造是十分重要的。揭阳被称为“海滨邹鲁”,榕城是揭阳的政治、文化中心,当然也就是这个历史声誉的主要载体。至于民性民风中的开拓进取、精明能干、重商好学、俭朴儒雅,也都得益于以民俗为媒介的优良传统的造就。

正因如此,榕城的“非遗”是卓越的,其中一部分体现于大象无形。

有人说,杰出的作家和艺术家是地方软实力的一部分。倘若对其内涵稍加扩大,说有作为、有影响的历史人物,是一个地方的软实力的一部分,或许更贴近实际。人很重要,有了人,什么人间奇迹都可以创造出来,这是一位历史伟人说过的。

榕城是个重视人才培养,同时也人才辈出的地方。进贤门和学宫,是榕城呼唤和培育人才的文化遗迹。

自明朝嘉靖丙午(1546)之后,一个多甲子、以“多士”知名的揭阳居然再没有出现过一名进士,知县曾应瑞按照当时的习俗想以修补地理的办法来扭转颓运,于是他仿照老家江西,在揭阳历史上东门的位置重开了进贤门,以“其道环学而西通甲卯乙之气,为生,为旺,为光,为明,往岁奕盛则可得而指也”。此外,是学宫的改向。光绪二年(1876)学宫调整整体坐向——把历史上的“坐西北壬子向东南丙午”,调整为“坐东北癸丑向西南丁未之间”方位。之所以要这样改建,是因为主事者相信堪舆学中,西南“丁未之间方位”,是人才辈出的所在。

事实上,自从榕城开建以后,作为“在城人”的宋人黄焕国、黄时晦兄弟同科登第,黄焕国后来还被誉为“闽西生佛”;明末崇祯郭之奇、黄奇遇、宋兆禴等成为“戊辰四俊”的中坚,其中郭之奇后来还被誉为明朝的文天祥。纪念黄焕国的“名贤公祠”,纪念郭之奇的“金马玉堂”,现在都被公布为文物保护单位,因为如此杰出的人物,其对地方的贡献非独当时,亦会延及于后;非独声名的支撑,还有精神的激励与鼓舞。

毕竟榕城的环境、气场,相对更有利于培育才人与富人,写诗写到几乎前可与李商隐相埒,后可与现代派顾城之类齐驱的许班王;画画画到成为流派宗师的孙裴谷和十万山人(孙星阁),匠心雕龙而成大师的林西科、郭燕腾,他们以前无古人的创作,丰富了岭南水城审美的内涵,为其历史文化增添了鲜明的亮色。

一座城市,仅仅麕集了一批批继往开来的文化才人,也可使这座城市成为“声名文物之都”。但是如果没有显示财富的深宅大院来支撑城市的面貌,这样的城市总让人感到不太厚实,不太凝重。榕城这个千年邑治之所以成为岭南古城、粤东商都,正在于有黄焕国、郭之奇、许班王、孙裴谷之辈为其塑造了文化的风采,还有陈秋启、郭裕升、林炳等以营商致富的商人,建设了陈泰兴、甲东里、祜记祠与通奉第等已成为今日文物保护单位的深宅大院。他们对于榕城成为历史文化名城,也有不可替代的历史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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