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尔津情思

美丽而又神秘的喀纳斯湖，近年来成为旅游热点，人们企盼着一睹其风采，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

从乌鲁木齐出发去喀纳斯，有两条线路：一是东经阜康、卡拉麦里，穿越新疆第二大沙漠古尔班通古特，过北屯赴阿勒泰，再西向到布尔津，休憩一夜，次日凌晨沐浴着朝霞奔向喀纳斯；一是西经昌吉，过呼图壁、沙湾，穿越克拉玛依，向北直取布尔津。不论走东线还是西线，布尔津总是必经之地，于是这座边疆小城便闻名遐迩。

喀纳斯湖

我们走的是西线。8月26日一大早，我们的大客车便由乌鲁木齐出发，奔赴布尔津。我在车上翻看着地图和有关资料，得知布尔津距乌鲁木齐620公里，与哈萨克斯坦、蒙古接壤，全县人口不过6万，主要是哈萨克族，还有俄罗斯族、蒙古族等。一路上凭窗望着广袤无垠的大草原，似乎单调而少变化，满眼的平芜迥远，满眼的蓝天白云，单调的色彩，单调的线条。间或掠过大片的羊群，还有牧人骑在马上悠闲的剪影，为茫茫的草原平添了些许点缀。我在想，单调有时也是一种美，一种朴素而又本色的美。这种感觉在乘海船时不难捕捉到，在茫茫的瀚海上更是触目即是。要领略这样一种美，须有开阔而澄明的胸襟，更要有一种苍茫浩渺的宇宙意识，或如庄子所说的那种“大块洪炉”的人生态度。总之，造化之奇使人控不得。这时，车子里正播放着刀郎的歌，那略带嘶哑的歌声同样那么单调，车上不少同行者昏昏睡去。我不大懂得刀郎，但依稀觉得他的个性可能恰恰在那单调之中，这与西域的环境是合拍的。正这么胡思乱想着，不经意间，路边丛丛红柳映入了我的眼帘。原来为什么没有在意呢？一路上都是红柳，没完没了的红柳，又构成了一种单调的美。八月末，正是红柳开花的时节，橙黄、淡紫之间杂以赭石色，贴近地面处的枝叶，则是一片灰绿色，透露出瀚海中顽强的生命气息。红柳花团团簇簇，犹如不施粉黛的女孩，自有其他花卉所无法企及的一种本色之美。这令人想起乾隆间大才子纪晓岚的咏红柳诗：

茸茸红柳欲飞花，歌舞深处看柳娃。双角吴童真可念，谁知至竟不辞家。（《乌鲁木齐杂诗》第五十八）

传说当年阜康的一位官员，曾于红柳丛中逮到一个小矮人，称其为“红柳娃”。每当红柳花开之时，红柳娃们便载歌载舞，穿梭于红柳丛中。纵使你能捉到红柳娃，你也无法养活他，因为他们一离开红柳丛，就会死去。这便是纪昀诗中“谁知至竟不辞家”的注脚。但我却以为纪昀是以人喻红柳，即拟人化写法。你看那红柳随风摇曳，远远望去，真的很像一些天真烂漫的孩子在歌舞嬉戏。想来红柳是丛生植物，且长不高，因而人们才附会出所谓小矮人的传说吧？况且，红柳生在高原荒漠，移植到水分充足之所，怕是反而很难成活，它“至竟”（犹终究、至死）是离不开“家”的。

蓦然间，在极目之处，缥缈中渐渐显现出一条蓝色的飘带，有如舞者用力抖出那样宛转，它缠绕着一团诱人的碧绿，恰似孔雀蓝绸带围绕着一颗晶莹的绿色明珠。布尔津，是布尔津！人们的眼睛一亮，喊了起来。原来，那蓝色的飘带正是额尔齐斯河，而绿色明珠便是布尔津小城。我们的车子驶进布尔津。夜幕已降，布尔津像是裹上了一层纱幕，朦胧中美丽的小城更添几分神秘。可惜晚饭后夜色渐浓，第二天还要赶路去喀纳斯，我们坐了一天的车，大家都很累，就安排休息了。对布尔津城，也只是一个模糊的印象，但觉其宁静、安详，绿树葱茏，建筑格调有异域情趣而已。好在回程必再停留于布尔津，那时仍可细细领略小城风貌。就像是与一个新结识的朋友匆匆别过一样，27日早晨，我们离开布尔津，驱车赶往喀纳斯。

回程途中重返布尔津，恰是新疆时间中午（北京时间下午两时左右）。吃过中饭，我们到布尔津街上徜徉。干净的街道，整齐的行道树，街上的行人稀疏，透出当地人们生活节奏的舒缓。看来这里的居民相当会享受生活。住惯了繁华喧闹的大都市，在快节奏中奔忙久了的我们，觉得小城的气氛特别惬意。路边是叫不上名字的五颜六色的草花，人行道上每隔四五米就有一棵小白桦树，与一种也是叫不上名字的树相呼应——这种行道树在乌鲁木齐就有很多，我曾问过新疆的朋友，他们说可能是一种特殊的榆树。它通体形状很像龙爪槐，枝条弯曲下垂，如飘带，似裙裾。其叶片周围有锯齿，与一般榆树叶子相仿。它那婆娑的身影，姿态娴雅，柔嫩的枝条随风飘拂，远远看去酷似招惹春风的杨柳。街上多是一些新的建筑，楼群多白柱灰墙，坡顶雕窗，颇具异域情调。小城一尘不染，绿树成阴，出落得清新灵秀。加之天蓝云白，额尔齐斯河湛蓝透绿，纤尘不著，使人很容易联想起童话中所描写的意境。一阵瓜果的香气袭来，醉人心脾。我们同行三人一起走进一家小超市，买了好些个瓜果和葡萄等，想回到下榻宾馆一饱口福。

布尔津据说是三岁半的骆驼或是咆哮奔跑的骆驼之意，取其憨态可掬的意思。旧译汉字为“布尔根”，城因河得名。布尔根（津）河是贯穿于布尔根（津）全县境内的一条大河，它与额尔齐斯河交汇，交汇后的额尔齐斯河一路流向西北，为我国唯一注入北冰洋的河流，它在我国境内有600多公里长。想来旧译汉字名的布尔根，不如新译名布尔津好，津有渡口之义，更像一条河的名字。我们来到布尔津渡口时，正值晚霞旖旎、波光潋滟之时，踏上原木制成的渡口观景台，但见远方天幕上碧紫透红，云隙间迸射出金色的光线，大半个天幕如火如荼，呈现出令人震撼的壮美图景。

入夜，临渡口的一条美食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各种烧烤食物，琳琅满目，使得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香味。有一种刚从河里打捞不久的狗鱼，剖开来烧烤，用刷子将佐料的汁液一遍遍涂上去，反复翻烤，既鲜美又香味四溢，不失为一种极具地方风味的美食。杂沓的人群中传来阵阵欢声笑语，口音却是五方异域，各各不同。走出美食街时，已是夜色深沉，额尔齐斯河仍在低语，街边的各色草花在路灯下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夜无眠，花无眠，小城无眠。

布尔津，你这西域的明珠，令人悠悠遥想，使人久久思念。